月儿情

向阳花开自媒体

<h3>月儿情</h3><h3>文/熊向阳</h3><h3><br></h3><h3>每个人都有一个外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故乡。她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或许是永远,或许是一段时间,或许是一瞬间。无论时间的长久,无论年龄的大小,无论距离的遥远。</h3><h3><br></h3><h3>在你思念,甚至怀念一个人的时候,她的所有与你有关的一切往事都会重现,一定在。哪怕是拥有彼此的开心,快乐,自由,或是共走一场,踏遍绿水青山,尝尽一生的那些酸甜苦辣。瞬间都会在静静的雨夜,安静的午后,秋叶纷飞的时光里,如潮水般地汹涌而来。我会在月光似水,月照小窗的深夜里,怀念我的外婆,这样更符合她的乳名月儿。也只有这样的温软清辉,能抚摸我的惆怅,忧伤,和怅然若失的无奈。</h3><h3><br></h3><h3>外婆个头不高,不到1米60,面容清瘦,脑后挽了一个发髻,裹的是小脚,虽没有三寸金莲之足,但我看着都心疼。变了形的小脚只能穿34码的鞋子,跟一个小孩子的脚,大小差不多。当她走起路来,稍微一快点儿,就感觉到在晃。外婆爱笑,淑女风范儿的哪种笑,慈祥让人如沐春风,在她身边就是自由的小鸟。我这一生和外婆相处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两年不到,但会是我一生永远的烙印。在这个疫情肆虐的庚子新春,我怀着极度复杂的心情,写下这篇文字来纪念她。至少让我的儿女们知道,他的父亲被一位叫月儿的女人影响了一生。</h3><h3><br></h3><h3>在我出生后,大概一岁多吧。去过外婆家,那是第一次去,那时候太小,没有任何记忆。第二次去的时候,我就记得清清楚楚了。父亲带我坐了大概一天的绿皮火车,我激动的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应该是1983年吧。我们从南阳坐上火车,到了漯河又转了火车。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也没见过这稀奇的玩意儿,会跑得这么快。看着窗户外面的庄稼,景物树木迅速的朝身后跑去,我就欣喜不已。我回去给小伙伴们讲,他们个个都羡慕不已,他们都没见过。</h3><h3><br></h3><h3>我记得那个时候,车厢里人都是满的,但是没有站的,也没有坐地上的,都有座位。有人在打牌,有人在睡觉,有人在吃罐头,有人在聊天。服务员推了一个买饭的小车子推过来走过去,还有几个乘警在巡逻。这些记忆就够我回去说上很长很长时间了。火车终于到了一个叫做河南省驻马店市新安店乡的一个小站台。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是黑夜里到的。我们下了火车,穿过一条长长的铁路桥轨,铁轨旁边的红绿灯非常的刺眼。并且还有火车从我们身旁不远处的铁轨上呼啸而过。拉着长长的鸣笛,吐着白茫茫的蒸汽。到达三山村高棚组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外公和外婆掌了灯,披了衣服,就出来了,家就在铁路旁边二三十米左右。外婆要给我们做饭,父母说在车上已经吃过了,外婆就说那给你们炒点落花生吧。已经是深夜了,父母不让她做,可是外婆偏要去做。我高兴的不得了,说实话我还真没有吃过炒花生,之前也没有见过花生。</h3><h3><br></h3><h3>外婆从一个大大的缸里瓦出来很多花生,在灶伙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那一夜我尝到了人间的美味,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但是不会觉得无聊,过一会儿就有火车轰鸣着远走。就像人世间一个匆匆的过客。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外婆就起来给我们煮稀饭了。我还问外婆,怎么你煮的稀饭和俺们家的不一样?外婆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说,孩儿,这是大米稀饭。我才知道,稀饭除了红薯包谷糁儿,还有大米稀饭。最让我感到稀奇的是,外婆家居然有一头马。这也是我第一次见。一匹白色的马,威风凛凛,脖子上还带着铃铛,还有漂亮的马鞍子,而我家只有牛和羊。</h3><h3><br></h3><h3>表哥卫华,小套和表姐小美都起来了。我嚷嚷着要骑白马,要骑白马。表哥卫华把我抱上马,我瞬间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不再是拿个破棍子当马骑的小孩了,我骑上了真正的马!虽然马站那儿就没动。但我已经是心花儿怒放了,我显然不满足,表哥看我不下来,猜出了我的心思。