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了袁驿(二):老街坊事略

彭道平

<h3>  去年年尾,应骑友千梦之约,作了半篇袁驿老街的绍介之文《难了袁驿(一):老街情韵》,当初本想借机细说老街旧事,以了早怀胸中叙记老街轶事之小愿,不想约时稍紧,又加小鸟行事总有拖沓陋习,所以成文总嫌概略空断。无奈,只好草作框文,暂拟“袁驿(一)”,以便将来好作退步,一来将来若有闲趣则好续作(二)(三),述漏补残也好有前辙可依,二来今后如无空无心再作,也可权作老街序文,抑或麻麻外行称作老街忆文也还免强模样周全……</h3><h3> 好了,言此已现小鸟心内狡黠,再多说恐怕会招来些“莫扯咸淡少啰嗦”“谦虚过了等于骄傲……”之类的责辞,好嘛,不闲扯了,言归正传,开讲老家那段老街坊的故事——</h3> <h3>  我家老屋居袁驿老街刷坊街的西段靠近老街尾端处,作为土生土长的老街人,最熟悉最知根知底的也就是老家所在的这一段住有二十户老街坊的老街段,而准确地界称亦即从楣国庙前的街坡起,往西至街头的318国道公路的场口止。老街尾端的两户是街南钟兴文家与街北杨老娘家。(注:有部分老街资料和文章叙及的袁驿老街的“西至猪耳八”云云,其实是误记及误传。所谓“猪耳八”,是一小地名更是一水井名,即是从老街西段顶端的318公路点顺公路往文家梁方向约200米处的近坡底拐弯处,也就是现在杨幺娃儿家所在点,杨家门前有一丈余深石井,此井水好浸水大,即使偶逢天干时节,也可供周围很多人家饮用,因此井惠民较广,影响较大,于是人们只要提到猪耳八就会联想到这口井,后来这猪耳八的地名也就成了这口石水井名了。——当然,这段差不多200米距离的公路两边,在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是没有什么房子的,更无从谈起有什么老街了。)</h3> <h3>  算起来,我在袁驿老街的老家先后住过二十三年,老家的老街难忘,老街的老街坊们更是难以忘怀,闲暇时心空思故,总时时忆起老家乡邻们的平常家事,街上的热闹,邻里的纠纷,每家每户中的家长里短,户户人家间的冷暖联关……低首闭目,旧事历历如昨,乡情丝丝难断啊,往事如烟,真的是难忘,啊,难忘的老街,难忘的老街坊!</h3> <h3>  自1991年离开袁驿以来,细细蔑哈也有二十九个年头了。老家所在的老街段是古朴的,是善良的,是平常的,也是温暖的,老街先前也是赶场的必经段,因而先前也曾热闹过,也曾繁荣过……</h3><h3> 时过越久远越容易让人去想念过去,年龄越长老越愿意去追忆过去,正应了那句“越老越念旧,越大越思前”的老语。何况,那是我生活了二十三年的老家,那是我厮混过二十三年的老街坊们!</h3><h3><br></h3> <h3>  好几年前,我曾多次抽空回到老街,再次走进老街,再次细看老街慢品老房子,再次造访老街坊们,再次攀谈起曾经共历的故事。我亦好拍片以影录过往,为存真实的老街影像,曾多次走街串巷,钻里进户,也曾多方爬楼登山,蹭墙上垣,以期多方位多视角里外全面地记录下老街的一切……</h3><h3> 记录的影像只是硬件,也只是躯壳,而老街的灵魂却是老街的过往老街的变迁,老街的轶事老街的掌故,而这灵魂的主人就该是老街的老街坊们,左邻右舍斜对门隔壁子的老街乡亲们们……</h3><h3> 一直愿望,想找个空的时候,来好生写写老街的故事,好生摆摆老街坊们的故事……</h3><h3><br></h3> <h3>  为使叙事明晰,为读者先有一个对本段老街有个清楚的空间感,也为后叙的老街坊的人物轶事都存迹于各自的落脚点,这里先把街坊们的居处作一排列:</h3><h3> 从老街西端起,南面街户第一家钟兴文,接着是郑代普家,唐唐家(唐疤娃儿先前的家,后搬迁至靠近平桥的豆腐干街段),刘光阳家(老房子,后立屋于老房对面坎上),刘全阳家,刘忠阳家,陈友儿家,石二嗲嗲家,徐万乾徐队长家,再挨过来就是我的老家(家父彭忠信),再往东是袁妈青妹儿家,陈道祥家,秦学贵家,秦老娘家,蒋云忠家,再过去就是楣国庙了。