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牛儿的那些事

西红柿

梦里重温，放牛，依旧那么恐怖，那么害怕，那么无奈～～～晨，窗外不期的骤雨，冰雹似的雨点飞撞在窗玻璃上，敲醒我的旧梦，一个很是相近的又都不同的做了很多次的梦，噩梦。感谢这场雨，让我从痛苦的梦中逃离，回到没有牛的日子，不，是不用放牛儿的日子。梦里的水井，在老家老屋的右边上一百米开外的狭窄的山沟的田边，是我少儿时最常去的地方，挑水，洗菜，和哥哥妹妹们在井延边玩耍……水井的下面有一架葡萄。梦里，我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在分享吃葡萄，他们我都不认识，在我的真正的生活里都没有他们的存在，也许他们就是千千万万个和我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不，见过一面，应该不是陌生人了。佛说了“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那么至少前世我是回头看了他们五百次，他们才在梦里出现。他们说，葡萄要挑最黑最大的先吃，这样我们吃到的葡萄都是最美的。奇怪了，在梦里我还可以从一些陌生的人那里学到这么深刻的哲理。还有那块枫叶红的石板，哪里来的，真没印象！水井，伙伴，葡萄，石板都只是插曲，梦里最让我害怕的就是放牛，虽然来自于现实的往事，但是那种害怕，怎么就没办法忘记？而且都是重复在梦里？我怕的不是牛儿，而是放牛儿的一些事。其实我和牛儿有很多很多有趣的故事，亦主亦畜，亦友亦伴……噩梦里是对往事不离不弃的回忆，是亲人般的温暖。（一）我的生命，有牛儿吃苦耐劳，呕心沥血的养育，牛儿，也是我们的父母。我十几岁的时候，中国的社会基本上以农耕为主，1978年，安徽18个人的努力，让全国各地的农民从集体公社集体所有制解脱出来，享受到分田到户的私有制的激情。水稻的种植，在江南的丘陵山区，水牛是农耕最主要的劳动力，人无抵牛！很多人家都养有一头牛，当然，经济比较不好的人家三两家合着共一头牛的也有。春夏季节是牛们最辛苦的季节，春稻夏稻的轮播以及很多的农事都需要牛们拉着犁耙帮忙耕作。牛儿的肩脖上套着用木头做的牛枷，牛枷的两端有两条绳子分别牢牢地绑在铁犁铁耙的圈眼上，而牛儿的鼻子还穿戴着金属鼻环，方便系绳子牵着它拉着它拽着它调教它使役它（写到这儿，我鼻子酸酸的，想到了美国的黑奴）。耕田的时候，牛儿当然喜欢一冬天都泡着水的烂泥田，碰上土壤较为粘或者较干硬的时候，牛儿都得弓腰低颈蹬腿地往前拉，常常可以从它的眼神里看到它的苦劲和坚韧（这又让我想起了长江边上的纤夫），牛儿，每往前一步都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有时它确实拉不动了，它也会立在那儿不动，任凭棍子打在它的身上，眼里流出泪水。是啊，它也得歇口气攒攒劲儿不是。（今天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才懂得牛儿它有多么不容易！此时我的眼里也是泪水满眶。）所以这个时候，家家的耕牛都自家看着，干完活，都自家带回去养着，说是养着，也就是让它们在牛圈里休息一下，至于饮食方面也就是干稻草或者去了叶子的干地瓜藤，因为地瓜叶子是给猪儿们兔儿们的。偶尔会从猪儿或者兔儿那匀点儿青菜或者青草或者地瓜给它，但是，很少。牛儿，我可怜的牛儿，就因为它不娇气不计较，因此就喂它最粗糙最涩口的东西，却干最苦最累的活。在春寒料峭的冬春交接的时候，最最常见的是白茅草苦茅草莎茅草，它们在黄灰灰的山坡地头探出绿绿的头来，也有一些赶早的灌木嫩芽。父亲他很懂牛儿的辛苦（父亲如牛儿），干完活，在牛儿休息的时候，他都会要求我们把牛儿带到山坡地头有绿色冒尖儿的地方，让牛儿蹭些春绿，让牛儿散散步享受一下悠闲的时光。牛儿，如父！（二）牛儿真真是我的冤家有时我们也会拉着牛儿到家下边的溪边，溪畔有断断续续的几片儿小草坪洒落在溪的两侧，那里也有一些刚冒出来的草芽儿，可以让牛儿啃啃草，同时也可以让它饮饮清澈的溪水，因为房前屋后都是庄稼田，要给牛儿找个地方溜达溜达还真有限呢。