表哥解下缰绳,拉着马在院子外走了几圈儿,我嘴里不停地喊“驾,驾,驾,我会骑马喽,我会骑大马喽”他们都哈哈大笑,等我下来,表哥脚一蹬,跃身上马,两腿一夹,缰绳一拉,如一道闪电远去,马尾巴甩起,印在了我的脑海里。</h3><h3><br></h3><h3>表姐小美说:“等你长大了也会骑。”我那时就开始盼望快快长大,但从那次骑过马以后,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骑过。第二天,我们去了离高棚不远的龚庄,那是二姨妈的家,见到了表哥表弟,建军和建民。姨父龚运兴当过兵,他有一个雷锋帽上面有个五角星,我很喜欢。记得那时天还是有点冷,我就戴着,不想取下来,后来姨父就送给我了。姨父家有东方红拖拉机,我家只有牛车。二姨妈个头和妈妈差不多,面容相貌极其相像,只是二姨妈经年累月,地多下苦力大,面色黝黑,人单薄干瘦。她一说话方言很浓,长长的伊音,然后就开始了:这熊孩儿,装孬……</h3><h3><br></h3><h3>表哥带我去田野里玩,与王庄的土地不一样,那里有起伏的丘陵。有成片成片的花生,还有山。我们去山上摘野果子,又是第一次尝得了山里果,酸溜溜的。从来没有见过的山花满山遍野,就是一幅画。挂在堂屋里永远盛开的画,把我的心都醉了。山上有荆棘塞途,把我的裤子都挂破了,还一直跑,一直跑……</h3><h3><br></h3><h3>那个时候我就想,我的家要是搬到这里该多好呀!美好温馨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住了大概有十来天,我们要回去了。这里太多的第一次让人留恋,让人不想离去。后来八九岁时我又去了一次,是蓐花生。累的我哭着喊着要回去,虽然我只是拿着小铲子,拉着小筐子,在地里晃悠。毒辣的日头已经让我眩晕,他们用马车拉,用拖拉机装,我都盼着快点干完吧。那个时候,外公因为鼓胀已经去世了。地里活儿多,活儿又重。姨父姨妈都来帮忙,听他们拍话时知道大约有十几亩花生,这边收完,姨父家还有十来亩。等到全部收完的时候,大家都已经不想动弹了。二姨妈拉着我的手说:“这里美不美,就住这儿别走了”。我挣脱着叫道:“我再也不想来了!”大人们都笑了。不曾想后来我就真的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h3><h3><br></h3><h3>后来外婆家的一系列变故,都是妈妈讲给我的,早些年大舅母在铁路边上劳作时,被火车上的木头飞奔下来,当场人就不行了。那时候,她才三十来岁,很年轻就意外地走了。后来铁路上赔了一点儿安葬费,很少的一点钱,算是基本上把人埋了了事。给外婆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大姨妈因为患与外公同样的病而撒手而去,也才三十来岁。然而接下来的意外更让人无法承受。两个表哥想多打工挣点钱,就在火车编组站找了装货押货的活儿,工资挺高的。那个时候火车站上乱的很,常常有人趁火车到站间歇,扒货箱上的木头,煤,竹竿等货物,看见什么扒什么。并且是成群结伙,就俨然是土匪组织一样。对火车时间规律摸的一清二楚。押货人一般都睁只眼闭只眼,那些人得罪不起,都是拿着长刀短枪的亡命之徒。表哥卫华有次押货,下去检查货物,天也冷,穿着军大衣。不知道为什么,火车要车厢与车厢连接起来,用很大的铁钩卡住,火车一倒就挎上去了。表哥从两节车厢翻过去查看,大衣被挂住了,怎么也扯不出来,就在这时,火车倒挂,表哥被两节车厢对接处从肚子挤穿,挤成两半,当场丧命。才二十来岁的青春年华。大舅,外婆伤心欲绝,又一笔安葬费了事。大舅从三十岁守寡,再无娶妻。拉扯两个表哥和表姐,历经千辛万苦。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先丧妻又丧子,都让他赶上了。失去了一个孙子,对外婆的打击可想而知。然而灾难并没有怜悯这个家庭,疯狂轮翻而来。</h3><h3><br></h3><h3>小舅外出打工,有一年回来。提前写信告知了八岁的儿子小伟伟,让他到车站来接。小伟伟很高兴地骑上自行车就出门了,小舅在车站左等右等不见人,小舅母在家做好了饭,就是不见爷俩儿回来。就去找,结果就出了大事,小伟伟骑自行车从桥上栽下去,头碰到了石头,生命垂危。赶紧送新安店乡医院,医院一看,赶紧让转到驻马店市医院去。怕是没救了,头骨都碎了。小舅和舅母倾其所有,要保这个独苗,还好,人捡了一条命。不过要在轮椅上过一生了。钱也花光了,还借了一屁股债。小舅只好出去打工,舅母忙地里。外婆就一边做饭,一边照顾小孙孙。还经常开导他,要坚强起来。伟伟后来来过我家一回,那时他已十几岁了。头上一半没有骨头,用布包着,能清楚地看到脑子在跳动,看的我非常恐惧。</h3><h3><br></h3><h3>那是最后一次见他,回去之后,他卧轨自杀了。小舅连忙赶了回来。外婆对小舅说:这孩儿觉得自己没有用,给家里添麻烦了,对不起父母。外婆劝他要想开点,他说我已经想开了。他说,我想出去透透气,没想到,他一个人推着轮椅到了铁路边,卧到了铁轨上……人生最大的悲痛莫过于失去亲人,并且是接二连三的来,简直不让人活!