</h3><h3> 而北面街户的第一家是杨老娘家,只是杨老娘家房子隔公路有一段距离,此间是一坡菜土(记得这坡上还有一块我家的蒜苗地),无房,接着就是白根固家,刘贵儿家(亦即刘光阳扩建的家),再下来断房,是一段二十余米的高岩壁坎,岩脚壁内有一环穿未透的防空洞(是当年“深挖洞广积粮”时代留下的遗迹,记得小时候曾与小伙伴一起拥火钻进多次,洞底岩缝有浅红色的粘性“观音泥”,此洞也是乡邻大热天的歇凉之处),过岩后就是许恩林家(许家也是我家老屋的正位对门实户),丁永畅家(此户老房子原是一深通大户,前为一大桃屋即堂屋,是一般老房堂屋的三四倍,后坎上有上房左右两套——可能因房子较大,解放后即分派了两家人入住,另一家是秦世光,后搬出到乡下),丁家过去点儿就是罗医生家(丁罗两家间有一米多见宽的石板巷子,巷底有一巨大石堰塘——此石堰塘为三丈左右见方的天然水塘,每年蓄水较丰,是此段街户人家的主要水源,因此此段老街地名也叫石堰塘,我家家谱上记载生长人氏的原始小地名就是石堰塘),接下来是石盛安家,刘大国家,王开成家,过一块空地(此空地本无房,是进柑子园的宽敞入口,后来在此迁建一户,即后来的赵天泽家),上坎便是孙直均家(孙家背后房子曾住过一女老师,儿子叫王为民。再背后临苷子园一侧是老火炮儿厂的房子——关于此火炮儿厂,小鸟准备在后续的《难了袁驿(三):失落的非遗》中叙及,敬请期待),孙家正处楣国庙的对门。</h3><h3> 于此,老家所在的这段老街坊住户全部点完,看读者是否有了个大体的轮廓了。</h3> <h3>  袁驿老街先前的房子基本上是板壁房,其正式的学名叫穿斗式民居,亦即川东穿斗式明清民居模式民居(关于梁平老房子的主要几种样式的介绍说明,若有兴趣,请百度《梁平地理与民俗(五):梁平老房子》),其主体结构为逗榫式木架边墙,墙框以竹片网织成编,编上糊混合灰泥,屋前大门左右为木板排面,屋顶以圆木横檩,檩上竖桷子板,板上盖泥瓦而成。老屋一般都是一排几间连墙而建,也有很长一排的多间联建,当然也有因地势不当单独成建的,我家原先的木制老屋就是与隔壁的徐伯伯家及石二嗲嗲家三家连墙而建的。</h3><h3> </h3> <h3>  老家所在的这段老街原本也是很闹热的,一是因为大多数人家的娃儿众多,差不多都是五个左右,而最多的当属罗医生家,罗家共有十一个儿女,家里的娃儿是分男女排行的(一般家庭娃儿的排行均是男女混排的)。二是因为早先的袁驿老街是一条独街,而平桥进至电影院区公所经供销社王爷楼转拐到老拱桥段是老街中心段,而店铺及各类交易也主要集中在这个中心段。每逢交易集中的赶场天,老街西边区域的赶场人都由刷坊街西端入口渐次而进,而老家所在的这个街段正是这一大股人流进场的必经之地。</h3> <h3>  赶场天的老家门前总是热闹的。早饭后的八九点钟光景,赶场人三三两两地陆续进街,有脚步快赶得扑爬连天的中年青年人,有闲逛凑热闹悠悠慢步的老年人,还有背着拖着娃儿的妇人们,更有紧跟家里长辈一路小跑着赶场的小崽儿们,毕竟这是一个家长总会想方没法满足崽儿们意外要求的美好时节,崽崽儿们是决计不会放过这难得的福利机会的,尽管一路随着大人紧跑是一件累脚又累心的事。</h3><h3> 赶场人很多,其中有很多人是来交易的,卖出自家生产的农副产品,再买回家里日常用度之必需品,偶尔也顺便带回点儿家里细娃儿所喜好之小物,以期填补自家娃儿与他家娃儿在享用方面的些许距离。</h3><h3> 我常常坐在老屋门口的门坎上,看着赶场人的紧慢脚步发呆,而赶场人所携物什的各不相同,又让我常常出窍很远的思绪又回到街面的具体形象中来。