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我家的“草帽灯”</b></h1> <h1><b> 作者:杨玉秋</b></h1> <p> 在我老家的隔楼上,珍藏着一盏“草帽灯”,它的上方就像是一个小草帽,顶部有一个直径十余公分的圆孔,边沿四周凸凹起伏,一对椭圆形的铁丝从圆孔中间穿过,下面连着一个铁圈,恰好托起带着灯罩的油壶。它来到我们家已经有六十多个年头了。</p><p> 说起这盏灯的来历,那还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我父亲是生产队长,头一回去县城参加劳模会,会议散了之后,老人家觉得大老远的,来趟县城不容易,就和几位同伴到街上去东瞧瞧、西看看,打算买点当家的纪念品,最后,他看中了这盏“草帽灯”。</p><p> 我的老家位于偏远农村,距离县城六十多公里,道路崎岖难行,交通不便,屈指可数的几趟班车,只通往县内几个主要的区或公社,加上时至岁尾年末,乘车的人特别多,听父亲生前对我讲,为保险起见,他硬是用双手轮换举着灯,在拥挤不堪的班车上足足站了近两小时,又小心翼翼地拎着它走了十几里山路,才好不容易将这盏也是塆里唯一的“草帽灯”带回了家。</p><p> 打我从记事起,我家的草帽灯就像一个待字闺中的美少女,只在春节才露出它的容颜,让人一睹它的芳容。每当新年将近的时候,无论多忙,父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隔楼上取下“草帽灯”,带上事先准备好的一点旧棉絮,一小块劣质黑肥皂,来到门口的堰塘边,先将灯帽、灯罩浸在水中几分钟,然后小心地擦拭起来,偶尔,在一些有油垢的地方蘸点肥皂,从里到外,轻拿轻放,他那专注的神情,就仿佛在洗浴一位刚刚出生襁褓的婴儿。花了好大一会儿工夫,一盏玲珑剔透、锃亮的”草帽灯”,宛若清水出芙蓉般呈现在我们眼前。</p><p> 夜幕降临,或远或近的鞭炮声迎接着新年的到来。“草帽灯”早已被父亲悬挂在了堂屋的正中央。晚饭过后,“草帽灯”被点上了,平时昏暗的屋子一下子变得透亮起来,真儿个是满堂生辉。几位族里的叔叔、伯伯们如约而至,围坐在“草帽灯”下的大方桌旁,打撮牌,画乌龟。虽然没有苹果点心、瓜子之类的,父亲还是准备了几包“奢侈”的圆球、游泳牌香烟,母亲则不时的烧上一锅开水,几兄弟家长里短,其乐融融。待到金鸡报晓,我们几姊妹从梦中醒来,早已是人去屋空,大人们早就上工、搞“开门红”去了,只留下满屋略微泛黄的草帽灯光,还有那些画在纸上的一只只活灵活现的乌龟。 </p><p>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一些亲戚和乡邻都会聚在“草帽灯”下,拉拉家常,聊聊天,我们一群小孩屋里屋外,穿梭嬉闹,欢声笑语弥漫了整个屋子,荡漾在塆子的上空。直到元宵节过后,父亲又会将它重新拾掇一番,用旧报纸将“草帽灯”层层包裹好,放置在隔楼上。</p><p> 时光转眼到了1980年,这年春节前夕,高压电线架到了塆子旁边,父亲下定决心:让全塆人年三十用上电灯!他满塆子喊人,妇孺老幼齐上阵,仿佛拉纤一样,在一阵阵“一、 二 、三”的吆喝声中,几根电杆被齐刷刷竖起,请来的电工抓紧布线入户,终于赶在除夕之夜,塆子里的人们全都用上了电灯。那个除夕夜是我终身难忘的,当夜幕降临,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男女老少奔走相告,欢呼雀跃,满塆子成了沸腾和欢乐的海洋!</p><p> 也就在那一年除夕,“草帽灯”完成了它一生的使命,被永久地珍藏在了老屋的隔楼上。几十年过去了,昔日的塆子已嬗变成了一个繁华小镇,每到夜晚,霓虹闪烁,歌舞升平。“草帽灯”则默然地处于楼上一隅,仿佛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安详地静看世事变迁,阅尽人间繁华...﹍</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