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的竹笛

戈壁孤鹰

　　很多年再没有见过二哥的那支竹笛了，更是多年未曾看到在记忆深处二哥吹奏竹笛时的英俊模样，多年不曾听到从二哥的那支竹笛小孔中飞出的优美旋律，也许二哥早已将竹笛珍藏，将一段一段的往事尘封，可能现在各自成家的侄儿侄女都未曾知道，他们的爸爸会演奏笛子？

　　二哥一直生活在生育养育我们的那个小山村里，按季节播种希望，依时令收获成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已年逾花甲，布满皱纹的古铜色的脸庞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多年来，一直奋战在中国最基层岗位一一村支书位置上，扎实工作，克己奉公，无怨无悔。他置百姓利益于心头，时刻深入大街小巷，出入寻常百姓家庭，宣传落实国家政策，解决百姓难题，疫情防疫防控，做好公益事业等等，虽然辛苦，但他多年如一日，微笑对待生活。

二哥大我十四岁，年轻时的二哥，在我们周边乡镇都算是有才能，帅气英俊的小伙子。母亲曾说，二哥读书时成绩很好，字也写得漂亮，但因当时的家境，初中毕业便只能放弃学业，跟随父母扎扎实实在生产队务工，争工分，维持全家生计。茶余饭后，空闲时间还得和二姐一起照顾我。

从我记事起，二哥一有空闲，便拉着我到他住房床边，打开他的那个小柜子，取出那支红黄相间的竹笛，然后从一小包包里取出一片簿簿的笛膜，小心翼翼地抚平，并用舌尖和手将笛膜厚实地贴放于吹奏孔。然后，半眯着眼，只见他几个指头有韵律的弹起、落下，《在那遥远的小乡村》、《军港之夜》、《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等几首优美的歌曲旋律就会响起，他演奏时那帅酷了的模样，一直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我在一旁乐呵呵地鼓掌、傻笑并慢慢吟唱，慢慢地把二哥能吹奏的歌曲都学会演唱了。

　　年轻时的二哥当过民兵，每年都要参加公社组织的民兵训练，每次训练回来，都能拿回奖状，听人说，二哥实弹射击及投掷手榴弹时，成绩很好，是训练标兵，是一个当兵的料。去军营锻炼也是他的梦想。

然而，命运恰恰是那么地捉弄人。我七岁那年的六月份，父亲抛下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时年母亲五十四岁高龄。年底冬季征兵，二哥体检、政审全面合格，回到家时已是暮色沉沉，萤火虫光般的煤油灯下，二哥抚摸着我的头，把喜讯告诉了年迈的母亲，只见母亲阴沉着脸，泪水从母亲的眼角倾泄而出，母亲喃喃地说道:"现在到处打仗，你要去当兵，安全吗？你去部队了，哥在外面教书，我和弟弟你就不管了？你好好想想。"母亲说完，号淘大哭了，少不更事的我竟也跟着母亲大哭起来。只见二哥轻轻地叹着气离开我和母亲，回到他住的房间，不久后，悠扬婉转的笛声从二哥的房间飘然而来，持续地打破宁静的夜空，刺破漆黑的夜幕。

第二天，天刚朦朦亮，二哥起身赶往公社，找领导讲清了原因并多方求情，主动放弃了参军入伍的机会。中饭时分，二哥眼含热泪跟妈妈说:"妈，我跟领导讲好了，不去部队了，我在家照顾您和弟弟。"母亲脸上勉强的笑意和着轻微的哀叹声，永远的写意在二哥人生旅途上那一处无奈的驿站。

　　二哥是把农活好手，尽管身材精干，但做事利索，力气惊人，一米七二的个子，一百四十斤的体重却能挑起一百六十斤的重担，连续行走三里地而不歇气。在我们当地，惊服很多同龄人。他被大队干部选去专业队工作，一干就是三年，从不叫苦叫累，他坚强地面对生活。用他的勤劳、质朴，努力撑起我们的家，让母亲放心。

年轻时的二哥不善言辞，智商较高但情商木讷。转眼到了已婚的年龄。一天上午时分，母亲神秘兮兮地叫我带上二哥的解放鞋，到二哥做工的专业队叫二哥回来一下，并嘱咐我叫二哥整理好衣服穿好鞋再回家里来，我带着母亲吩咐的任务迅速地叫回了二哥。原来有人来给二哥说媒，媒人走后，二哥红着脸轻轻摇头，那女孩是二哥民兵训练时的队友，爱慕二哥，但二哥来不起电。母亲无奈，只能尊重二哥意见，然后再继续四处托人为二哥物色对象。

在那家独四壁，上有老下有小，勉强维持生计的年代里，让二哥找上称心如意的另一半谈何容易？大嫂常年做裁缝，奔赴各乡村，时刻惦记二哥人生大事。一次，大嫂寻访邻村一漂亮女孩，女孩对二哥熟悉且暗生情愫，二哥也满心欢喜，我们全家上下充满期待，以为大功将成之时，女孩父亲绝情的话语:"我宁可将女嫁到外地，也不会将她嫁到他李家，家里穷，老的老，小的小。"硬生生地伤害了两家人，将全家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彻底地浇灭。尽管女孩父亲后来过世时因他的错误决定而悔恨终生，带着遗憾离世，但终究错失一对有情人的姻缘。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当时的艰难处境，压得我们一家大小几乎看不到希望。那天晚歺后，二哥带着我在室外乘凉，又吹起了竹笛，本该优美的旋律却是那般地凄惨，刺痛了我们每个人的心。

　　泰戈尔曾说:不要着急，最好的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二哥的情感之路历经几度曲折，几度情伤。最后在一远房亲戚的撮合下，有缘认识了二嫂，双方家长几度交锋，几回谈判，唯有二嫂当时那娇羞、坚定的眼神，让二哥充满了信心，确定婚期的头一天晚上，当晚月光皎洁明亮，二哥坐在屋外前坪，又深情吹起了竹笛，优美的旋律犹如从天际倾泄下来的皎白月幕，开启了人生的美好征程，让人心潮澎湃，激情飞扬；又如徐徐清风，让人心旷神怡，充满希望。

二哥二嫂结婚以后，相互恩爱携手前行，他们秉持家务，孝老善亲，哺育小孩，幸福的阳光大道逐渐开启。而我在求学的道路上愈行愈远，但从那以后，再也未见二哥拿出他那支心爱的竹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