如用平底浅面竹框挑着各色蔬菜,用长扁挑翘挑着的筲箕簸盖儿,用棕绳串挑着的灰笼儿扫把,和用竹背兜背着的各色杂粮……当然,这里面最惹人注意也最让人激动感趣的是卖簸儿蛋(鸡蛋土称)的,那个年代还没有什么批量养鸭子的(即使偶有几个扛着鸭儿棚棚巡养的,其鸭蛋也主要用于再抱鸭崽作续养去了),所以蛋卖属中除少量的鸭蛋鹅蛋外,主要就是鸡蛋了。</h3><h3> 那时的农家鸡是没什么批量圈养的时尚的,家家户户几乎都喂得有几只自由散食的土鸡,这才是古老朴实本真典型的实实土鸡,当然这鸡们所下的蛋蛋也是上上的营养之珍品,说是珍品,也是后来土鸡甚少才感觉到的,当时也只是平常之物,只不过算是那二年物质紧缺时代的好东西了。</h3><h3> 那时候,卖鸡蛋的多用竹蓝装的,鸡蛋本不多,又要让买者容易看见,于是在蓝子底里放些软草粗糠什么的,一是垫高鸡蛋显眼,二是走动时让鸡蛋安全,于此,卖蛋者之心聪足见一斑。其实,卖蛋者更有心者,干脆用一花眼竹篓装蛋,篓桶深花眼大,其中鸡蛋一目了然,且走动甩提也十分地稳当。哈哈,簸儿蛋好看,卖蛋者有趣!</h3> <h3>  有卖鸡蛋的豆有买鸡蛋的,当然也少不了盘摊儿逗趣凑热闹的。</h3><h3> 老家这段老街的二十几家住户差不多有个共同的特点,即一家人中有一个或几个属街道国营或集体单位的,如粮站煤厂运输社豆腐店等,街坊蒋伯伯秦学贵伯伯(老街坊相互间有个约定俗成的普通称呼,男主称伯伯,女主称伯娘,且伯娘随男主的姓称)是粮站的,丁伯伯孙伯伯石伯伯和家父是运输社的,因时代的某段要求,他们的前一二个子女都随父属国家供应户,可凭国家的粮油证买一角三分八的二三十斤供应粮,这类人有个让人羡慕的称呼叫“供应户”,而这些家庭中后面的子女却是各生产队的农民,如我家父亲大姐二姐属“供应户”,而母亲和我及后面的三个弟妹就是高山一队的农民。象这类家庭结构形式的住户在这节老街占主要部分,所以这段街又被称作“半边户”街。</h3><div> 这样的“半边户”家里有时也养一两只鸡什么的,也偶尔会在屋角柴堆或背篓框子里捡到一个巴鸡蛋。尽管鸡蛋在那些年算是奢侈品,但家里还是会时不时地买些鸡蛋的。</div><div> 又逢赶场天,街坊们又坐在门前,欣赏着从眼前跳跃着飘过的鸡蛋篮子和鸡蛋篓子。忽然听到父亲的声音:“喂,提蓝子的,拿过来看看!”,卖蛋的驻足,有些犹豫,心里在蔑:“是不是要买哟,莫是来盘摊儿的哟,当各我卖蛋”,但转念一想,管它的,总是个卖蛋的机会嘛……卖蛋的把篮子递到父亲手上,父亲左手扶篮右手轻点着鸡蛋,一五一十地数着数,同时打量着鸡蛋的大小均匀,也感知着鸡蛋的新鲜程度。“好多钱一个?”父亲决定要买,“八分!”,“八分,你各人看,好多仔鸡婆儿蛋(这是小鸡母生的),六分,一哈要”父亲在使劲杀价。卖蛋人见杀价太过,欲夺篮走人,“好了,嫩哥说,少了好多不卖?”父亲想探探底,“七分五!”卖蛋的很坚定,“算了,七分豆留下,多了走人!”父亲心里明白,其实这篮鸡蛋大都个大又还新鲜,就是八分也愿买下。见卖蛋的提篮要走,“好嘛,我呐个人豆是心软,七分五豆七分五!”……我在旁边暗喜,安逸,呐哈又有簸儿吃了!</div> <h3>  自从袁驿有了公路街(沿318公路而形成的集市街),赶场的人便都直接顺公路到六合园左折到平桥进老街主街,或由粮站对面的宽巷入老街主街了。于是我们这段西边老街甚至直至平桥的整个刷坊街便就冷清了下来,偶有几个过街的也只是进这段街某家办某事的了,这段老街也就差不多象个乡村聚居巷了,而且这一冷清就一直冷清到了今天。</h3><h3> 这真是——老街依在繁华落,只留闹热驻心河!</h3> <h3>  社会在发展,文明在进步。老街坊的儿女们也大多志远他乡,现在的老街人气大减,除老小留守外少有中青年在家,有的人家已人迁屋空,偶有几家旧屋暂居少量租户,曾经炊烟相绕人声鼎沸的老街也渐成僻乡。</h3><h3> 老街原来是顶顶热闹的——</h3><h3> 我们这段老街虽只有二十几家,但家家的娃儿都不少,那些年家无电视,也没得什么电器玩具,家家娃儿都是要出门打堆儿凑热闹找乐玩的。