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报务缘

向勇

<p class="ql-block">在战友群里看到刘宁战友分享的一篇文章:《铁军前锋叶飞纵队——华东第一纵的铁军精神和电波侦察故事》。从文后的介绍中获悉,文章作者,新四军老战士秦基先生已经仙逝,享年98岁。我与秦老前辈素昧平生,只是他与先父都出自新四军一师,而且秦老还是我们通信兵的老前辈,因此网上有关他的信息我都比较关注。</p> <p class="ql-block">秦基简历:1925年出生于江苏无锡。1941年参加新四军,经抗大和电训班学习后,在新四军一师和浙东纵队电台从事报务通信工作,并创建无线电技术侦察台,长期从事技侦工作。1955年被授予少校军衔,获中华人民共和国三级独立自由勋章和三级解放勋章。1982年离休。2023年逝世。</p> <p class="ql-block">我与秦老前辈唯一的一次交集是在2020年元宵节。那次通信兵故事编辑部搞了一场全国报务抄报比赛,我侥幸得了第五名,不免沾沾自喜。后来成绩公布,秦老以94岁高龄高居榜单第三名!我顿时汗颜,同时对秦老的崇敬也更增加了一分。</p><p class="ql-block">今天重发该美篇,以此悼念秦基老前辈。</p> <p class="ql-block">五十年前,我和一帮年龄在14~16岁的少年一道,怀抱着卫国戍边的豪情壮志,毅然投笔从戎,开始了一段与报务的不解之缘缘。</p> <p class="ql-block">那是1970年的冬天,在完成了登记、体检、政审各个环节后,接兵部队一位军官在我们这批应征青年中挑了十几个,带到县武装部会议室“面试”:让我们逐个伸出右手,检查手指是否匀称、灵活,尤其是手指骨节不能过于粗大。然后还给每人发一张纸和一支铅笔,让我们写阿拉伯数字,用最快速度从1写到100。当时大家都很纳闷,可也不便多问。后来才知道这位军官叫金土方,是奉命来挑选报务员苗子的。因为手指灵巧、书写流畅,是学习发报和收报技能的前提条件。下图就是金土方,时任岱山守备区无线电连副指导员。</p> <p class="ql-block">得知去部队后是当报务兵,我心里暗自高兴。我对报务员的最早印象来自红色经典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p> <p class="ql-block">影片中,地下党报务员李侠躲在小阁楼上秘密发报的镜头更在心中增添了许多神秘感。</p> <h3>悦耳动听的电报声</h3> <p class="ql-block">1970年12月28日,我们告别家人,奔赴祖国东海前哨。经过几天的舟车劳顿,于1971年1月3日傍晚抵达岱山岛。与其它新兵先在新兵连集中训练,然后再分到老连队不同,我们这批新兵直接到守备区直属无线电连报到。下图是从海上回望岱山岛,山顶宝塔背后就是我们连队的营地。</p> <p class="ql-block">到连队后的第一个月,新兵们先集中进行队列、射击等基础军事训练。然后被分配到各个部门:有的去修理所,有的去两瓦班,有的去发信台,有的去情报站,有的去炊事班,有的去连部,而包括我在内有12人则被安排学习报务。</p> <h3>需要说明的是:真正参加学习的是11人,因为这批新兵中的魏金发在参军前就学过无线电报务,所以他没有参加报务培训,而是直接分到收信区队五台。金发战友是我们同年兵中唯一的大学生,还拉得一手好二胡。下面这张照片是魏金发战友在五台窑洞前。</h3> <h3>我们11名学员先在连队接受了一个月的报务基础培训(相当于报务员的预科),由严世珍充当教官。严世珍是江苏如皋人,1964年入伍。下面这幢杂草丛生的房子位于西高山北麓,是当年我们初学报务的地方,现在已经废弃(2011年拍摄)。</h3> <p class="ql-block">报务训练之初,我们像小学生一样,一切从零开始。教官带着我们学习英文字码和阿拉伯数码的读音和书写,学习如何保持正确的坐姿和正确的握笔姿势,甚至削铅笔的方法,都有规范要求。,</p> <p class="ql-block">初学报务的重点是熟记电码。电码由“点”和“划”组成的,分别读作“嘀”和“嗒”。作为报务员,要做到听力灵敏,反应迅速,手脑协调,把耳朵听到的“嘀嘀嗒嗒”的电码声,经过大脑辨析,迅速转换成“1、2、3…”的数码,或“a、b、c…”的字码,并把它抄写在电报纸上。如此周而复始,反复训练,做到手脑高度协调。</p> <p class="ql-block">那时候,我们一有空就跑到营地附近的山坡上、树林中或水塘边,手捧报底,旁若无人地大声背诵电码。