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家人的一封信：陪您走过生命最后一程

滴水

 尊敬的母亲大人，您在天堂可好！

      

    又是一年新春佳节，“每逢佳节倍思亲”。本来计划，农历新年初三，专程回老家去看您，想带给您一个最大的惊喜和一个您最想见到的人！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残酷的疫情蔓延，打乱了计划、中止了行程。让我只能把无尽的思念和一些想说又没来得及说的话，凝聚在美篇的文字中、珍贵的相册里…

（下图为父母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合影）

    记得是2013年国庆节前，我专程把您接来成都。按以往惯例，您住段时间就想走，说回老家才习惯。但这次，我有意留您多住些日子，想陪您老去专科医院查查病。

    您以前老爱说，落叶归根、老人恋旧。这些年，您一直喜欢与小弟俩口住在老家。虽然表面相处和睦，其实您的脾气大着呢！而且听我小弟说，您不仅脾气不好，而且近年来，时常出现暴躁、多疑、健忘、多变甚至偶有幻觉等现象。他们开始以为是您年事已高的自然变化，所以与您相处时，小心翼翼甚至忍气吞声。而您，可能全然不知、随性而为。这可让我这个大哥常常犯难。有时，我在电话中先哄哄您，再劝劝他。情形严重时，我曾委托你们双方都熟悉、都认可的好友专程上门调解过；实在不行时，只能将您老接来我这儿住上一段时间，既是“缓兵之计”，也是我的良苦用心哦！

 

    后来，您侄女应聘去一家私立养老院担任主管后，主动把您接去住养，悉心关照了一年多，我们兄弟俩这才松了口气、安下心来。不料好景不长，您老性情的变幻无常，让我表妹也渐渐招架不住，最后只好接您出院回到小弟家。这个阶段，我开始隐隐约约、直接或间接感觉到，您老可能真得病了！于是提醒小弟带您去医院看看，您执意不去，他俩口也无可奈何啊！

    

      （下图为父母与百天的我）

  您可能不知道，此次准备带您去专科医院诊断前，我先在网上查询，又向有相关经验的好友咨询。做足“功课”后，我花言巧语把您“哄骗”至了市郊一家公立专科医院，并托关系请来神经内科主任与您老轻松的交流，其实是详细问诊，当时给出的初步结论是：老年痴呆症早期。

  根据医生的建议，结合家中白天无人陪伴的现状，借鉴好友多年照料其母的经验，我决定在蓉给您找家医养结合的养老机构。本来想选择首诊那家医院，但人家基本不收您这类病人，而且一床难求。又经人介绍去了市慢性病医院，尽管那里环境和医养条件十分优越，却被告知床位至少得等五年。最终还是按好友提供的线索，在西二环外寻得一处闹中取静、住养人少、设有单间、配备医务室的公办养老中心。不过，这里入住前提是，老人的户口所在地必须在本区。

  

 （下图为四十年前的春节，我们全家合影）

  为了解决您老入住养老中心的前提问题，我可是颇费心思，先后考虑了两个方案都嫌麻烦耗时。纠结之时，偶然想起多年前结识的朋友苗老弟在市政府供职。一个电话过去，人家爽快地答应帮忙，并好心地提醒“老人家愿不愿去，你要先问清楚哈！”您可曾记得，那天我专程开车带您过去，耐心地陪您实地参观了一大圈。最后您老十分满意，亲笔签名，办了入住的相关手续。当时，人家还夸您，字写得不错哦！😊

  然而，好事多磨，定好入住当天，您无缘无故地说，不去了！您当时咋想的，已经不重要了。但我心里清楚，这也是病因所致。两天后见您心情愉快，便乘兴劝您：“先去住几天嘛，住不惯就回来，也算领了朋友帮忙的人情。”这次您终于爽快地同意了。哪知道，您这一去，时间不到一年，却是风雨兼程，着实让我操碎了心！

   

（下图为十年前的春节，孙女孙儿围坐在奶奶身边）

  入住之初，性格外向、待人大方的您很快结识了几个朋友，常常相互串门，偶尔搓搓小麻将，加之中心每天上午老年操、每周一次按摩理疗和一场电影，春节、端午、中秋等传统节日还组织联欢或赠送礼物，让您觉得新鲜而又充实。不料又生变故，大约三个月后，您不慎在房中跌倒致右臂骨折，住院十天后接回家中养伤。这期间，我工作太忙，经常出差在外，有时“打飞的”，在京蓉两地当天往返。您媳妇也还得照料她那身体多病的八旬老母啊！忙得不可开交之时，好在您外侄女主动抽身过来帮忙，悉心呵护、终日陪伴、整整半月。这期间，我还请医生两次上门，为您敷药疗伤。直到您基本痊愈、重返中心，才使我们稍微缓了口气。

 

