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天又下起雨来，瀉湖上一片迷朦，行人匆忙找地方避雨。没办法，我只好折返回美术馆。其实这是我不情愿的，这几天来，我频繁地拜访了无数的美术馆，看了无数的画，严重地消化不良。特别是中世纪绘画里，耶稣、圣母以及圣徒们很丧的脸，比这鬼天气更让人沉重。</p><p> 美术馆里似乎比之前的人更多了，我有意避开那些巨幅的中世纪宗教题材的画，慢慢地踱上了二楼，二楼安静一些。在一条狭窄的走廊里，不期然地它出现在我的面前，安托内罗·达·摩西拿的《报喜圣母》。我有点惊愕、惊喜，在我的印象里，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它收藏在巴勒莫的西西里地区美术馆。也许它是借来此展览的吧？也许它只是一副复制品？但这显然已经不重要了，我已把这当成了我和它的缘分。</p> <p> 西方绘画中有数以千计的天使报喜。但这一副是我最喜欢的，它是如此地与众不同：我们看不到向玛利亚报喜——从圣灵感孕——的天使加百利。除了玛利亚内心的体验，我们看不到任何其它的东西。这是专注于内心的人性化的玛利亚，而非神秘启示中的圣母玛利亚。</p><p> 这幅画准确地描绘了一个瞬间：此刻的玛利亚在理解和接受。理解和接受一切。就在这一刻，她抬起翻书的手去拉紧自己的面纱。彷佛是不愿面对刚刚向她敞开的命运。她的脸庞就像那本书一样：既不是打开也不是合上的，既不喜亦不悲。她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内心。</p><p> 我们也能注意到，她的右手有个奇怪的动作，它柔和地向上抬起，彷佛在说：“好的，对的，对的，上帝赠予我一切，我都懂得，都接受了。”这只手是张开的，一种接纳的姿态，表达着一种平静、或向往平静的意愿。“好的，知道了、知道了。”</p><p> 她会说不吗？谁会对天父派来的报喜天使说不呢？玛利亚超越了自己的惊讶、恐惧和轻信，接受了神的意愿。这幅画描绘了这波澜壮阔的心理历程，没有天使，没有音乐，没有排场……</p> <p>几年前的一个下午，外面好像也下着雨，他把这张画摊在桌子上，</p><p>“接受吧！因为不可能有其他的……”</p><p>“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会这样？”</p><p>“接受吧，你确实和别人有那么一点不同。”</p><p>“我还会好起来吗？”</p><p>“你信我吗？”</p><p>“我信。”</p><p>“那把你交给我吧。”</p><p>……</p><p>透过美术馆窄小的窗户，外面天已放晴，夕阳落在金色的穹顶上，瀉湖上船来船往，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站在船头，指着桥上的人们，我看不清他的脸，可却觉得他似曾相识。不知怎么我就想起特里莎·李修那句奇特的话：我选择一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