“嘀嘀、嗒嗒”的诵读声响彻山谷。教官要我们把这些电码背得滚瓜烂熟,做到耳朵听到嘀嘀嗒嗒的电报声,脑中自然还原成数码或字码,手指自动把它抄写在电报纸上。而“听—辨—写”这一系列动作必须在一瞬间完成,这就需要经过千百次的反复训练、不断强化,才能做到熟能生巧,准确无误。</p> <p class="ql-block">1971年3月13日,我们结束了报务“预科”,离开老连队,前往位于枫树墩的守备区教导队,进行为期半年的正规报务训练。</p> <p class="ql-block">枫树墩位于岱山岛中部。相传古代这里生长着成排的枫树,又因附近自东向西排列着牛轭墩、鲤鱼墩、紫竹墩等几个土墩,因此得名枫树墩。光绪年间编写的《定海厅志》中,岱山地图上就有“枫树墩墺”之名。如今,这里虽然已经看不到成片的枫树,但是人们偶尔也能在道路两旁发现一两株枫树,如果是秋天,树上深红的叶片勾勒出的清澈天空,让整个景致都变得异常浪漫和美好。(网络图片)</p> <h3>枫树墩教导队有步兵、通信、炮兵侦察等分队,我们报训队属于通信分队。参训人员除了我们守备区直属无线电连的11名新兵之外,还有来自15团(长涂岛)通信连,16团(庙子湖岛)通信连的新兵。下图是枫树墩教导队旧址,这排平房就是当年我们的教室和宿舍(2011年拍摄)</h3> <p class="ql-block">通信分队的队长冯雪亮,是1956年入伍的老兵,江苏江阴人。教官有刘广明(江苏盐城人,1961年入伍)、严世珍(江苏如皋人,1964年入伍)等。</p> <p class="ql-block">通信分队设三个班,一班长宋春林(68年浙江绍兴兵);二班长姜显明(69年山东平度兵);三班长许志保(70年安徽当涂兵)。班长除了负责本班学员日常管理外,还承担助教任务。</p> <p class="ql-block">三个班的学员来自不同部队:一班学员全部来自守备区无线电连,二班学员主要来自15团通信连,三班学员主要来自16团通信连。为了平衡各班人数,无线电连有三名学员被调剂到其他班,其中我在二班,陈安苏和陈斐在三班。下图是通信分队一班的学员。</p> <p class="ql-block">下图是通信分队二班的学员。除了我之外,其他都是15团通信连的。后排左起:朱锦宏、顾汉平、顾兵、成辉;前排左起:陆勇进、胡建忠(15团还有陈建成、陈建忠,在学习后期惜遭淘汰)</p> <p class="ql-block">下图是通信分队三班学员。其中陈安苏、陈斐是无线电连的,其余都来自16团通信连。遗憾的是16团战友只能找到陈新民、张和平两位的照片了。</p> <p class="ql-block">这是报训队陈安苏、胡建忠、赵德斌三位战友。</p> <p class="ql-block">这本总参通信兵部1972年编的《无线电报务》,和我们当年的训练教材基本相同。</p> <p class="ql-block">教材的扉页上醒目地印着毛主席为通信兵的题词——“你们是科学的千里眼、顺风耳”。</p> <p class="ql-block">按照教材,报务训练包括14个方面的内容,包括收报、发报、抗干扰训练、电台沟通联络、勤务用语、通信保密等。</p> <h3><br></h3> <p class="ql-block">收报训练初期,教员用手键发报让我们抄收。一开始,教员发报速度比较慢,我们听到电码后还来得及思考一下再抄,学员之间的成绩差距也并不大。但随着发报速度逐步加快,对大脑的反应能力就提出了更高要求。这时候,学员之间的差距也开始拉大。到了后期,发报速度越来越快,有时还用快机(即自动发报机)发报。</p> <p class="ql-block">我是属于那种反映慢半拍的人。在发报速度比较慢的情况下(每分钟英文60码、数码100码以内)尚能应付,一旦速度加快,大脑就来不及反应了。有一段时间,我的课堂测验成绩很不理想,经常被班长姜显明(下图)批评。</p> <p class="ql-block">这张英文字码抄报的时间不详,估计在1971年的4月初(因为我们是4月12日结束英文字码抄报,转入阿拉伯数码抄报的)。速度61码/分钟,50组掉10组。班长的评语是:进步是有的,但应向王辉、小平他们学习。要做到不错不掉才行。继续努力!</p> <p class="ql-block">报务训练器材</p> <p class="ql-block">这张是我1971年5月8日课堂测验的成绩:速度100码/分钟,100组掉4组。班长的评语是:有进步。切不能骄傲,差的很远。</p> <p class="ql-block">那时候我的训练成绩很不稳定,抄报错、漏较多(见下图),好几次被班长严厉批评。