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把自己打扮的美丽漂亮,不仅使自己的心情欢快、愉悦,也是对他人的尊重。一个女人的外在形象,除了父母给予的自然容貌,还在于穿着得体的服装和搭配相宜的配饰。女人的配饰很多,如帽子、手套、围巾、珠宝首饰等等,但是,我却对围巾情有独钟。这些年,我有过许多条围巾,有长款的、短款的;有薄款的、厚款的;有长方形的、正方形的;有桑蚕丝的、羊毛的、纯棉的、混纺的等等。不是我多么富有,也不是我多么爱美,而是源于一种情结,一份女儿对父亲慈爱如山的眷恋。因为我人生获得的第一条围巾,是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在我最弱小、最无助时父亲给我买的一条紫纱巾,它不是一个普通的纱巾,在那个年代,它对我来说,是一份温暖,一种向往,一份沉甸甸的爱。</h3> <h3> 那是在唐山大地震发生的第二年,也就是1977年春天的一个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看见一条纱巾静静的放在我的枕头旁边,是那么的好看,那么的耀眼,我一下子坐了起来,父亲见我醒了,和我说:“丫头,纱巾是给你买的,喜欢吗?”我一下子把纱巾抓在手里,兴奋的和父亲说:“真的吗?我太喜欢了,谢谢爸爸”。这是当时我做梦都想要、但是不敢和大人张口提的一件奢饰品,我小心翼翼的展开,仔细端详了起来:这是一条淡紫色的、正方形的、网眼的纱巾,面料是化纤的,外观有点类似窗纱,但有花纹图案;手感像丝绸,软软的、滑滑的,很薄、很轻,拿在手里很舒服。我穿上衣服,下了炕,就照着镜子佩戴了起来,戴上它感觉自己好美,漂亮极了,脸因为兴奋红扑扑的,人因为激动,感觉轻飘飘的像做梦一样,高兴的又蹦又跳,甚至以后几天连睡觉都把它搂在被窝里,生怕它消失了。因为戴上了它,一天不知道照了多少次镜子;逢人就说,也不知道、特别是和小伙伴说了多少遍:“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漂亮吧?你摸摸,很舒服,好看吧?”那种兴高采烈、喜形于色的劲头,就像《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找到亲哥哥一样兴奋,又像是自己得到了稀世之宝一样高兴。你可能有点不相信,或者感到不可思议,一条当时仅仅三块二毛钱的纱巾,至于高兴成那个样子吗?如同和现在中了500万大奖一样,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年仅14岁的小女孩对一条纱巾如此的痴迷,如此的视为珍宝呢?这不禁勾起了我对儿时那段艰苦岁月的回忆,尘封的往事历历在目……</h3> <h3> 我家住在唐山市滦县的一个美丽乡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父亲有兄弟姐妹六个,父亲是家中老大。六十年代初,父母结婚以后,为了减轻祖父祖母的负担,就分家单过,随后几年我和妹妹陆续降生。那个年代,由于受当时的社会环境影响,家家生活非常清苦而简约。当时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是父母在生产队挣工分,到年底,除了每人分得有限的口粮等实物收入外,几乎没有多少货币收入,日子过的非常艰难,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衣服只能是勉强遮体、御寒,能够一天吃上三顿饱饭,夏天身上不长痱子,冬天手不冻出伤疮,就非常知足了。