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那些事

半溪流水绿

<h3>  2019的年过得不平静,2020的春节过得很惶恐。突如其来的“新型冠状病毒”把大江南北千千万万家庭对过年的憧憬和盼望击得粉碎,团圆、喜庆、热闹、欢快代之以分离、忧虑、冷清、慌乱。人们被迅速卷入到抗击“新冠状病毒”这场战役中,半个月来,“疫情”成了中国人生活中的主题,成了“过年那些事”里的主角。“新型冠状病毒”让中国人品尝到了也许是自古以来从未体验过的年味:有爱有温暖有感动有美好,也有痛有寒冷有麻木有丑陋,唯独少了安心自在的欢乐和喜悦!这个人人“宅着”过的年和春节是从未有过的清静沉闷和无聊。一年又一年,原本越发恬淡寡然的“年味”在又一个鼠年的轮回中却骤然变得五味俱全。</h3><h3> </h3> <h3>  离上班还有好几日,儿子却执意要提前返程,是年轻的心受不了“闭关”的单调乏味及原本就没甚兴趣的“年味”吧。因为疫情防控需要,把儿子送到大门口便挥手告别。独自往回走,飞扬的雨让空旷的校园愈发显得冷清,默然神伤之际耳边却传来阵阵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左右环顾,路边、湖边只见一点点叶芽的枝丫上到处三五成群的小鸟正嬉戏欢唱呢!突然想起:今日立春!果然“风雨送春归”——自然界永远坚守着自己的节律、从不爽约。而我们人类呢?却总是肆意改变游戏规则。如今的人特别是城里人都感觉年味越来越淡了。但真要让其说出淡了的年味是什么,只怕能清楚说出个一二三的人并不多。而鼠年五味俱全的年味我们除记住了“武汉”、记住了“华南海鲜市场”、记住了每日激增的病例数字,我们又能否把“教训”牢牢地记住呢?</h3> <h3>  往回溯大致进入二十一世纪前,中国人大多是很盼望过年的吧。在一个漫长的岁月里,过年时节“糖瓜祭灶,新年来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儿要一顶新毡帽!”或如广为传唱的民谣曰:“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蒸枣花;二十九,去打酒;年三十儿,捏造鼻儿(饺子);大初一儿,撅着屁股乱作揖儿。”从这些民谣中可以知道辛勤劳作了一年的百姓对过年的期待和对来年幸福生活的美好展望。从这些民谣中也可以知道中国“年事”的丰富多彩,其它还有诸如剪窗花、贴对联、逛庙会、舞龙狮等等必不可少的活动,这些都构成了传统文化中最浓厚的年味。而这年味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日渐淡薄,哪怕这些“年事”如今有些做得比久远了的那些年代更热烈和盛大,我们的内心却愈发深切地感受着“年”似乎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的那份失落和无奈。</h3> <h3>  于是这几个越发安静的日子,伴着窗外烟雨蒙蒙中鸟儿的呢喃,禁不住让思绪穿越时空的隧道,细细地回想、体会和梳理起年少时光里过年那些事——那些历久弥新的美好年味。</h3><h3> 我是个农村娃,我的童年少年时代,农村基本上处于集体贫穷状况。但过年时无论家里如何困顿,总要想方设法备些年货、打扫干净屋子、贴副对联、打挂鞭炮……无论如何要让家里有喜庆气氛的。就如同《白毛女》里所唱的“卖豆腐赚下了几个钱,爹爹称回来二斤面,带回家来包饺子,欢欢喜喜过个年……人家的姑娘有花戴,我爹没钱不能买,扯上二尺红头绳,欢欢喜喜扎起来。”儿时家里的生活状况虽然没有杨白劳一家的悲惨,经济的拮据却不相上下,但贫困里的年味却成了记忆中的珍品。</h3><div> 犹记过年时家家户户搞卫生的忙碌:不仅仅是大扫除,还要把一应家什都清洗干净。那时候没有洗洁剂,用洗衣粉肥皂都是奢侈。一般都是烧一锅热水泡一大盆谷壳来清洗各种家什,因为大部分家什都是木制品和竹制品,经过谷壳的摩擦和岁月的洗礼,它们在太阳底下散发出质朴的芳香和光辉。