有一天晚上,班长找我拉呱(他把谈心叫做“拉呱”),我俩坐在营房旁的石阶上聊了很久。他说,你和王辉、小平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当兵。你看人家,不仅训练成绩优秀,还入了党,你再不努力迎头赶上,今后怎么面对家乡父老?一番话说的我流下了眼泪。也许是班长的激将法起了作用,我从那时起开始发愤,起早贪黑刻苦训练,成绩逐渐提高。政治上也积极要求进步,加入了共青团组织。毕业时,我被评为“优秀学员”。</p> <p class="ql-block">这是我利用午休时间练习抄报。</p> <p class="ql-block">对于我来说,张小平和王辉是当年区队长和教官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始终是我学习的榜样和追赶的目标。当然,我们更是亲密无间的战友。下图是我和王辉(左)、张小平(右)从高亭镇返回连队驻地途中(拍摄于1975年前后)</p> <p class="ql-block">当时林彪在军队搞“四个第一”(即人的因素第一、政治工作第一、思想工作第一、活的思想第一),政治学习是压倒一切的。但我们教导队在军事训练上却始终没有放松。下图是我争当“五好战士”的措施,其中写到:用政治统帅业务训练,为革命刻苦钻研业务。自觉、认真、刻苦地学习,发扬”立下愚公移山志,能破万重困难关”的雄心壮志,克服一切困难,尽自己最大努力完成学习任务。</p> <p class="ql-block">到了后期,训练难度不断加大。教官在给我们抄收的电报信号中加入广播、音乐或其他电报信号,要求我们从嘈杂的声音中,分辨需要接收的信号,并准确抄收。抄收这种干扰报,需要运用压码技术。所谓“压码“,就是当听到第一个电码的时候不急着抄,而是将它记在大脑中,等听到第二个电码后,才写下第一个电码,同时继续听第三个电码,再抄写第二个电码…,如此循环往复。技术好的报务员,可以压2至3个码,也就是在大脑中始终储存着2-3个电码,如同涓涓细流,缓缓释出。压码抄报可以给大脑辨析留出充足的时间,有效的避免错抄和漏抄的现象。</p> <p class="ql-block">无线电连报务员中不乏抄报高手,老兵当中张文虎、胡建昌、吴则继等抄报均堪称一流。同年兵当中,王辉、陈斐、陈安苏等人抄报也是佼佼者。而刘金晚战友(74年江苏兵)的抄报最好成绩是每分钟230码,曾在南京军区通信兵比武中获得“最佳收报手”称号(见下图)。230码/分钟就意味着大脑在一秒钟内要分辨3.8个阿拉伯数码并抄写下来,在常人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最佳收报手”绝非浪得虚名!</p> <p class="ql-block">在我们基本掌握抄报技能后,我们又开始学习发报。发报看似简单,但要做到“点划清晰,大小间隔均匀”也是不容易的。我们首先从坐的姿势、握键的姿势开始训练。</p> <p class="ql-block">握键姿势有两种:一种是跪姿(见下图)。拇指轻捏键钮,中指第一关节跪于键钮底盘之上,食指成弧形,指端放在键钮顶部,无名指和小指自然弯向掌心。</p> <p class="ql-block">另一种是立姿。立姿是将中指立于键钮底盘之上,其余同跪姿。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中,我党地下工作者李侠(孙道临饰)就是采用立姿发报的。</p> <p class="ql-block">我们这期学员学的是跪姿发报。教官告诉我们说,跪姿发报比较稳,初学者容易掌握。</p> <p class="ql-block">发报训练初始,每个学员使用的电键触点调整相对较高,弹簧也上得较紧较硬。发报的动作幅度较大,通过小臂带动手腕,并与拇指、食指和中指紧密配合,一个字码一个字码慢慢敲。(下图是王维君教官给学员讲解发报要领)</p> <p class="ql-block">这是我们训练用的电键,通常都是固定在桌子上的。</p> <p class="ql-block">这是毕业后上电台工作时用的常熟键(见下图)。</p> <p class="ql-block">随着拍发速度的提高,电键弹簧逐渐调软,触点逐渐调低,手腕上下运动的幅度相应变小,发报用力也从以腕力为主,过渡到以小臂肌肉的收缩力为主。(图为王维君教官在讲解发报时的手腕用力要领)</p> <p class="ql-block">发报训练开始没多久,学员们就因为手指反复与电键摩擦而磨出了血泡,有人甚至感染化脓。