同时,当时我们国家实行的计划经济,一切都凭票供应,买布做衣服、缝被子要有布票,做棉衣和絮被子用棉花要有棉花票,吃饭买粮食要有粮票,即使是买手表、缝纫机、自行车等大件商品也都凭票。那时,不要说家里没有经济来源,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因此,我们的衣食住行全靠父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我的记忆中,父母常常一两年也不买一件衣服,但对我和妹妹却百般疼爱和呵护,我们承欢父母膝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每年的大年初一,母亲基本上会给我们准备好新衣服和新鞋子穿,这在当时得到了好多小伙伴的羡慕,只不过那时年龄小,身体长的很快,母亲会把我们的衣服做的很大,能够坚持穿两年下来;有时我比妹妹幸运,过年我有新衣服穿,妹妹穿我已经小了的衣服。那时,我们的衣服少的可怜,勉强算是有一两件可以换洗的衣服;同时一件衣服冬天穿,夏天穿,春秋穿,穿过一年四季;老大穿、老二穿,缝缝补补接着穿,几乎没有衣服不打补丁。当时我一年四季的衣服,只分薄和厚、长和短。厚的是棉衣棉裤,一年基本上只有一身,还往往是用大人的衣服改的、或者是妈妈织的粗布染成黑色做的,薄的是单衣外套。单衣外套没有漂亮的裙子和大衣,只有裤子和上衣。裤子分长裤和短裤,基本上长裤穿一年四季,夏天几乎都是穿短裤;上衣分长袖和短袖,长袖上衣穿春夏秋冬,夏天基本上都是穿半袖。那时服装的颜色几乎都是黑的、灰的、蓝的,过年能穿上一件红格子上衣外套那在当时是最漂亮好看的衣服了。不怕您笑话,直到我1981年上了大学,和城里的同学一个宿舍,那时我才知道,衣服可以分不同的季节穿的,夏天可以穿薄的,也可以穿裙子,到了1982年夏天,我才穿上了人生中花了十几元买的第一条格裙子。</h3> <h3> 最让妈妈劳累的,是让妈妈给我们做鞋子。那时候年龄小,天天在外疯跑着和小伙伴玩,特别费鞋子,几乎一个月就把新鞋子穿破了,露出了脚趾头。因此,一有空闲时间,妈妈就为我们做鞋子,特别是晚上,要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的纳鞋底,到第二天早上,看见妈妈因为靠近煤油灯干活,鼻孔因为吸了煤油灯的油烟都是黑的,虽然到七十年代初家里装上了电灯,但母亲晚上熬夜干活是经常的。那时做鞋子很费功夫,做好一双鞋子需要好几天的时间,有很多道工序,比如买麻皮纺麻绳、用旧布打布膈袯、剪鞋样子、纳千层鞋底、做鞋面、上鞋等,常常是妈妈还没有给一家四口每人做完一双鞋,我的鞋又破了,或者又小了,还得接着给我做,单鞋做完了,又要做棉鞋。小时候我们穿的鞋子,除了夏天的凉鞋购买外,几乎都是穿妈妈做的。到了1976年上半年,那时父亲已经到镇上石矿上班,我才有了父亲给我买的人生中的第一双单鞋。这是一双蓝色的球鞋,那时很流行穿这种鞋,觉得它特别好看。就是这双鞋,在唐山发生大地震以后,妈妈砸成高位截瘫在外地治疗十个半月,是它一直陪我走过了那段难忘的岁月。</h3> <h3> 在童年,在那个年代,一个农村小女孩几乎没有装饰品,更不用谈奢饰品了,别人有好看的衣服、头巾、玩具我也很羡慕,但知道家里困难,父母不容易,再加上我们家住的房子是父母结婚时,和爷爷奶奶家一起住的百年三间老草房,西间由爷爷奶奶家住,东间我们住,中间一间为两家的厨房兼去前后院的通道。草房低矮、破旧、昏暗。七十年代初,爷爷奶奶家盖了新房,搬走了,三年茅草房就归我们住。房子由于年久失修,夏天漏雨,冬天进风,土坯结构的墙已经大片大片的脱落,成了危房,于是父母心心念念的就是要翻盖房子,住上安装玻璃窗的明亮的大房子成了我们全家人的梦想。而在那个年代,缺食少穿,连基本的温饱都解决不了,要翻盖房子,谈何容易?