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哑舅——彭庆成

悠悠

　　哑舅是我从小对他的称呼，但是论起排行，他属于外婆第一个孩子。顾名思义哑舅是聋哑人，先天并不聋哑。听外婆说是因为解放前他们住在四川歌乐山那边，哑舅的保姆头天在院子里打死了一条蛇，晚上哑舅就发了高烧，然后医生用药失误导致了聋哑。到后来也不确定究竟是是因为得罪了大仙还是医疗事故，总之那以后外婆开始信了佛，在这些孩子里也最关心照顾哑舅。

     外婆一共生了7个孩子，只有哑舅是从小一直跟着外婆生活直到最后去世。也因为外婆对他特别的关心和溺爱也间接让哑舅一生自我，没有独立生活能力，单身到最后，孤独离开这个世界。

      我和姐姐因为一些原因从小离开父母由外婆照顾，也自然和哑舅生活在一起。回忆中那时候哑舅还年轻，每天穿着那个时代绿帽子绿上衣绿军裤早上班晚下班。工作地方好像很远是做园林方面，他走路从胡同里远远的就能看出来，因为他有一种俗称剪刀脚的病，走路时会两脚向内夹着走。在家无事时他喜欢画画、画古代仕女画很好看，小时候特别喜欢看他画画，他也喜欢给我看他的画。有一个大个子聋哑人好友，有时候会来家里找他，会看到他们两个手舞足蹈的比划，和时不时发出几声咿咿呀呀大声不成词的声音。

      后来大个子聋哑叔叔结婚了，我的舅舅姨们也都陆续结婚，只有哑舅依旧单身，我知道他很着急，隐约听大人说他为了结婚被一个聋哑女骗子骗走了几百元钱，在那个工资几十一个月的年代，这是一笔巨款，后来报了警结果我不知，只知道他从那以后消沉了很多好像也不像以前那么精神，他有时候会和外婆发脾气，大声的嚷，但是谁也不知他说什么、或者拿纸笔快速的写字交流。现在想想家里没有一个人是会哑语，只能懂一点点简单基础沟通，他一定很孤独吧。

     不久他又有了一个好伙伴叫小候，一个瘦小的男聋哑人，经常会来我家住在哑舅屋子里，好像是他哥哥嫂子对他不是特别好。于是和哑舅成为了很好的伙伴，到现在我都不知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不过有了小候的陪伴那时候哑舅还是看着有些生气的。

     拆迁家里从东单的平房搬到了楼房。搬家的时候为了照顾哑舅，外婆把我们和哑舅的房子要在了一栋楼，哑舅住一层，外婆和我家住十三楼。哑舅年纪逐渐大了，秃顶也越来越明显，剪刀脚病更严重了，走路也越来越费劲，有时候要扶着墙走。到后来也不工作，没事就一个人坐在楼前，我们回家在楼门口看到我们会对我们笑。外婆平时经常去一楼给他送饭、打扫卫生。经常打开门进去就会闻到一股厕所味，厕所里的尿碱厚厚一层。刚开始还能自理，但是后来自理也成了问题。外婆后来年纪也大了照顾会有些力不从心，哑舅状态越来越不好，还会经常上十三楼找外婆哭闹，说自己这不舒服那不舒服，外婆也没有办法。长辈们坐在一起一商量，觉得他出现了精神问题、而且生活无法自理，他们兄妹几个也忙工作照顾不了，于是把哑舅送到了类似精神病院的地方，隔几个月就去看看他，交饭费什么的。曾经听到他们说他去了开始总是闹着回、医生会把他捆在床上。当时的我并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看起来又好像能理解了一些。最后一次他们说他状态不太好，带着我去了一次，只去了一次，但是这一次经历一辈子也忘不了。车开了很久到了很荒凉郊区写着民康医院的地方。进了医院楼门里面光线不好，护士是一些体态非常魁梧满脸横肉男护士，要经过锁着的铁门进里面病房，临进病房前护士说家属等一下，进去几分钟又出来了，说是给他盖上被子，因为他已经吃喝拉撒不能自理，为了好照顾平时是不穿衣服的。进去以后看到哑舅躺在病床上，漏出被子外的面色是红润、他看到我露出了笑容也咿咿呀呀说着什么，我看到躺在床上不能自理的他和那间任何娱乐没有死寂沉沉的屋子，想到他就是这样每天躺着面对白墙和那些满脸横肉护工的时候我真的不敢在那个屋子待下去了，怕让他看到我哭，赶忙躲了出去，在外面偷偷抹泪。

      再有消息就是他去世了，后事依旧是长辈们去办，只知道骨灰盒用的最便宜的，和外公放在了一个墓穴里。

       几年前曾经在王府井附近看到一个和哑舅当年那个瘦小好友很像的人骑车快速而过。当时闪过挥手拦下的念头，又怕时间过的太久认错了人，就那样错过。在内心真的很想问问叔叔你现在过的好不好。

      看过一个电影，讲的是去世的人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记得你，那么他的灵魂就能够永存，哑舅一生未婚无子。仅以此回忆记录下来，他叫彭庆成，曾经来到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