</h3><h3> 那些年,国家是鼓励生育的,哪家生了娃儿国家还要奖励半斤“补巴白糖”(其实是古巴进口的糖,误音而成“补巴”,说是白糖,实是棕色的,只是其粉粒状如白糖。不要小看了这半斤糖,在那物质短缺的年代,这该是多么重的奖励,都精贵着哩!)。</h3><h3> 我们屋头的娃儿是两男四女六子妹,隔壁徐家是三男两女,对门许家四男两女,丁家三男一女,场口边唐唐家是五男一女,斜对门石家是五女一男,而罗医生屋里有五男六女共十一个娃儿,街上较少的如刘大国家也有三个娃儿。试着想想,这么多的娃儿冒出来,这条街得有多热闹,而这么多的娃儿在一起豁,那会生出多少传奇的故事啊!</h3> <h3>  在这些老街坊中,数罗家娃儿最多,人物神秘,故事也最神奇。</h3><h3> 老街人家的娃儿的排行都是男女混排的,可罗家却是男女分列的,五男六女渐次而下。罗家长子,我从没见过,听说叫光华,在很远的林场当伐木工人。次子友富,人称富萝卜,高个,说话中气十足特有气势。三娃友德,继父业成了有名的医生,且爱好多,爱读书善讲书摆故事——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热和天的天黑晚饭后,街上好大一堆小娃儿会很愿意地集合到罗家门口,睁大眼晴听德娃儿讲《西游记》的故事,直到好多年后我脑海里的“西游故事”我都弄不清楚是源自后来自读的小说,还是来自看来的电影,又还是来自德娃儿那里听来的故事,说真的,我后来的教书教语文好讲古典名著,在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受了德娃儿医生的早年熏陶哩!</h3><h3> 为调节口味儿,德娃儿医生有时豆摆些鬼龙门阵,听得一群娃儿是心紧西西的,到恐怖段落还死死抓住近处同伴的衣服不放,生怕一松手豆要被妖怪掳了去似的。常常是这样的鬼故事讲完半天了大家都不愿离开,为啥,怕噻!直到过了好久,那故事的鬼影都还在老壳里打转转,甩豆甩不出克。但一到德娃儿医生又摆这样的鬼故事的时候,又脚不听使唤地硬要凑过去听,莫办法,呐样的故事太有劲儿太够味儿太有吸引力了!</h3><div> 罗德娃儿是个能干的人,除上述能耐,还会拉二胡(后来成了街道一乐队的骨干)。还会书法,每年过年时节,都在门口用大小不同的毛笔写不同字体的大小春联,那字更是龙飞又凤舞的,真叫一个倍儿棒。后来我读高中时仍还梦想着写出那样飞舞的毛笔字,苦练了好大一阵,终究不成,最后只写出几个大约工整的隶书字,也还大起胆子免强贴在了自家的大门上。</div> <h3>  罗家屋头的老四罗四娃儿是个赤脚医生,瘦高发长,是个很超时代的时髦娃儿,后来神秘失踪,至今音信全无。这里面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传奇,很多年过去了,依然无解!啊,一个多么动荡的年代留下的一个多么荒唐的神奇!</h3><h3> 罗家老五称罗五儿,比我稍大几岁,因其跳展大胆而成了我们老街呐群细娃儿的娃儿头。</h3><h3> 那二年家家都养得有猪,有的还有牛,所以打猪草割牛草便成了我们的家常要务。我们的出行往往是结队的,因为打猪草的人多,近处没啥子猪草,常常得走过方家桥儿或翻黑山或进清明乡大路过魏缺嘴儿后山,有时还去到文家梁响滩河那边。</h3><div> 我们的活动, 先是在土坡上各自割一阵,等到猪草有一小背兜时,便相约开始“打叉赌草”了:预先折三段小树枝,绑成一个尺把大小的三脚叉形,放在一较平展的荒坡上,划定两三丈远的距离线,再各自抓出一把猪草摆放地上,然后轮流用镰刀投击树枝角叉,中了的赢取没中的一把猪草……很快,有的背兜满了,然后笑唱着歌儿回家。这可苦了背兜赌空了的,眼看不久豆天黑了,咋办,还好,有罗五儿一路,“走,克割点儿红苕藤儿!”,那时候红苕有公家种的也有私人自留地种的,当然自留地的红苕藤儿要比公家的长得茂盛得多,也容易割满背兜,说干就干,象一群疯了的蝗虫,一哈儿豆差不多割完了一块土的红苕藤儿,背兜满了,还不忘打点儿通常的猪草盖在上面,以免被人发现。