没有多少经济来源,只能靠省吃俭用和后来父亲到镇上的石矿上班挣点钱,所以那时,我从不会、也不敢和父母提要求要什么,即使父母给几分钱,买一块糖、一根红头绳、甚至几块豆腐乳都很知足,也能高兴好几天。盖房没钱买足够的木料,父亲就买了好多水泥、钢筋和粗一点的铁丝,自己动手制成水泥板代替木头使用;去附近的山上捡石头砌墙用,又脱了好多土坯代替石砖,尽管这样,家里还是借了一些外债。从1975年的春天开始准备,一直到1976年的5月房子建好,全家总动员齐上阵,虽然辛苦点,日子紧吧点,但房子建好的那一刻,我们欢天喜地、心花怒放,终于可以住上宽敞明亮的房子了。于是在6月初房子还没干透的情况下,我们一家四口就搬进了新房。每天父亲在新房子里修修这补补那,母亲在墙上贴上好看的画,用红纸剪成窗花贴在窗户上,日子过的快乐而温馨。</h3> <h3> 1976年7月27日晚上,父亲在镇上上班没有回来,我和小伙伴去邻村看电影《车轮滚滚》,夜里11点半看完电影到家时,妈妈和妹妹已经睡下了。我由于看电影回来还很兴奋,好久都没有睡着。等到睡的正酣的时候,突然被石头土坯砸醒,在醒来的那一刻,大地仍然在颤抖,整个房屋已经完全坍塌了下来,妹妹自己顺着一个缝隙钻了出去,妈妈发出了微弱的求救声。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就这样发生了,我们家刚刚住进一个多月的还没有干透的新房子顷刻间变成一堆瓦砾。房子没了,家没了,妈妈被坍塌的房子活生生的砸断了脊梁骨,所幸邻居帮忙,把妈妈从废墟中扒了出来,再晚一会儿,后果就不堪设想。我也被老姑救了出来。<br></h3><h3> 天亮了,爸爸从镇上赶回来了,送妈妈去了我们当地的一家部队医院,并始终陪护在妈妈身边。在一周以后,妈妈被国家接到外地治疗,一走就是十个半月,直到1977年6月回来时,命算是保住了,但从此身体高位截瘫,生活不能自理;父亲仍然在镇上的石矿上班,从此,家里缺少了父母照顾,我和妹妹就跟着奶奶一家生活,这时我不到13周岁,妹妹9周岁。</h3> <h3> 这场大地震,不仅毁坏了我们的家园,夺去了我们村鲜活的97条生命,也使得本就过的艰难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家里本就少可怜的东西几乎都埋在了废墟下。没有吃的,爷爷奶奶和姑姑冒着生命危险,到危房里、瓦砾下把仅有的一点粮食扒出来,一天吃一顿饭,勉强维持生命;没有住的,就把门板卸下来,用土坯和石头垫起来搭成床铺,从废墟下扒出炕席,把炕席支在门板的上面,搭成了窝棚,这是地震那天晚上我和爷爷奶奶家近十口人的第一个临时住所。说是住所,其实大家只能在那坐一坐,根本不能躺下休息,一是地方太小,人太多,二是当时正是三伏天,晚上太热,根本也睡不着,特别是当时余震不断,几分钟就有一次余震,人心惶惶,都说要天塌地陷了,要随时准备逃命,特别是看到地上出现的一条条裂缝,还有的地方冒出了热水和白沙,更加的六神无主和绝望无助,哪还有心思睡觉休息呀? <br></h3><h3> 屋漏偏下连阴雨,那年雨水热别多,连续几天下大雨,搭的窝棚仅仅是用草席封顶,即使找到了一块塑料布覆盖,哪里禁得住狂风暴雨啊?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从废墟下扒出来的衣服被子全都让雨水泡了,瓢泼大雨使得雨水积满了院子,家里的农机具和生活用具在水里四处飘荡,我身上穿的衣服,是7月27日晚上睡觉前穿的半袖上衣和半截裤衩,由于没有衣服换,这身衣服一直在我身上昼夜穿了40多天,没几天衣服里就长满了虱子,密密麻麻的,回想起来到现在还觉得特别瘆人和浑身痒的难受,直到脱下这身衣服,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h3> <h3> 房子倒了,生活还得继续。