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星

燕羽

    都说爱看星星的人是有浪漫情怀的人。我中学时代也爱看星星，星座或牛郎织女的传说从来不是我的兴趣点，望着点点星辰，烧脑的问题，到底哪一颗星对应的是我呢？

    每到夏夜，躺在阳台的小竹床上，夜拉起黛色的幕帘，密缀或大或小金色的星星。数星星显然是个愚痴的行为，用来哄孩子睡觉倒是个高明的方法，一颗二颗三颗，数着数着，便进入了梦乡。无月无云的晴空，最适合观星，我是无论如何舍不得睡觉的，饶有兴致看着星空，依照书本，寻找知名的星星。

    记得老师介绍昴星团，分明板书毛星团，粉笔横着在黑板上画出一团雾的形状，那晚便仰着头在天上仔细地找，终于在西方看到一团毛绒绒絮状星群。毛星团刻在脑子里几十年，去年帮女儿完成学校的任务，彻底温习了天文知识，原来不是毛绒绒的毛字，是昴字。私下还是认可毛字，不光形似，还有温暖的感觉，因为星星总给人带来愉悦之感。

    属于银河系金牛星座的昴星团，离我们最近、也是最亮的几个疏散星团之一。肉眼能见到有六、七颗亮星，西方人称为七姊妹星团。中国古代称为七仙女星团，传说七个仙女思凡，进而演绎牛郎织女的神话故事，这都是缘于对昴星团的神往。它的横宽大约13光年，距离128秒差距（417光年），直径约4秒差距，含有超过3000 颗的恒星。如此密密麻麻的大聚会，是物理引力导致的，不禁感叹，这种强大的凝聚力实在超乎人的想象。天上有星星相吸，地上也有“惺惺相惜”，纵然知音难觅，但同道中人还是多的，天上人间，个中玄妙，真有神合之效啊。

    那时候，我喜欢听邓丽君唱的《昴》这首歌，词美曲美，后来听了古村新司的原版，更是唱出了人文情怀，歌道：点点稀稀，命运之星，悄无声息，照我身心，我仍独行，使命所趋，我仍独行，告别群星。一下子把昴星团拉进我的心里，借星星诉说着人的使命，透着淡淡的伤感。

    有一年冬天，独自一人回故乡崇明。岛上的夜晚黑得早，我毫无困意，服伺病中的奶奶躺下睡了，轻轻掩上门，出去散步。户外空气卷携着海的气味，走没几步站定，身体淹没在黑暗里，四周宁静的象被魔法定住了，只有头上的天空，生机一片，我在密密麻麻的星星笼罩当中，此刻，世界好像只有星星和我醒着。与城市里的星星不同，乡下的星星太多太多，毋需仰头，眼前方的星们，不约而同地向我忽闪着眼睛，无所适从的我，与它们对视着，静静地,幽幽地，好想伸手拨开这一层星幕，看看后面是什么？若以外银河系为对称轴的话，无穷远的那边是不是有一个“我”也在瞻星呢？望着望着，人似乎越缩越小，渺小到失去踪影，唯有呼吸声证明自己的存在，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后仰欲倒，心里突生恐惧。

    黑暗中壮胆的事便是大声歌唱了。童安格的《花瓣雨》很流行，“花瓣雨，飘落在身后，花瓣雨，就像你牵绊着我，失去了你，只会在风中坠落。”唱着唱着，一道金色弧线从夜空坠落，又一道金色弧线远远地坠落，接二连三地有流星划落。我兴奋不已，觉得自己像个仙姑，嘴巴灵验到唱着雨就看到了流星雨。其实那晚没有那么夸张，不过零星几个流星而已，可我仿佛真的经历一场流星雨，心里美滋滋的，直到传来奶奶的唤声，才转身回屋。

    流星闪落的过程是星星的自然消亡，转年，我的奶奶也像一闪而落的流星，划过我的心间，留下一道黯然的痕迹。

    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也是我们搬新家的日子。那晚躺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连梦都那么不可思议——

    空间很大很大，颜色很深很深，音效无从想起。

    突然间，数不清的星星披着金甲，星星扮演卒子，在无形的阵线上，规律地变换着队列，将帅号令三军，沙场秋点兵，排兵布阵之际，星际大战，一触即发。忽如金蟒凌厉的长蛇阵；忽如循环往复的北斗阵；忽如飞沙走石的黄河阵； 忽如百骑齐发的奇门八卦阵；忽如左右包抄的鹤翼阵；忽如八仙临凡的金锁阵 。

    好像拍电影，不停地变换着机位，仰视，俯瞰，近景，远景，特写。镜头里的强大阵容，变换莫测，各个角色，各领其命，美丽的几何图形，有序有机地变化，一场盛况空前的《星阵》大戏正在上演。

    梦醒时分，疑惑产生。造梦的主人，至始至终，没有出现在镜头里，或者那号令三军的元帅，行军操练的小卒，场外留连的看客，难道因为扮了妆，自己认不出自己，到底哪一个是我呢？答案空白。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认真追究星梦的由头来了。

    书桌上放着外公给我做的万花筒，他用捡来的红蓝黄绿的碎玻璃片和鞋盒纸板造的万花筒，让我眼中的世界增添了更多的美丽，迎着天光转动，心好像也跟着转动起来，似花非花的世界，五彩缤纷，呈现眼前。外公的心灵巧手是出了名的，记忆中的家庭老相片、红领巾、白色太阳帽、棉手套、烟纸折的宝塔，都在我的生活里那么有分量，由此，明白了重要的一点：我的艺术细胞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得益于外公一脉的遗传啊！

    父亲曾是军人，一辈子津津乐道的都是兵的故事。他爱买爱看金庸、梁羽生的《射雕英雄传》、《七剑下天山》等武侠小说，我也跟着上瘾，对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场面产生浓厚的兴趣。幻想自己身披铠甲，变成穆桂英，变成花木兰，征战沙场，成为巾帼英雄。

    原来当兵的梦想才是那场玄幻星梦的引子，只是被我添加了些许艺术手段。

    带着对星空的神往和敬畏，开始追梦人生，虽多风雨，屡有惊喜。好喜欢那首豪迈且狂浪的歌曲《摘下满天星》：让我实现一生的抱负，摘下梦中满天星，崎岖里的少年抬头来，向青天深处笑一声。

    岁月在斗转星移间溜走了。梦里再没出现过星星，梦想也变的杂七杂八。瞳孔里的世界，不再单纯的只有二元色。时常走在星空照耀的路上，仰起头，依然喜欢让星星引路，带我这颗心去天外天转一转， 寻找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放慢脚步，随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