铁路上这次赔了十万块钱,小舅母拿着钱后,与小舅离了婚,远嫁他乡,没留下一分钱。小舅料理完丧事,再一次踏上远去的火车……算命的说外婆的宅子方位不对,丧人。要改,不然还会有血光之灾。那时,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已经一贫如洗,拿什么改?!</h3><h3><br></h3><h3>1993年底,父母为了引开外婆的注意力,不让她沉浸在悲痛之中。就接来我家住。我和弟弟从河西杨堂姑妈家搬回王庄老家,妹妹也从襄阳回来上。也就是那一年半的时间,我们和外婆度过了人生中最愉快,最欢乐的时光。那年我十五岁。外婆照顾我们兄妹三人,开辟了菜园子。那年刚盖了三间平房,老屋也还在。地方很宽松,院子里大枣树,槐花树,梧桐树,压水井,池塘都还在。就像我小学三年级离开时的一样,我又回来了。小园静幽,菜园子馨香,寄养在士先爷家的老黄狗也回来了。</h3><h3><br></h3><h3>那时候,我把麦子推去打面,外婆给我们蒸花卷儿,包包子。跟着她一起去菜园子锄草,种菜,一年四季菜吃不完。我们一起去掰包谷,用车子拉回来,系了一大半到房顶上。那天晚上村里李连增们生了儿子演电影,我们要拉上外婆去看,她说这么多包谷堆在院里不放心,你们去吧。看电演回来,外婆还对我说,有人来偷包谷,被她用计喝斥走了。庄稼人对食物看的比命还重。我们写作业,她就坐旁边等我们写完了,才肯去休息。我们那个时候就是写信向父母汇报。外婆不识字,让我们念了一遍又一遍。听着脸上还露着笑,她已经忘掉那些不幸了。</h3><h3><br></h3><h3>就让清风送走北方的严冬,就让春光温暖那一抹严寒,也就是从那一年我开始。把我和外婆相处的点滴写在日记里,写了很多诗篇,很多很多。</h3><h3>村口菜园池畔上,</h3><h3>外婆勤劳晚霞归。</h3><h3>秋天丰富多姿色,</h3><h3>瓜果飘香妙翠薇。</h3><h3>什么是人世间最珍贵的,那些金钱,权力,名誉,虽然也是好的。但比这更重要的就是亲情,亲人间的依恋。有一次。外婆在院子里走路跌跌撞撞,我赶忙就扶着她,她说头晕,士本二爷让我赶紧带她去,前王庄吴群堂诊所看看。医生说年纪大了,可能劳累了,休整一下就好了,当时我就吓坏了。外婆的身子一向硬朗,从来没有出现小病小灾的,可不能让她累倒了。回来之后我们兄妹三个抢着干活儿,让她多休息。有时候外婆老是拿着父亲的相片在那儿看,有一次还拿着照片闻了闻。大概是好长时间没有见到我的父亲,我们也有好长时间了。</h3><h3><br></h3><h3>美好短暂而又温馨的时光流走了,大舅打电话来说家里需要人照顾,也想娘了,要让外婆回去。我和弟弟之后到陆营街上学,在哪里租房子,同行一起的还有现在王庄小学校长的李晓东。妹妹又到了襄阳。外婆回去后不久,我们就接到了一个坏消息。大舅在给人家盖房子的时候,从房顶上栽下来,死了。屋子里面已经挂满了遗像,这究竟是为什么?老人家是如何熬过那段岁月的,我不得而知。埋完了大舅以后,小舅也决定不再出去打工了。我们本打算把外婆接来住的,可是小舅不肯,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不久,二姨妈因肝癌晚期,花了几十万也带着遗憾走了。悲伤再一次袭击了外婆,但仍然继续的是,2009年母亲的不幸去世,我们隐瞒了她。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再也经不起失去亲人的悲痛打击了。我们知道她最喜欢母亲了,从一刚开始母亲远嫁千里,一直到中间所有的挂牵,都在她的心头。以至于在照顾我们兄妹三人的那一年半时间里,外婆倾注了她所有的感情和心血,每一天,每一顿饭,都认认真真,都无怨无悔。</h3><h3><br></h3><h3>虽然瞒得了一时,终究外婆知道了母亲去世的消息,是因为在母亲去世的第二年,小舅也撒手人寰。老人已经无法接受这样的,残酷的事实,不单单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是她所有的子女,一个一个在她面前消失,丈夫,儿子,女儿,都走了,没有留下一个,为她送终。外婆在这种情况下,悲伤二字已经显得太过于轻描淡写,她带着怎样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静静地也走了。在外婆走后不久,我善良漂亮的小美表姐因癌症英年早逝。这个家族,这个热热闹闹的大家族,在短短的十来年时间里灰飞烟灭,仅仅只剩下表哥刘套一个人了。</h3><h3><br></h3><h3>月光轻轻挂在中天,温馨的月光洒落下来,那一地的清辉,在光线影影绰绰中,是无法割舍的思念,在那里静静的,静静的。月牙儿的目光,散发着无以名状的感情,透过浅薄的小窗一直照在桌案上,颤抖的笔,已经写不出来文字,满是泪水的纸张,在那里隐隐的流淌。</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