回到家,家长发现了,大都是责怪几句了事,“下回儿不能再克偷了法……”</div><h3><br></h3> <h3>  其实,当年的呐群街娃儿还做过好些类似的偷摸活动。记得搞的最多的一项活动就是“挎屙屎胡豆”,每年胡豆开花后不久就结管管了,等管管稍长大点儿,里面的青嫩胡豆米米就可以吃了。胡豆苗本就不高,在土里偷胡豆吃那豆太明显不过了,所以得以解手(俗称“屙屎”)或假装解手作掩护,周到土里放心地吃个舒服!</h3><h3> 那些年,家里一年的粮食总是吃不拢头的,时常有青黄不接的时节,于是,家里就不得不节俭着吃,这样的话,平时豆几乎是很难吃到个饱饭的了,没办法,这也算是时代的无奈吧。</h3><div> 为补半饱的肚儿,我们还偷过李子,记得一年中最早能吃也大个青翠好吃的李子当属薅秧李和水变李,有时候机会不好也偷过涩夹的黄腊李。有一回儿,罗五儿与我们七八个娃儿一路,在壶天桥那边翻山过克的一沟田边,把一棵不大不小的李子树上的薅秧李全下完了,摘了大半背兜,然后躲到一个坟山洼窝里把李子吃完,实在太饿了,因一口气吃得太猛,胀得个一个的走不了路了,最后只好躺在那里,等消化到天黑才捧着肚儿慢慢回到家。当天的夜饭是不会再吃的了,害得家长还以为自家娃儿生啥病了!</div><div> 魏缺嘴儿家的鲜桃种得是真不错,我们也曾光顾过几回儿,只是魏家的狗追跑的速度实在太快,尽管如此危险,也挡不住鲜桃味儿的强烈诱惑。后来我们发明了种“快冲飞跑跳摘”的偷桃法来对付狗狗,但有时还是有过因跳坎不稳而被狗咬住裤管的经历。</div><div> 还有偷红苕摸地瓜,偷黄瓜(我们有专门的江湖术语,叫“看虫”。记得这是秦犟狗最喜欢的一项方便顺手的活动,犟狗常说的一句话是“走,今下午又克看点虫耍!”)掏慈姑(荸荠,亦即蒲春儿),甚至还偷过特别难掏的莲藕和好难摸抻抖的零星的夜杏儿……</div><div> 啊,那真是一段“乐于偷盗”的快乐岁月,无奈呀,谁叫我们都那么那么的饿哩!</div> <h3>  老街自有老街的热闹与繁华,老街也自有老街的冷清与宁静,老街曾有过老街的趣事与神秘,老街也曾有过老街的灾难与疮痍……</h3><h3> 有段灾难叫文革,文革在老街的印迹叫搞武斗。文革在后来的知晓中虽是轰轰烈烈的,但我当时尚小,对文革武斗的印迹却是零星半点儿的,尽管如此,却也虽少却深,至今难忘。</h3><h3> 差不多该是六八年的前后,记得是个大热天的某天,听说街上好多人在打仗,打仗的双方好象是袁驿的“反到底战斗队”和虎城的“815战斗队”,有大刀红缨枪,还有“步带杆”(就是步枪,以前战争中留下来的三八步枪,枪管长,射程远),听上去是很厉害也很危险的感觉。家长担心娃儿,迅速带我们几个娃儿进到对门的丁家屋里的后上房,这里隔街稍远些,可能会相对安全点儿。进了丁家秦家合住的屋里就弓身躲进案板脚下的煤炭堆窝里,窝不宽点儿,还有长脚蚊子在停地绕飞,几个人挤在一起,尖起耳朵听街上的动静。似乎街上有好多人乱叫着跑过,还不时听见“飞儿——飞儿”的弹头儿呼啸着划过破空的声音(后来听父亲讲,这就是步带杆打枪的声音,好多年后,家里的小木盒里还有一颗这样的弹头儿,鸡血铜的,头是溜尖的,差不多有一寸半长。父亲说这样的子弹可以打几里多路远,距离近的话可以一枪穿五个人——好神奇的子弹),大家害怕,紧张地缩到一堆儿,点儿都不敢动,尽管长脚蚊子咬起人很是难受……</h3> <h3>  后来父亲还讲起他经历的另一件武斗的事。</h3><h3> 父亲是搬运社的工人,只不过不是扛包挑担的那种,是吆牛拉车的(赶牛车),这节街赶牛车的还有斜对门的石伯伯和隔壁的袁水禄袁伯伯。有一次他们被战斗队征用起去用车邦他们送饭,其间有人嫌石伯伯动作慢了点儿,抽出刺刀(就是步枪尖上那刺刀)就刺进了石伯伯的腰杆……</h3><h3> 老街坊在流血,老街在颤抖,那真是个倒乱的年代,狂窜着一群疯巅了的人!