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日记】岁寒知松柏，患“病”见真情

野人山

编者按：这篇日记写于8年前，记录了2012年1—3月间发生的事。当时妻患非常严重的肺炎，据主治医生说“比之前的非典还要严重，能够治好真是侥幸！”每当想起这件事，就让我心有余悸，每当重现当时的一些情景，就直戳我的心，有种欲哭的感觉。

摄于1986年7月

2012年1月21日兔年就剩下最后两天，而将要迎来龙年。兔年是妻的本命年，听说在传统习俗中，本命年犯太岁，不太吉利。除夕的前一天，一大早我硬将整晚发烧咳嗽、说话无力、呼吸困难的妻子拽到医院（广州解放军一五七医院）。本来那天，单位已安排放假，因这天上级单位分管领导要来巡视，就自我安排值班接待。此刻，人命关天，而且还是自己的老婆，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给一同事打电话，说明情况，临时安排他回单位值班。

其实，妻的发病已有两个多月了，当时以为是伤风感冒，妻自己也前后看了两次中医，效果不大，误以为可能是更年期。期间，她还去了七天香港她父母的家，天天上吐下拉，也以为是水土不服。回来后就自己买些药吃。这真是太麻痹大意了。

当年初愈的妻（2012年）

是日，在医院做了验血、透视、CT、B超等多个项目的检查。原来这天是做这些项目检查的最后一天，再做的话就要等到大年初七以后。如果耽误了这一天，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检查结果显示，妻的整个肺部严重感染，需要马上住院治疗。当时妻还向医生要求，能否年后再住院。医生不容商量，且语气严厉：“你不要命了！不行！”后来听主治医生说：“过年放假期间，如不是特别严重的病，一般是不办理住院的，而且对已住院的病人，如病人提出回家过年，只要病情允许，他们都会网开一面。”因此，第二天除夕，妻同房的病友都返家过年，只剩孤身一人的妻。住院部除了值班医生和值班护士，空荡荡、冷清清的（妻所在的病房直至龙年初八才有一个病友返回）

当年的野人山（2012年）

除夕的早上，主治医生通过检测、透视的图片向我介绍了妻的病情。医生说：“情况很严重。你看这透视的图片，整个肺基本都是白色，阴影很少，这比之前的非典都还要严重。目前是要控制、消除肺部的感染，起码要打15天的吊针，然后才能做进一步的详细检查，查出病因。初步判断：一是肺结核，二是cancer（癌症）。”听了医生的话，仿佛晴天霹雳，我两腿发软，瘫坐在椅子上，有种欲哭的感觉，沮丧至极。对于医生说的这些话，我当时还不敢告诉妻，担心会增加她的精神负担。

摄于1989年

除夕的晚上，在哥家与父母、兄弟等亲友吃团圆饭（原没打算参加，妻硬让我去）。席间，打电话询问妻的病情，妻哭着告诉我：“又发高烧，两手打吊针肿得像馒头似的，现在脚腕输液（脚腕输液，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匆匆吃了几口饭，与儿返回医院。后来亲友也到医院探望妻.....

除夕的钟声响起，我动情地紧抱着妻说：“新年快乐！你要答应我，好好配合医生，早日康复。”妻含着泪默默地点头。

摄于1995年

大年初一，我破例准备给医生、护士封红包。我最厌恶封“红包”（喜庆日给晚辈的红包例外）和“送礼”（包括买官卖官，如是，这官不当也罢）等恶习。其实，这并不是金钱和吝啬的问题，而是涉及到风气、修养、气节等问题。但这次为了使妻能少受罪、早日康复，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记得两年前，妻做了一个无痛人流，结果弄得大出血。据妻说，医生和护士的态度极差。后来朋友说“肯定是没有给红包”。但社会有良知、讲医德的好人还是有的，这主治医生怎么也不收红包，表示心意领了。这解放军的医院就是不一样！解放军就是全国人民学习的好榜样！当时我想，待妻康复后，我一定要写一封感谢信和送一幅锦旗，以表感激之情。