每当这个时候，我最害怕的是牛儿经常就这边的草啃完了游到溪的对岸去，它也很聪明的，它想到对岸看看是不是草更多更肥一点。一下到水里，它突然不想吃草了，想着浑身的泥巴渣渣的难受，就游泳洗澡去了，它身材魁梧，因此得找大点深点的溪潭，在比较深的溪潭里漂着沉着悠然自得地享受着，和粘着它的牛蝇们玩着游戏，它沉水里，牛蝇们飞起来躲开水，它一浮上来，牛蝇们又迫不及待地粘上去。它摇头晃脑眯着眼睛尽显傲人的泳技，惬意的神态好比夏天里小孩舔着美味的冰淇淋。。它就和我们小孩子一样，水迷！水痴！要是碰上夏天，我也可以和它一起泡到水里过过瘾，可是，在冬春时节，我的皮真的没有它的厚实啊！最让我害怕的是它就不上岸来了，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要上岸来，虽然天天带着它，但是人牛不通啊。我用石头砸它，让它上对岸去，那我可以过桥把它牵回家。真听话啊，它真就慢悠悠地漂到对岸，等我从桥上走到对岸，拿根竹棍子要去够拴在它鼻子上的绳子的时候，它轻巧地一扭头，往水里一沉，又游到另一边去了。虐人的家伙！一碰到下雨天，我看着黑黢黢的绿瘆瘆的溪潭，老是想起长辈们讲的水鬼的故事，一瞬间，溪潭里都是青面獠牙披头散发的各式的鬼，这时候，我就更怕了，巴不得有三头六臂，一下子可以把牛儿攥在手心里，拎着回家，丢到牛棚里。可是，牛儿它不怕鬼怪，它谁啊？它是牛魔王的后世，它怕啥呀。牛儿就这样跟我玩着花样，折磨着我，一直到它玩够了才上岸，乖乖地让我牵着它回家。嗨，它就是这样任性！还有一次，它把它欺小凌弱的智商发挥到了极致。那是个夏天的午后，我例行带着它到田边地头去逛逛吃点儿小吃。记得我家下边的一大片稻田间有条小水渠，是学大寨的时候从溪边引水灌溉的水渠，其实在老家到处都有汩汩而出的山泉水，用不着它的，但是，社会的跟风就是这样。不过，因为它的存在，给我和牛儿的散步和吃饭解决了一个大问题，那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大排档”，“菜色”及其丰富。我经常就牵着它从水渠的下游一直走到上游，慢慢地把渠边的每天新长出来的草啃一遍，然后打道回府，我不知道它有没有吃饱，现在想想应该没吃饱，所以才会发生那件事。因为是夏天，水渠的边上，就隔着三四十厘米宽的田垄，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水稻，所以我得看着不让它偷吃边上的水稻，有的是自家的也有的是别人家的，那可不是给它吃的，那时候我是这样想的。牛儿，它得承受多么大的压力啊。好比我们饥肠辘辘，三月不知肉味看着一大溜的山珍海味摆在你的面前，又不能吃，那么大的诱惑加折磨，谁能抵挡得了？它天天啃着那捉襟见肘的草，熟而无味！在看看边上的水稻，它曾无数次偷吃过一两口，美味啊！牛儿，是很有灵性的，在犯错误之前，它会偷偷地瞄着我，那个黑瘦黑瘦的农村小女孩，虽然我比它瘦弱很多，但是它还是怕我，因为我握着它鼻子上的绳子。它会偷瞄我很多次，侦查完毕，趁我不在意时，极速地探头到边上的田里用舌头大口地卷上几口绿绿的稻苔咽到肚子里，它有这个本事，先把东西装肚子里，晚上再吐出来仔细地品尝。那天在它犯了好几次的偷吃之后（当然也怪我玩忽职守），我有点儿生气，于是就拿了竹叉叉编的“家法”抽它的屁股，结果，它的怒气比我更大，头，一低一拐一侧，那角儿冲我抵过来，然后头往前往上一甩，它没想到它的偷袭差点儿要了我的命。无意之间，它的角儿插进了我的衣襟，然后把我瘦弱的身体挂在它的头上，一瞬间，我吓破了胆。真怕它还会有什么意外的举动，那我岂不小命不保？牛儿估计也被吓得不浅，它拼命地想把我甩掉，经过它的努力，我真就被甩了下来，在落地的那一刻，我还魂飞魄散以为自己上了天堂！（三）放群牛，才是我不愿意回忆的恶梦过了春播夏种，到了秋天，牛儿也进入了它的半休假状态，是啊，连续的超工作量加班，有夜没日的，吃的是草，给的是血和肉转换的粮食，我不懂赞美你，但内心十分的感激，和感激所有爱过我的人一样！