</h3><h3> </h3> <h3>  那些年的男娃儿差不多都有一个英雄梦,而英雄的标志就是枪了。</h3><h3> 街上的刘贵儿曾经当过我们高山大队的民兵连长,连长配有一支高级的冲锋枪,只是我们当时我们叫它“格早笼”,枪身不长却是全金属的,枪管外部是有着好几排散热孔的枪罩,弹夹垂直,听说是五十发子弹的,可连发也可点射。因为刘贵儿是我们一个生产队的,家长们关系好,经常到刘家去耍,所以摸到过这真真的枪。</h3><h3> 民兵的枪平时是不装子弹的,只有打靶时才发子弹。每逢打靶,即是男娃儿们的节日,以捡得弹头或弹壳儿为最大骄傲。</h3><h3> 有了弹壳,我们便有了展示英雄梦的实质性实践活动了——亲手制作一支属于自己的手枪:首先用硬铁丝弯扎成一支手枪的基座模型,在修自行车师傅那里找来几节废弃的链条,粗丁子作撞针,击座即是子弹壳底部的凹处,弹簧是用橡皮筋替代的,这样的一阵捣弄,一支象模象样的手枪便做成了。只要把火柴头剥下填充到弹壳凹处,扣动扳机放出撞针,枪便响了……</h3><h3> 同街的好多娃儿都曾做过这样的手枪,这样的枪实在太普通了,于是能做出声音更大威力更猛的枪的兄弟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我们仰慕的英雄偶像。这个偶像就是犟狗,他在子弹头前部套上一支约半尺长的铁管,用钢丁磨钻穿弹壳底部,再把火药(苷子园孙伯伯的屋后是个火炮厂,时常有用剩的火药)装进长铁管,撞针点火串燃进枪管火药,那枪便发出“挺——空——”的一声闷响,来力呀!</h3><h3> 这响声确实够震,但其危险也就来了。也许是火药灌多了,或许是火药灌紧了,有一次便炸了枪管。这还了得,家长们纷份收缴武器,包括捡来的子弹壳儿。</h3><h3> 终于,老街娃儿的英雄梦便暂告破灭!</h3> <h3>  人生一世,能同街为邻而居,实是一种不浅的缘份,老街的老街坊们大多看重这难得街缘,几十年来,一直是各自营生,打伙聊天,也一直是互邦互助,相互关照扶持,更一直是邻舍不分,和善有加。</h3><h3> 老街自有老街的生存样式,老街坊们似乎总是悠闲的,甚而是散漫的。</h3><h3> 老街的住户大多是半边户,生产队的每天由队长召集(我们高山一队的队长是隔壁的徐伯伯,脾气好,永远友好地不厌其烦地喊着大家,然后慢慢地等大家先后聚拢),社员们再慢慢到坡上集合,然后队长再分派一天的活路,接着才是社员闲谈着到各组的田里土里去劳作一阵,其间永远有摆不完的龙门阵,劳动是扎堆的,也是愉快的……</h3><h3> 老街坊的另外半边,如粮站的,运输社的,他们的活路要么是季节性的阵忙,要么是临时计件式的阵忙,总之是忙过了也就闲了,当然,忙的时候那活路是特别扎实的,尤其是运输社的搬运工们,更是一种考量力量的标杆(我父亲和石伯伯袁伯伯丁伯伯孙伯伯以及袁驿老街上众多的伯伯们,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年代名称,叫“搬运”。他们的工作和报酬永远都是同力气挂钩的,那是一个只用体力说话的工种。因为工作时常用猛力,他们中的绝大数都得获内伤,晚年生活甚是惨淡凄戚……)。只是他们也曾多有闲时,多有愉悦!</h3><h3> 日常闲时,他们坐在自己门前的小板凳上,互相攀谈着平常的经营,也常侃侃国家的大山。对门的许伯伯虽是队里的社员,但他的大儿子云家早早进部队当了兵,转业后定居城都,这节街的男娃儿们都羡慕着过年时区里送挂在许家门楣的五星灯笼。所以许伯伯自有许多我们乡民少知的国家话题,所以侃得实证而且自豪。</h3><h3> 丁伯伯是忠县迁过来的,好多年后都还是一口的忠县口瘾儿,一句“我说是包谷 ,你偏说是福明蛋(碗蒸的鸡蛋花儿)!”逗笑了街坊们好多年。