敲击一下电键,就伴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尽管这样,大家没有一个退缩,甚至没有一个叫疼的。教官说,必须让自己的手指磨出老茧,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报务员。记得当时我和王辉等人除了日常训练外,还经常在节假日溜进教室练习发报,自觉加大训练量。</p> <p class="ql-block">不得不承认,发报是有天赋的。听高手发报简直是一种享受。在教导队,我最佩服教官刘广明发的报,嘀嘀嗒嗒的电码宛如一串串珍珠落下。当速度达到150-160码时,仍间隔均匀,点划清晰,和快机(自动发报机)不相上下,就像白居易《琵琶行》里描写的“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图文无关)</p> <p class="ql-block">我们连发报高手众多,其中三台台长王维君(66年安庆兵)是其中杰出的代表。他发的报在200码的速度时,点划仍清晰可辨。王维君不仅发报好,唱京剧也是专业水平,曾在守备区宣传队《智取威虎山》剧中扮演杨子荣。下图是王维君战友在发报。</p> <p class="ql-block">前些年无线电连战友在常州聚会,年逾七旬的王维君战友即兴发报,仍旧宝刀不老,雄风依旧,赢得掌声一片!</p> <p class="ql-block">我连一台报务员刘宁(70年苏州兵)14岁当兵,也发得一手好报,有“小快机”的美誉。当年守备区无线电连的主要联络对象为总参、南京军区、要塞区以及下属的几个守备团。报务员们在电台上有时会炫技,技术好的往往会要求对方“HN SU”(即换手)。有一次刘宁与上级台联络,发报速度从160码飙升到180码,几次让对方“HN SU”,后来无人可换,只能服软,让刘宁“FMX”(即发慢些)。事后刘宁挨了通信科朱参谋批评,说接到告状电话,说岱山欺负新手。下图是刘宁在发报。</p> <p class="ql-block">2024年4月23日,年近古稀的刘宁战友为纪念渡江战役胜利75周年,重新拿起电键发报,手法依然娴熟,点划清晰,间隔均匀,宛如行云流水。</p><p class="ql-block">注:当年我军第35军率先攻入南京城,占领总统府。刘宁战友的父亲刘金山(抗日战争时著名的铁道游击队大队长)时任35军307团团长。</p> <p class="ql-block">我连二台台长李增民(69年山东平度兵)曾率本台3名报务员参加南京军区组织的通信兵大比武,荣获集体优胜奖,并记集体三等功,2人记个人三等功。下图为李增民(左二)在做八一式15瓦电台操作示范。</p> <p class="ql-block">在教导队经过几个月的训练,我们基本掌握了抄报、发报的基本技能,7月12日开始上机操作,也就是电台实习(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下图是我们实习用的71型两瓦电台,与电影《英雄儿女》王成身上背的是同一型号的。</p> <p class="ql-block">电台工作的主要内容有沟通联络(包括呼叫、守听、改频等),机上工作(包括收报、发报、整报)、以及勤务用语的使用、报务日记的填写等。下图是我在电台抄报。</p> <p class="ql-block">上机实习后才发现,与平时在教室训练听到的振荡器发出的纯静的电报声不同,电台开机后,耳机里传来的都是电磁波干扰和各种杂音,需要仔细辨认,才能捕捉到飘忽不定、稍纵即逝的信号。下图是我在野外训练快速沟通联络。</p> <p class="ql-block">说到电台实习,我们教导队曾发生过一件惊动部队高层的事件:某批学员进行电台实习时,需要一份统一的报底。教官便打开电台抄收了一份电报发给学员人手一份。没料到这份电报是台湾国民党军发的。教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抄了下来并发给学员。然后学员们就用这份“国军”的报底发报,互相联络。很快我军情报部门就监听到了这一异常情况,“怎么岱山岛一下子冒出那么多敌台?”经过调查,原来是一场误会。下图是我电台实习时的“摆拍”。</p> <p class="ql-block">1971年8月初,我们结束了为期6个月的报务培训。这是我在教导队学习结束时的《自我鉴定》底稿。其中写到:“在学习中发扬了刻苦钻研的精神,较好地完成了学习任务,学习成绩有所进步。”</p> <p class="ql-block">这是枫树墩教导队的操场。