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灯谜

人间烟火

岁岁元宵不夜天，而今寒月照无眠。

武汉有难春却步，雾锁山岳阴笼川。

仁者胸中怀天地，国士热血荐轩辕。

我托千古雪打灯，点亮十万好河山。

　　年啊年，一年又一年，老风俗，新习惯，说起来一大串一大串，听起来一阵甜一阵酸。元宵佳节猜灯谜，把一年的光亮，寄托给花灯；把一年的乐趣，拜托给谜语。可算是雅事，好事，美事。对灯谜的初恋，定格在大冶完小青砖柱子夹板墙的校园里。那时的学年结束在寒假，过大年和升入三年级的双重激动，集中在正月十五猜灯谜的快乐里。老师们把灯谜用各种字体抄写在二指宽的红纸条上，一排一排正襟危坐，占据了音乐张老师办公室的三个墙面，整齐而美观，同学们穿梭其中，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光，那些在我眼里深不可测的谜语，瞬间被了不起的大同学揭下来拿去换奖品，居然没有一个和我相识。“早晨四条腿，中午两条腿，黄昏三条腿”，我反复读了四遍，伸了四次手，也没敢撕下来。那个序号为“93”的谜底，是该经历了才能猜出来吗？

元宵佳节，荡秋千，逛庙会，吹琉璃咯嘣，看狮子蹬高，传统的习俗渐渐在现代的文明里走失，是趋势，也是需要。唯盼红灯高悬，灯谜闪烁，在飞雪里猜世间万物，于喜乐中看人生百态。

　　上世纪八十年代，又是一年雪打灯，坐落在半山腰简陋的三里庙小学，写着谜语的红绿黄三色纸条彩蝶一样，把灰暗斑驳的教室墙面打扮成生机盎然的春天。这些谜语的收集可谓是费了不少劲儿，除了老师们搜肠刮肚的回忆，更多来自爷爷的胡须里，叔伯们的锄头上。驼背的仓伯念念有词：“兄弟八九个，围着柱子坐，一旦要分手，衣服被撕破”，“披肩发，粗布衫，肚里珍珠黄灿灿”，“一间房子两头尖，卧下牛，放不下锨”，“四四方方一座城，公鸡不叫它就明”······这些源于生活的谜语，到如今依然带着那个岁月的温度，陪着这位一辈子孤身的老人笑眯眯的面对生活。秀才鼎大爷一边写，一边讲那个繁体的“讀”：“ 一点周瑜不连，三战吕布关张。口骂文武百官，十万雄兵难挡。一日东风祭起，刘备四川为王。目下就要登基，八十三万人马过江”。这一繁体“讀”的字谜，逗引得孩子们喜欢上了《三国演义》。而老人家那则“和尚头顶两个点，道士腰里一根巾，就是‘平常’两个字，不知难倒多少人”的机智，于打诨中提醒我们都是“平常”人。孩子们搓着冻的红肿的小手，躲着脚穿梭在这道大雅大俗的文化风景里，一遍遍读着这些奇妙的顺口溜：“石上有石不是山，雪花飘飘不觉寒。雷声隆隆不下雨，路途遥遥不觉远”。眯着眼眼睛想啊想，仓伯指指对面土洞的石磨，孩子们欢呼着跳到了磨盘上。我带着孩子们在雪地上边念边写：“一点一横梁，一撇朝南阳，并排两棵树，长在石头上”。向高空撒一把彩色的糖果，和孩子们一起在雪地上打滚儿，大树上的鸟雀也来凑热闹。古老的山村，在猜灯谜的欢愉中万象更新。更为欣喜的是，只要一个孩子猜出一条，所有的孩子便簇拥着去老师那里报喜。传统的年节是中华民族的，元宵的灯光是射向远方的，灯谜是劳动者创造的，快乐是属于大家的。那一年灯节，我们一起从黄土地里刨出了沉睡的文学，也把它写在纯洁如水的童心里。岁月更替，星转斗移，希望孩子们惦记着老家，惦记着石磨，惦记着编谜语的爷爷 。

　　现在，网络段子说，过去的年像过年，现在充其量是放假。如果猜灯谜一直在呢？2014年元宵节，嵩山一号开发商搞促销，在售楼部举行一次猜灯谜有奖活动。长长的绳子环绕在售楼部门前，悬挂着一尺来长的彩幅，软笔书法和丰富的谜面引来不少参与者。我带着从南方回来的小孙女，参加了这场久违的文化娱乐。把一则“钻进钱眼成囚徒”的谜面扯下来，在孩子手心写了个“人”字，得了一个电动塑料莲花灯的奖励。开关一摁，粉色的莲花在“恭喜恭喜，恭喜你呀”的音乐声中转动起来，小孙女再也没心思问那个成了囚犯的“人”。而我，又想起了大冶完小序号“93”的灯谜。也是的，“人”的一生，婴幼时虽肢体发育未成，即便像动物一样爬行，照样简单快乐；直立起来就要风雨兼程，担当负责，方不负“人”的称号；老了，拄着拐棍感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叹。这些，岂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可以猜测的？

　　年前，我和老师们商量，子鼠年灯节，为孩子们举办一个猜灯谜活动，而且做了充分的准备。收集了动植物类、成语类、常用物品类、名著人物类等谜语，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生活给这个上元节出示了一个天大的谜面——武汉疫情，猝不及防。举国上下在讨论，山川河流都沉思。庚子年的灯谜，是谁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