而石伯伯的嗓门儿特大,出口自是气壮山河,只是性子一急,便失了论据的理由。而旁坐的袁伯伯总不开口,只静静地摆弄着手里的家伙什(袁伯伯好拆弄修整牛车上的物件),也时不时地笑笑。</h3><h3> 而老街里的老老人们的生存状态却又现出另一类别致的象形。比如住在徐伯伯家西隔壁的二嗲嗲,二嗲嗲叫石啟信,屋里还有个小脚的二奶奶,在我还很小的记忆里,二老就是很老很老的老人了。二嗲嗲会编织小巧细蔑的麻晒儿(竹蔑编制的小小竹器,园形,状如小菠箕,是用来晒装细颗粮物的),常戴一老花镜,坐在家门口闲漫地细扣着丝丝竹蔑……我们一群小娃儿喜欢围着二嗲嗲凑趣,还时不时地克撩拨竹蔑丝丝和他的老花镜儿,二嗲嗲总是一句“过克,莫咸贱!”地责逗着小崽儿们。二嗲嗲只有一个儿子,因事判了二十年徒刑,但老人依然生活得很平常很乐怀,好多年好多年我们都不曾觉出老人的伤感。两老人直到去世都没看到自己儿子的回家。</h3><h3> 老街还有一位老人,是我家东隔壁的袁老太太,主家姓袁,街上的大人小孩都习惯叫她袁妈,小脚,从气质上看她家当是富贵人家。袁妈习抽水烟,是那种装有精巧水竹桐插有烟管吸烟长咀的水烟,烟丝是金黄的,经袁妈的细手慢慢地填进烟口,再轻轻地揉按,然后拿过左手指掐着的黄标纸焾纸,凑近小嘴儿一吹,火苗起,点上烟口的烟丝,吸气,烟过盛水的竹桐,一阵咕咕声后,烟气便进了袁妈的口里,袁妈张嘴,烟团便悠悠飘出。那神情,就象是享品着整个世界,又象回味着百味儿人生,刹是自在,别谈有多悠闲了!</h3> <h3>  说实在话,能与罗伯伯一家同街真是老街坊们的福气。罗伯伯好象是师承他在石桥街上的老丈人(有一年我偶染异症,就是到石桥罗伯伯的老丈人家里,只吃了几剂药豆好了),医术高明,且为人和善温和,哪家有个头痛脑热的,到罗伯伯家里让罗伯伯切个脉看个舌苔,再象拉家常样的问询几句,然后开方拿几道简单的西药,便宜又管用。如果哪家有人病重起不了床,罗伯伯都会亲自登门把脉问病,且常伴言语宽心“别担心,没得好大个问题,只要多吃两碗饭豆好了!”。记得家母很多年前就有冠心病了,时常卧病,很多次都是罗伯伯亲临床头,看病问询,真是太谢谢罗伯伯了!</h3><h3> 当然,老街坊们好象是与生俱来就有的老习惯样,只要哪家有婚丧乔庆的大事,都是大家合伙帮忙,跟忙各人的家里事一样,且心里都是极其愿意的。一起搬桌子板凳,一起切菜,一起洗碗,一起合力按住在杀猪凳上备杀的过年猪,一起喝酒侃大山……在这节乡邻四舍的老街,这样的融恰温暖景象,总时时象放电影儿样从眼前淌过。啊,有这样的老街坊们——真好!</h3> <h3>  老街坊们生活融洽的另一个表现,是吃饭时端着碗饭菜互相串门儿。</h3><h3> 吃饭串门是件特快乐的事,一是可以多家走动,扩大聊天儿的范围,二是可以顺便参观邻家的桌菜,加大口舌的快意,这一来二去的,邻居家的感情也就更加随意融切了。</h3><h3> 对门许家的饭桌离我屋最近,最易串门,再就是斜对门的丁家罗家和石家,各家总有娃儿特喜串门。而丁家的大女儿玉儿尤好串门,玉儿个高声音敞亮,经常端着饭碗几家串,走到哪家便闹热到哪家,也热情欢乐到哪家,且直性又不怕喝酒,所以很受大家的欢迎。</h3><h3> 罗家的四女儿罗四妹儿也好吃饭串门,罗四妹儿,较胖,脸尤宽,不知咋的,三个姐姐都好看,唯独她长得另外。但长相并不影响她的率性与热情,只是高声垮气的龙门阵里时常缺少通常的逻辑而喜获颠子妹儿的称呼。四妹儿在家常受子妹们的奚落,而四妹儿的大方热情却很受邻居们欢迎,这或许是四妹儿喜好串门的心底理由。</h3><h3> 还有一个喜欢串我屋门儿的是罗医生隔壁石家的石三妹儿,因性格冲常与家人对抗又不叫屈而被称作三拌蛮,好几回儿把家里的鸡蛋偷拿到我屋来煮。吃饭时也爱端着碗饭赶我屋跑,边吃边诉说家里对她的冤屈,是石家五姊妹里的另类。</h3><h3> 说到石三妹儿,又不由想起传统封建的生养里的重男轻女的事来。续延香火的古念根深蒂固,好多家庭都以生一儿子为最终目的,而大多家庭也能如愿地儿女混生。