一到秋冬季节，大多数的农田都被闲置了起来，农活少了，除了村子内围，也就是靠近民居的田间地头，农家都会种些应季的蔬菜：芥菜，白萝卜，欧菜，菠菜等等，那时候没有市场经济，也就是自给自足，用不了那么多的地，因此离居住地稍微远点的地冬天都荒着，也让地们喘口气，种了两季的水稻也叫它们竭尽所有了，其实世间万物和人类是一样的。那些各家各户的牛儿，就没有各自的照料了，而是集合在一起，成了一队牛群，白天赶到离村里较远的山坳里头，那里有过冬闲着的田野，也有灌木遍野的山坡，地广无人，又没有庄稼菜蔬，牛儿们可以漫山遍野地找吃的，又可以不受约束地到处瞎逛，嗨，就和我们放假的孩子们一个样！有牛儿的农户们就轮流出工放牛儿，记得那时我们家的生产队里有十几二十头牛儿，那就是十几二十天轮流一天，其他家的孩子基本没上学，所以看牛儿都不是事，而我家里，父母特别重视我们的教育，大哥大姐好似已经出来就业了，我和二哥在一中读书，弟弟妹妹也在读小学，爸妈又有忙不完的活，所以看群牛儿的事，爸妈都是零存整取，一起聚集到寒假的时候由二哥和我接管。爸妈说了，我们俩基本上在学校，没怎么帮家里干活，所以这么点事必须我们做。那时觉得爸妈有点儿不懂爱孩子，怎么可以那样呢？现在想起来，他们虽不是教育家但胜过教育家。因为他们都会把大家不喜欢的除夕啊初一初二啊那几天揽回来，你看现在这几天在单位值班的人都有附加都补贴吧，他们也让我们养成不会计较乐于助人的品质，毕竟你和别人换调休假肯定得由着别人。寒假，很多时候都是春雨绵绵，霜风雪雨的时候，我们就一大早，一家一家地把大家的牛儿集在一起，赶到离村内较远的山坳里去，听听那地名“石埋格，长垄，后垄，平圳，水边垄，沶上”就知道是有多偏僻了。晴天时，还好。真真让我煎熬的是下雨天，我和二哥，有时是小妹，批着蓑衣（那可是古老的雨衣），浑身的扎人，拎着铝锅，带点米和菜，午饭就在山里田里解决了。一到目的地，牛儿们就各自散开忙它们的事了。我们呢，如果是晴天，就找个向阳的草甸，窝着看书晒太阳，中午时分就地用石头磊个小灶放上铝锅，煮午饭。吃完饭，继续读书看牛儿。要是碰上下雨天，一天就很难熬了。冷，是不用赘述了，难过的是阴沉沉的天气，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山坳里，让人觉得瘆得慌！当然，以上还不是让我一直做噩梦的原因。原因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野里，有从盘古开天地几千年来祖祖辈辈的先人离世后住的地方：墓窟窿。山上到处都是。牛儿们可不管这些，它们觉得山上也有很多树芽儿也很美味，毕竟水田里冬天的草儿有限的，何况十几张嘴呢！牛儿就这样那样地四处闲散地找吃的，我最怕它们走散了，担心黄昏时回家时拢不到一起，又没办法漫山遍野地把它们轰到田里。有一次上山去赶牛儿的时候，一脚踩空，直接掉到一个不知有多久年代的墓窟窿里去，我从茂盛的蕨丛里爬出来后是充满了恐惧的。回家之后发了一夜的高烧，烫得差点把被子都烧了（夸张了）！奶奶说肯定是被鬼抓了！第二天说什么都要陪我去放牛，换个山坳！她说鬼不理老人！还有一些牛儿，跟孩子一样，有较强的探险精神，它就不和大伙儿呆着，经常跑到你看不到的另一个地方去。我怕牛儿们走丢了，隔三差五地会数数牛儿们的数量，突然，我数着，发现少了一两头牛，那种害怕就如对了家里最值钱的宝贝一样！那冬天寂静的山野间的水田，那大雨不断的山坳里，那不听话的牛儿们到墓窟窿很多的山坡上瞎逛，那架在石头上煮饭的铝锅，那个生产队集体烧瓦片的瓦窑和存放瓦片的棚子，那种生怕牛儿走丢的紧张的心情……都是我几十年一直挥之不去的梦魇，白昼的时候，我很愿意回忆那些往事，体会现在的幸福，可是，一到梦里，咋就成了摆脱不了的噩梦？我怕的不是牛儿，它们为了养活我们兄弟姐妹一大家子人，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写到这儿，我才发现从来没有机会跟它们说声谢谢！它们也值得我们追忆和惦记呢！我和牛儿的那些事，是说不尽梦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