记忆最深刻的是下大雪的年,孩子们便把清洗家什当成了乐趣:把桌凳倒放当雪橇,把晒谷坪上厚厚的雪当天然的清洁剂,或兄弟姊妹或随意结伙,轮流做骑手和推手,还比赛着谁跑得快,有时没掌握好平衡,凳子翻了,跌落下来的孩子吃了一嘴的雪,瞬间成了一个白眉毛白头发的老爷爷老婆婆……晒谷坪上洒满了孩子们的欢笑,一圈圈转下来,个个孩子的脸都红扑扑的冒着热气,而那些桌凳也白净如雪啦。那时的人们就是如此安心地信赖自然,与天地相和。</div><h3> 犹记过年制作年货时的兴奋和期待:父亲制作年货是有很多讲究的,外形的整齐美观、每一道工序、装盘、甚至数量。我现在常想是不是因为父亲会计的职业使然,让父亲无论做什么都那么严谨细致,绝不敷衍。包饺子收口时纽的花边均匀细密、做肉丸子时从父亲手心冒出来的肉丸子简直就是从同一个模具里倒出来的;正月请客那一桌菜父亲更是精雕细琢,各种简单的食材:如胡萝卜白萝卜荸荠甚至大蒜,父亲都要切出美丽的花样来。家里准备的有限的年货基本上都是用来待客的,我们其实少有口福,一饱眼福罢了。让我们兴奋和期待的就是父亲让平凡变得神奇和美丽的创造过程吧,就如同北方人剪窗花、贴年画一样,哪怕物质极端贫困依然消磨不了人们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和向往。人们用向美、向善、向上的态度给逝去的一年画上句号又给即将开始的一年拉开序幕。正是人性中闪耀的这些光辉滋养着人类的文明和历史的进步吧。所以年少时光里这些年货的姣好模样和偶有奖赏的甜蜜永远甜蜜和美好着我的回忆。</h3><h3></h3> <h3>  犹记大年初一孩子们三五结伴,个个穿着有口袋的衣服裤子,“大扫荡”似在村子里挨家挨户拜年的情景,往往拜个五六家四个口袋就鼓鼓囊囊了,折回家掏空口袋再继续,半个上午下来自然是给自己备下了丰盛的年货。只是常常这些“战利品”要上交,因为自家也会遭到“扫荡”呀。这种拜年活动如果仅仅从物质层面看,就是大家互换劳动产品。当然最后会有一些不“公平”之处,比如有的人家富有又大方,果盘端上来任孩子们的小手抓;有的可能是小气些也可能是穷困些,自己视平日的亲疏和储备年货的多寡来分发。还有一个原因是有的孩子胆大些,任自己抓的会狠狠抓一大把,甚至两只手都抓,有个别的孩子还会同一家去两次。其实那个年代绝大部分的农村孩子都是羞怯的、出门前父母也是有教导的:不能多拿!社会主义的分配原则在孩子们的拜年中则体现为“多拿多得,少拿少得”。这种拜年活动从孩子的视角看就是为了物质。而现在年过半百回望过去才深觉其中是隐藏着某种意义的:大年初一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一年中只有这一天,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是敞开的,不论男女老幼、贫富贵贱、恩怨情仇,只用道一声“新年好”便能得到主人的盛情款待。所以“拜年”活动应该是担负了一项重大的使命:在新的一年开始之际,它让人们忽略掉生命在现实生活中的多样性、差异性,而看到生命多样性、差异性中的“一”——大家都是一个生命存在,都有人性中光辉的一面。“拜年”教会“生命”恭敬“生命”,让人们感受到“生命”的平等性。因此“拜年”活动会激发弱小的人对生命的信心,也能收敛强大的人对生命的轻慢。我想很多“弱势群体”一定是有体会的,比如我至今犹记得村子里的几户“富贵人家”,平日里我是绝不敢走近那“深宅大院”的,而大年初一却可以借着“拜年”去满足那一探究竟的小小好奇心。</h3><h3> 由此看来,所有这些中国传统的“年事”真的就是为了要获得物质上的享受吗?如果是,那如今真的是“天天过年般”的日子啦。但也正是这“天天过年般”的日子才让人们感受不到年味了。既然说到“味”字,应该很容易联想到一个词——“入味”。“味”一定不是浮在表面看得见、摸得着的,“味”是内里的,是要用心去感受的。所以各种丰富多彩的“年事”赋予生活的意义才是我们想念的“年味”吧?