当年我们没有拍毕业照,借用83年报训队的一张照片。</p> <p class="ql-block">8月8日,我们来自无线电连的11名新兵回到连队,从11日起,新兵们分批跟班见习,我和陈安苏、赵志强第一批上机,每人旁边都安排一名老兵给予指导。下图拍摄于坑道内的电台值班室,右一为程建国战友。</p> <p class="ql-block">下图这台7512型收信机,与我们当年使用的收信机是同款。</p> <p class="ql-block">这是我第一次电台值班的《报务日记》,填写于1971年8月11日上午,那是我们从教导队毕业回到连队的第三天。带班老兵是三台报务员王锡生,联络对象是南京军区(代号3501)。当天上午工作量不大,收发各2份电报。</p><p class="ql-block">10时58分交班,先写上一段毛主席语录(这是文革时的通行做法),再写上“机好物齐,报底3份”——这是交班格式化的写法,也就是说机器完好,物品齐全,有3份已经发出的电报底稿。接班的是四台报务员钟援朝和见习报务员张小平。</p> <p class="ql-block">三台报务员王锡生,山东平度人,1969年入伍。</p> <p class="ql-block">上机工作和平时在课堂训练完全不一样,除了信号不稳定外,随时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经常弄得手忙脚乱。有一阵子我坏了手。“坏手”是报务员的行话,就是发报遇到特定的字码时,手不受控制。我那时年轻无知,打完篮球后马上参加发报训练,感觉发报特别“溜”,手腕一抖,几个点就出去了。后来听老兵说,运动之后肌肉控制力下降,这时候发报特别容易“坏手”。果不其然,第二天发报时,就发现“4”发不好,· · · —(读作:嘀嘀嘀嗒)总是在“· · ·”后面来个短暂的停顿,再发出“—”。以至于后来一见到“4”心里就紧张,越紧张就越发不好。没办法,只好把发报速度降到80码以下,甚至60码,就像矫正口吃,必须要放慢语速一样。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发报才恢复到正常水平。</p> <p class="ql-block">在我们实习的第十天,也就是1971年8月21日,守备区部队进入一级战备,全部人员、装备拉进坑道,枪支弹药也发到人手。我们这批新兵也因此提前分配到各个电台。我分在一台:台长方正华(66年安庆兵),干部报务员何发铸(70年芜湖兵),报务员诸越生(68年绍兴兵)、刘宁(70年苏州兵)、姚启发(70年芜湖兵),还有我。</p><p class="ql-block">在老兵们的言传身教之下,我们这些“新手”经过一段时间的上机操作,逐渐开始独立工作了。在此后的半年多时间里,我和战友们经历了“9·13”、尼克松访华等重大事件,较好地完成了通信保障任务。1972年春节过后,我离开电台,调炊事班工作。一年后又调到情报站直至退伍。尽管我当报务员的时间并不长,但这毕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份职业。在严苛的报务训练中养成的严谨细致、雷厉风行的作风,精诚团结、密切协作的风格,以及无私奉献、甘为人梯的品质,使我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受益良多。因此,我对这一段报务“因缘”倍加珍惜。下图是我在电台值班。</p> <p class="ql-block">1976年3月,我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告别连队和战友。这是退伍前夕,我和老班长姜显明在驻地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我们同一批的学员中,姜林、赵志强两位战友已经不在了。其中上海兵姜林更是三十多岁英年早逝。愿他们的灵魂安息,在天堂也能听到电报声。</p> <p class="ql-block">2011年我重返军营,和冯雪亮老队长在当年教导队的教室前合影。</p> <p class="ql-block">当年我们训练的大教室,已经被村民当做仓库。</p> <h3>2017年春天,我专程去江苏如东,看望当年的教官严世珍。</h3> <p class="ql-block">下图是严教官50年前送我的照片和笔记本。在笔记本扉页上,他写到:愿你在东海前哨眼观五洲风云,为民立新功。