此后我们和奶奶家分别搭起了简易棚,父亲几乎每天晚上从镇上回家照看我和妹妹,以及忙家里的农活,妈妈在外地治伤偶尔会往家写信,让我和妹妹听父亲和爷爷奶奶的话,每天我和妹妹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虽然饿不着、冻不着,但是没有了妈妈的照顾,我们没有了新衣服和新鞋子穿,地震前的衣服从废墟下扒了出来,有的砸破了,就让姑姑给补补,接着穿,有的已经小了,就给妹妹穿;我穿鞋很费,原来妈妈做的鞋子穿了又穿,直到实在不能穿了为止,父亲给买的蓝色球鞋,我几乎从秋天穿到冬天,又从冬天穿到第二年春天,这双鞋子穿出了几个破洞,都露出了好几个脚趾头,一个邻居大妈看我的鞋实在不能穿了,可怜我没有妈妈照顾就给我做了一双鞋子,虽然这个大妈早已不在世了,但她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不会忘。那时,我也羡慕别人有新衣服穿,有漂亮的围巾戴,但是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喜欢和梦想,从不敢和父亲提出来,我怕父亲为难。</h3> <h3> 小时候我的身体单薄,体弱多病。十岁左右时我得了支气管炎,连续三年打青链霉素,是父母日夜无微不至的照顾,才使我好了起来,没有落下病根。一遇到风我身体很容易起风疙瘩,浑身痒得难受,是妈妈一宿一宿的为我挠痒,父亲为我去买药,我得到了父母无尽的疼爱。小时候不懂得讲究卫生,吃凉饭、喝生水,肚子里经常长蛔虫,常常肚子痛得打滚,是父母买药、衣不解带的照顾,才使我长大成人。地震后,虽然有爷爷奶奶的照顾和疼爱,但是我和妹妹从来没离开过妈妈,时间越长越想妈妈,因此常常睡不好觉,盼着妈妈早点回来,有时做梦都梦见妈妈,为此身体越来越消瘦,有点弱不禁风。这年春天,我上学回来淋了雨,不久就发起了高烧,烧到了39.5度,迷迷糊糊昏睡了一个礼拜,把大夫叫到了家里为我治病,父亲和奶奶时刻不离的照顾我,当时把父亲和爷爷奶奶吓坏了,生怕我有个闪失没法和妈妈交代。父亲对我更加疼爱和百般呵护,视我为掌上明珠。从不会给女人或者女孩子买东西的父亲,在几天以后,他在镇上花了3块2毛钱,给他心爱的女儿买了这条紫色纱巾。这不是一条普通的纱巾,这在当时,3块2毛钱是父亲在镇上石矿半个月的生活费,它包含了父亲对我全部的爱和希望。 </h3> <h3> 这条纱巾一直是我的珍爱,我围了好几年,后来妹妹说喜欢,我就送给了妹妹。虽然它现在已经不在我身边,父亲也已经在十几年前作古,但从此以后我对纱巾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感。我从1979年开始离开家,到县城和外地上学和工作,又在城市安家落户结婚生子,至今已有40多年,基本上每年都会买一条纱巾或者围巾,不是为了美,只是为了那份感情寄托,那份父爱如山的慈爱。戴上了它,就像父亲始终陪伴我一样,给我温暖、力量和希望。我深深的懂得,因为有父母这棵参天大树的荫护,我才能长大成人;因为有父母的言传身教,我才能继承和发扬父母的优良品格,做一个勤劳纯朴、与人为善、诚实守信、宽容大度的人,才能做一个懂得吃亏是福、知足是福、平安是福的人,我要把父母的这份爱和这种精神传承下去,让我的子孙后代学会做人,永远做一个勤劳善良的人,做一个正直的人,做一个懂得感恩和付出的人,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br></h3><h3> </h3><h3> 2020.2.11</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