</h3><h3> 过年究竟过的是什么呢?中国的过年从腊月二十三祭灶神拉开序幕,因为民以食为天,“有灶才有家,有家才有国” 。过年首先就是要人类懂得敬畏和感恩天地吧!天地给了我们食物,给了我们家国,天地是人类恒久的依靠!在我看来各种祭祀活动最重要的就是让人懂得守其位并对天地保有一份敬畏感。其次过年是要我们懂得尊重生命、欢庆生命吧!我常想为什么过年是在寒冬即将过去、春天将要到来的时节,而不是在其它别的时节呢?在现代文明到来之前,其它时节人们都不得不辛勤劳作。只有在万物都闭藏的寒冬时节,人们才可以有一个短暂的休养生息时间,智慧的古人发展起了过年的各种习俗,在这些习俗中无论“吃喝玩乐”应该表达的都是对辛劳一年的生命的奖赏和欢庆吧。生之不易,活之维艰,总要给生命一个喘息的机会,这个“喘息”既是养身更是修心——反省过往是非对错。比如除夕团圆年夜饭,它能让被日常生活的琐碎和繁重涣散或疏远了的那份血脉亲情在欢乐融和的气氛中重新唤回和凝聚;比如农村春节走村串户和走亲戚的拜年习俗,每一个人见面都是笑脸相迎、说的都是吉祥话语。每一次遇见都是美好的春节它会消融掉人们过去一年琐碎的恩恩怨怨,从而净化人们的心灵,实现人与人、人与自我的和解。其实,传统的过年依旧是很多劳作的,只是与平日的劳作有本质的区别:平日的劳作基本上都是为了生活甚至是为了生存;而过年的劳作是为了检阅一年的成果,是享受和奖赏生命。比如南方的抖糍粑、磨豆腐、蒸米酒,都是很耗时耗力的活。所以在我看来,过年就是为了唤起人们对生命的尊重,就是为了让人们懂得生命是用来欢庆而不是虚掷或践踏的。</h3><h3> 如今的年味为什么淡了?因为科技生产力的发展让我们不再感受物力维艰,人类巨大的创造力让人类自以为是成了宇宙的主宰,可以“飞天”的人类已经丧失了对天地的敬畏之心。被丰富的物质包裹着的人类也早已忘了初心:顺其自然——穷天理、尽性,以至于命。人类那魔术师般的想象力和双手不断创造出大大超过生命需要、只徒增生命负担甚至危害生命存在的各种物质,物质与人类的物质生命逐渐背离,蜕变成人类心理欲望的膨大剂,让生命越来越虚妄,成了被物质抽打着旋转不停的陀螺。印证了那句亘古不变的警句“使人愚蔽者,爱与欲也”和卢梭的那句名言:“自以为是其他一切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 ”人们眼里只剩下了物,只为自己所创造的物骄傲和欢庆,却越来越漠视甚至践踏创造物的生命。于是过年时,家里的衣橱里都已放不进一套新衣服;超市里琳琅满目流水线上流出的食品,让家家户户厨房里不再飘出油锅嗞嗞嗞的欢唱和面粉米粉花生豆子油炸出的芳香;没有了围炉笑谈守岁、没有了孩子对压岁钱的殷殷期盼;没有了长辈发压岁钱时的慈爱、殷殷期许与孩子的依恋、欢欣雀跃两种最温柔甜蜜的情感交融;一机在手,亲情友情爱情、压岁钱、拜年红包触屏便及……这一切的一切正在加速侵蚀和消解我们怀念的“年味”。<br></h3><h3> 多希望这次的“新型冠状病毒”能让我们醒悟:人类创造未来的能力有多强大,人类毁灭自身的速度就有多快!SARS、埃博拉病毒、尼帕病毒、新型冠状病毒……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人类就一直在病毒的围困中疲于奔命。不堪一击又似乎越挫越勇的人类在恐慌忙乱与无知无畏的矛盾胶着中继续高歌猛进。病毒是可怕的,然人类更可怕,因为这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正是人类自身!</h3><h3> 若人类能“好了伤疤不忘疼”,从此放下对自然的凌辱轻慢,放下对物质的过度追逐,放下对人类的妄自尊大;深刻意识到人类的渺小和伟大之所在;真正明白生命的简单和丰富之所求。那么我们便能重拾起那些逝去的“年味”,让它们再入心房,温暖和芬芳一代代人的似水流年……</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