</p> <p class="ql-block">离开报务员岗位后,特别是退伍以后,我从事的工作都与报务没有什么关联,但是魂牵梦绕的还是挥之不去,欲罢还休的报务情结。退伍后在工厂,我自制过一台音频振荡器,闲来无事就发上几组电报。在中学当老师时,举办过业余无线电兴趣小组,带着二三十个学生练习抄报。直到今天,我的手机铃声设定的也是电报声…</p><p class="ql-block">下面这张照片是我与马鞍山九中报务兴趣小组同学的合影。</p> <p class="ql-block">2011年,我和战友们重返军营,进了电报房,一时技痒,也撸起袖子发起电报(见下图)😄</p> <p class="ql-block">2020年2月8日(农历正月十五),《通信兵的故事》编辑部举办“猜灯谜抄报比赛”,谜底是北宋诗人晏殊的《破阵子•春景》,电文如下:</p><p class="ql-block">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p><p class="ql-block">(用明码电报发送)</p> <p class="ql-block">我也饶有兴致地报名参加了那次的比赛,想看看“廉颇老矣,尚能抄否?”没想到居然还获得了第五名。下图是《通信兵的故事》编辑部公布的获奖名次的截图。</p> <p class="ql-block">2021年6月,我在厦门家中过66周岁生日。每年生日都是“老三样”:老伴操办的一桌菜肴,省总工会寄来的生日挂面和鸡蛋,孩子们定制的蛋糕。而今年除了这些“规定动作”之外,竟然收到一只崭新的常熟键。这是女儿为了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而别出心裁的创意!</p> <p class="ql-block">当我把电键插在电脑上轻轻敲击,立刻传来熟悉的“滴滴答答”的声音。随着电波声,我就像穿越时空,仿佛置身于一八一坑道值班室,又回到那激情燃烧的岁月。</p> <p class="ql-block"> <b>不是尾声的尾声</b></p><p class="ql-block">一般报务员退伍回乡后,在部队所学的报务技能基本上都无用武之地。但是,陈斐战友例外。他退伍后,报务技能还真的在工作中发挥了作用。</p><p class="ql-block">陈斐和我同年入伍,在我们同年兵中年纪最小,当兵时才14岁。经过部队五年的磨砺,练就一手过硬的收发报技术,尤其擅长抗干扰抄报和压码抄报。下图左起:陈安苏、赵志强、葛向勇、陈斐(1975年拍摄)</p> <p class="ql-block">陈斐退伍后进入公安队伍,先当交警,后干缉毒警,当报务员练就的抄干扰报和压码技术在工作中曾发挥了大作用。他给我讲过两件传奇经历,下面原话照录: </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0px;">陈斐的故事(一)</span> </p><p class="ql-block">压码抄报,是当通信兵时练就的基本功。这一技术在我当交警时经常能用到,主要是记车牌,违章车辆从身边急驶而过,我只要一眼扫过去就能记下车牌号码。后来,我从事缉毒工作,在追踪一个贩毒团伙时,因为速记一个电话号码使该案成功告破。</p> <p class="ql-block">那次我们秘密跟踪一伙正在交易的毒贩,其中一人突然打电话,告诉对方“我马上换个号,137********,你5分钟后用189开头的手机和我联系”。短短几句对话仅有几秒钟时间,毒贩以为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新号码。可就在这一瞬间,部队训练出的压码技术发挥了作用,毒贩随口报出的电话号码清晰印在我脑子里。这个手机号码,成了侦破此案的关键。(图文无关)</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0px;">陈斐的故事(二)</span></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我们侦办一起公安部挂牌督办的案件。发现两名贩毒分子在一家歌厅内密谈。派去的侦察员进去没多久便出来向我报告,说里面太嘈杂,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我说“你们先撤,我进去试试。”我进了歌厅,找了一个靠近毒贩的座位,侧耳倾听了半小时,断断续续听到了几句话:“今晚九杯结束。” “明天等老大来换个好点歌厅。” “搞条黄鱼先看看好吃不,我还要赶路。”