  不料一波三折，说不清是哪一天，您老的残牙全部掉完了，严重影响进食。想去镶口全牙吧，因为高龄有风险，问了几家口腔门诊均不接手。只好厚起脸皮，请托关系、反复三四次，终于在著名的华西口腔医院解决了问题。本以为可以松口气了，但我和中心医护人员却又明显感觉，在一番折腾之后，您的老年痴呆症状似乎更加严重了：时常出现別人偷您东西的幻觉；时常无事拨打我手机；时常吵闹着，要保安让您独自出院门；时常猜疑邻居老人背后说您坏话。甚至，有天深夜情绪突然失控，说要马上见我，否则跳楼自杀。等我心急火燎地赶过去时，您老人家已安然入睡了。

  还有些事，我从末告诉过您。 为了有更多精力照料您的特殊病情，经过慎重考虑，我曾主动向组织和领导请求，提前退出一线，减轻一点工作，尽量挪出更多时间陪伴您、安抚您。您可记得，每逢周末，早早就在走廊上期盼着，让我开车接您回家，吃顿可口的家常菜，摆点爱听的“龙门阵”，看看一直疼爱的孙儿，享受温馨的天伦之乐；您不知道的平时，我或电话咨询专科医生，或亲自去华西医院挂专家号问诊，然后及时告知中心医务室更换药品或调整剂量；实在抽不开身时，都拜托亲朋好友代为看望。朋友和同事见我整天绷得太紧，人也日渐憔悴，只能好心劝慰，偶尔约我在周边散散心。记得有个周未，朋友邀约我们去青城后山，当晚刚入住，养老中心打来的电话骤然响起，我心头一惊，担心您老又出事了！

   

 （下图为母亲入住养老中心之初的留影）

    果然，您下床去卫生间时又跌倒了，养老中心的医生已拨打120。按以往的应急预案，我立即电告您孙儿，约上我的好友，您也喜爱的陈医生赶往医院。焦急的等待中，感觉时钟走得太慢。煎熬至深夜时分，终于传来信息：“没有骨折，只是挫伤！”虽然虚惊一场，但是一夜无眠。

 

   您可曾记得， 有段时间，因药物的副作用，您老腿脚无力，只能靠轮椅代步。担心长此以往，丧失直立行走功能，我便常常用轮椅推着您到平坦之处，鼓励您扶着轮椅往前走。一圈两圈、一步两步，我陪在身边数着数，还像哄小孩一样喊加油。看您实在挪不动时，就扶您坐上轮椅，喝喝水、说说话、唱唱以前的老歌。看着您日渐苍老的脸、不再聚焦的眼和咬不准歌词的唇，真的好多怜惜、好多无奈、好多感慨。都曾年轻，何人不老，尽一份孝，一举三得：回报老人、安定内心、感召儿女。十天半月，孙儿会与女友一起去看您，买去点心，说点笑话，哄您开心，我们也乐在心头。

    

   （下图为母亲在养老中心后期留影）

   2014年10月初，根据您病情的变化，我兄弟二人商议，先接您回老家暂住一段时间，我抓紧在蓉落实一家能收治老年痴呆病的医院。先是拜托一位多年从事养老服务产业的友人联系，结果近一月仍未回音。无奈之下，又去麻烦一位很有医界人脉的老同学。尽管她重病初愈、正在恢复；尽管她远在美国夏威夷，仍不厌其烦地通过越洋电话和互联网多方联系，很快便落实了我最中意的成都慢性病医院。实地考察后我还不放心，又请当医生的好友去了一趟，并与科主任杨医生深入沟通了一次。

    万事俱备，与小弟确定您入院具体时间时，却被告知您因感冒发烧，住院几天了。考虑到您年老体虚，且三四个小时的车程，说好等您感冒发热控制后再动身。然而，您终究没有挺过这一关，因病情急剧恶化，您先是少吃厌食，继而吞咽困难，再后整日昏睡，基本靠输营养液维持。

   

   2015年元旦假期，我专程回去看望您时，还偶尔清醒、能勉强对话；春节期间，我们一家三口靠在病床边轮流唤您时，完全昏迷的您，仅仅对孙儿的呼唤有些反应。

     

  （下图为母亲生前最后一张照片）

    2015年3月10日下午，您老人家平静地走了。当晚，我通宵陪伴在您身旁，望着您安祥的面容，好想好想对您说：懂事以来的几十年，和您相处的日子其实并不多，刻意回报的事做得也很少，但在您生命的最后一程，我们尽心了！

   

   母亲大人啊！今天已经立春了，冬天即将过去，转眼就到清明。送走瘟神之后，春暖花开之时，我们再回老家去看您。到那时，

    您十分疼爱的孙儿会满心欢喜地大声告诉您：我结婚了！

    您未曾谋面、十分想见的孙媳会温柔体贴地、温馨甜蜜地叫您一声：奶奶好！

                                您的儿子敬上

                                    二零二零年立春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