摄于2020年

从腊月二十八至元宵整个春节，妻每天都要打少则8、9个小时，长则10几个小时的吊针，四肢轮流输液，鼻子还要吸氧。每天三餐我在家给妻弄好后再送去医院（幸好家离医院不是很远，单程走路约20分钟），一口一口喂她。每天晚上帮妻洗脸洗脚，待妻打完吊针睡觉后才离开医院。每当见到妻的泪花在眼睛里打转，我就不禁感伤、难过。妻抱歉说：“大过年的，这病来的真不是时候，弄得大家担心，年也过不好。”我安慰妻说：“没关系，起码让我多了7、8天的时间陪伴照顾你。上班后再继续请假、休假。”有天，我试着问妻，对我的服务、照顾是否满意，妻点了点头。我顺势问她：“来生还愿意做我老婆吗？”妻也点了头。

摄于2021年阳江市海陵岛

当今，人们是生不起大病的。如一人患大病，一个家庭将会返贫，甚至倾家荡产，最后是落得人财两空。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一天医生征求我的意见，需为妻打“人血白蛋白”，每针500多元，属自费药，我毫不犹豫答复医生：“只要治疗需要，该用的药尽管用”。之前，对如果万一谁不幸患上绝症，妻曾经与我有个不成文的约定，不如将家里的钱一分为三，拿来享受，用完了就寻求安乐死，以不拖累家庭。但是，当灾难真的降临到自己的亲人，只要还有一线希望，能不倾其所有，全力以赴吗？我告诉儿，先做好卖车的思想准备。

2017年香港探亲，摄于维多利亚港

一天，医生提前告诉我要对妻做纤维支气管镜检查，让我到时也参与照顾。当我亲眼目睹妻做纤维支气管镜检查时，一根三十多公分长的管子从鼻孔插到肺部抽取分泌物等，面对柔弱、病态的妻，听到妻那痛苦绝望无助的呻吟，分泌物从嘴里直往外流，我紧紧抓住妻的手，鼓励她坚强点，而自己却忍不住当着医生、护士的面，顾不及所谓男人的尊严，眼泪夺眶而出，泪流满面，心如刀割。我原以为自己很坚强，其实竟是这么的脆弱。此刻，我默默发誓：日后一定加倍对妻好，补偿她的痛苦。我想医院不应该让家属参与治疗的过程，这未免太残酷了。不过回过头想，在患者最惊恐、最痛苦的时刻，有亲人在身边对她也是一种莫大的支持和安慰。事后妻告诉我：“当时有种窒息的感觉，以为要死了。”后来妻第二次做类似检查是采用全身麻醉的方式。我诅咒这可恶病魔，干嘛这样对待我的女人、干嘛要欺负一个弱女子？有种冲我来好了，我甘愿为妻代过、受罪！

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妻终于基本痊愈出院。出院不久再经朋友介绍，又到南方医院住院作进一步的治疗。南方医院的主治医生，看了妻当时在一五七医院的病史及肺部的拍片，十分惊讶。这主治医生对我说：“你妻的病比非典还要严重，幸好当时找对了医院，当时别人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大剂量使用各种药物，硬是从死门关里将病人拉了回来。这真是一个奇迹！如果放在南方医院，我们肯定不敢这样大胆用药。”

感谢解放军一五七医院！感谢白衣天使！感谢上苍！

摄于2021年阳江市海陵岛

我原以为在拜金主义盛行的当今，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但在我最忧郁、难过的日子里，亲友们给了我安慰和鼓励，犹如习习春风，温暖我心。我深深感受到人间有爱，有情，有义，有春天。我忘不了除夕夜，亲友们吃完团圆饭就赶到医院探望我妻（包括年逾90高龄的父亲）；忘不了妻的娘家人一知道妻的病情就不避忌讳（包括许多同事、邻居）大过年的就到医院探视；忘不了单位的领导充满人文的关怀，问寒问暖，让我以家庭为重，安心照顾病人，还表示如有困难、需要帮助，尽管向组织提出，还同意我一连休了两年所积累下来20多天的年休假；忘不了朋友们情真意切的问候、安慰和美好的祝福！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令我万分感动！

妻的病，给我很大感触。人生苦短，世事无常。其实，荣华富贵、名利地位这些东西都是过眼云烟，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健康、亲情才是最重要的。正所谓：钱财如粪土，亲情（仁义）值千金。要善待珍惜家人，善待自己。有伴、有老婆的日子真好！

这里，我还想起了一件很诡谲的事。妻在20多年前说过，她曾找一位算命先生占卦，这算命先生说妻在50岁时有一个大劫。妻的发病之年，离50岁不到一年。由此看来这位算命先生真乃高人，一语成谶，他竟能预知20多年以后的事，不由不让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