(图文无关)</p> <p class="ql-block">听到这些片段对话,我心里便有底了。所谓“黄鱼”就是白粉。一条黄鱼,就是一公斤白粉。回单位后,我连夜召集各路精英开会解迷,确定行动方案,后来一举侦破此案,十名嫌疑人落网,分别受到法律惩罚,其中三名死刑,两名无期。(图文无关)</p> <p class="ql-block">此案告破后,专案组荣立集体二等功,我本人也获得个人二等功。事后弟兄们问我:我们在歌厅里一句都听不清楚,你怎么能辨别得那么清楚?我告诉他们,这可是当年在部队抄干扰报练就的童子功哦! (图文无关)</p> <p class="ql-block">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科技的发展,我们当年使用的无线电通信方式,早已被更先进的通信手段、通信设备所替代。但是面临未来战争时,卫星、光缆等现代通信网络一旦遭敌打击失效,无线电就将成为最后保底的通信指挥手段。因此,我军至今都坚持和沿用报务员培训制度和无线电战备执勤任务。报务通信作为诸多通信保障手段之一,仍有其不可取代的生存价值并占有着一席之地,它将在应对未来战争中继续发挥重要的作用。</p> <p class="ql-block">“嘀嗒声,敲出了战士的意志;嘀嗒声,敲出了通信兵的坚强;嘀嗒声,敲出了报务员的自豪;嘀嗒声,敲出了军人的荣耀。” </p> <p class="ql-block">小资料:莫尔斯电码</p> <p class="ql-block">莫尔斯电码(也译作摩尔斯电码)是美国人莫尔斯在1837年发明的。它利用时间长短不一的电脉冲信号的不同组合来表示字母、数字和标点符号。短脉冲写作“· ”(读作“嘀”),长脉冲写作“—”(读“嗒”)。人们按动电键,使电键通过开、闭的时长变化,形成“点”、“划”和“间隔”。这些信号经由电报机的电路传输出去,对方的耳机里就听到了“嘀嘀嗒嗒”的信号声。</p> <p class="ql-block">据说莫尔斯在设计英文字母电码的时候,为了方便使用,决定把最短的组合安排给使用最频繁的字母。但是哪些字母使用最频繁呢?莫尔斯亲自去排字房调查,他发现排字工人准备字模的数量是不一样的,比如字母E、T、A等字模的数量最多,而Z、Q、V等字模的数量最少。莫尔斯推断,这一定是排字工人凭着长期积累的经验作出的安排。最终,莫尔斯就根据英文字母使用的频繁程度排定顺序,最常用的字母采用最简单的脉冲组合,比如E、T、A,分别是· /— /· —,分别读作:“嘀”、“嗒”、“嘀嗒”;而把复杂的脉冲组合留给使用最少的字母Z、Q、V,分别读作— — · · /— — · ­— /··· —,分别读作:“嗒嗒嘀嘀”、“嗒嗒嘀嗒”、“嘀嘀嘀嗒”。</p> <p class="ql-block">1844年5月24日,美国华盛顿。在国会大厦联邦最高法院会议厅里,一群科学家和政府官员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莫尔斯,只见他亲手操纵着电报机,随着一连串的“点”、“划”信号的发出,远在64公里外的巴尔的摩城收到由“嘀嗒”声组成的世界上第一份电报。这封电报的内容是圣经的诗句:“上帝创造了何等的奇迹”。</p> <p class="ql-block">电报最初是通过有线进行传送。直到19世纪下半叶,莫尔斯电码与短波通信技术的完美结合,创造了全新的通信手段——无线电报。莫尔斯电码被称为除人类语言文字、音乐之外,人类传递信息的第三种神奇语言,也是世界通用且仅有的三种符号。</p><p class="ql-block">下图是莫尔斯发明的第一台电报机。</p> <p class="ql-block">人们最熟悉的莫尔斯电码是SOS,这是国际通用的救援信号, 它用电报发送是“··· --- ···”(读作:嘀嘀嘀/嗒嗒嗒/嘀嘀嘀)。如果用灯光发送,是三短三长三短。在条件不具备的情况下,还能用敲击声发出求救信号。电影《尼罗河上的惨案》有一个桥段:大侦探波洛和雷斯上校在游船上调查一起谋杀案。波洛在盥洗室里遭到眼镜蛇攻击,被逼到墙角不敢动弹。这时波洛灵机一动,用手指在墙板上敲出三短三长三短的SOS求救信号,住在隔壁的雷斯上校听到后,立即赶来救了波洛。</p> <p class="ql-block">这个视频是用灯光打出SOS,从而获得救援的实例:</p> <h3>电影《生死密电》片段:</h3> <p class="ql-block">部分图片和文字取自网络和《通信兵的故事》微信公众号,谨此致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