可石家就是例外,一溜儿下来五个都是丫头,五个丫头虽说比不上五朵金花但都还好看,只是石伯伯总不服气,别个屋头都生出了两个三个儿子,我为什么不得行!不服又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第六个是儿子,称作石六儿。</h3><h3> 而有的家庭又恰好相反,高高兴兴地生了一串儿子,又嫌美中不足花色不全。如家住拱桥往东的老街河边的我家大舅舅屋里就是这样。大舅舅叫罗代权,食品站杀猪的,也常在平桥设案卖肉。家里先是五个儿子,豆想生个女儿,于是有了六妹儿,还想生个女儿,哪晓得最后还是儿子,叫罗七儿……</h3><h3> 其实,世人生活总有不如意,不如意也是正常定数,何必强求徒增心烦!还是随意为好!</h3> <h3>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此言出处可溯至明·施耐庵的《水浒全传》的第二十四回: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休要失了人情。</h3><h3> 此语通明如同白话,若论甚解,亦可前追后续,远亲不如近邻的上一句是: 远水不解近渴,远亲不如近邻;远水难救近火,远亲不如近邻。</h3><h3> 而远亲不如近邻的下一句即是:近邻不抵对门。</h3><h3> 可是就我们家而言,我觉得在“近邻不抵对门”的后面还应该追续一句——那就是“近邻对门都比不过隔壁”!</h3><h3> 还是木架架老穿斗式的板壁老房子的时候,我家房子与徐伯伯石二嗲嗲家的房子是连排的,而我屋与隔壁徐家的连体墙的竹篱石灰墙框,因长期处于灶台旁的水缸处,墙灰受潮自然脱落,年深日久篾片也逐渐松脱,慢慢地墙框全开,于是两家干脆不再修墙,你过我来,如同一家人模样。两家娃儿都多,若遇一家来人来客,一家娃儿便挤到另一家娃儿床上合睡……两家屋后菜园也是合一的,即使到七九年改造成青砖瓦房后,也仍后园相通,两家人随意串门儿,直如家人一般。</h3><h3> 几十年来,两家的大人细娃儿从不曾红脸吵架过,一直和睦如初。乡邻如此,特特难能,如此天缘,实难忘怀呀!</h3> <h3>  有时,老街坊们也不会总在友好的氛围里交流,也会因一些鸡毛蒜皮的细毛事情而吵架割裂的。</h3><h3> 那个年月,好多家里都养得有鸡鸭猫狗,也在房旁屋后种得有瓜果小菜,如我家和徐家对面的岩壁下就是一溜菜地,我家后园挨袁家墙壁有一棵大而老的毛桃树。加上各家各户娃儿众多,性情各异又多在一起厮混,这就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h3><h3> 可每逢“惹事”,诸家均有些性子急又不冷静的,于是街上便豪情满怀地吵起架来。吵架的几乎都是各家忍不住气的女客们,而男客们都只是在半边观看,偶尔也会小劝两句,但这劝语实在是太干瘪无力了。吵架声依然高涨,而且吵架的语言总是那么的朴实,那么的充满泥土的芳香。我们家,许家,丁家,石家和孟孃孃家,其间曾有过多次吵架的历史,只不过看那阵势,似乎吵者均象是很享受的样子。还好,过不了好长时间,她们又会没事样地象先前那样在一起摆龙门阵了。</h3><div> 还有一种特别的吵架,就是没有实在对象的独自空骂,前面提到的老街场口的杨老娘的吵架即是此种模式的代表。杨老娘好象是位孤老太太,反正从没看到过她家的其他成员。老太太很勤快,在她屋靠西边的一大排坡地上种满了她喜欢的瓜菜葱蒜,她家的自留地紧挨着我们生产队的地,于是她会想方设法一铲一铲地把地刨变成自己的菜地。如果哪天她发现自家的地少了一角,抑或土里的葱子蒜苗有遭人偷拔过的时,她会站在土坡上扯起嗓子漫天遍野地吵骂上两个小时,只是周围人无人劝解,更没人敢接茬。人们只能远远地小议:“莫管她,紧她克决,决够了气豆消了……”</div><h3> 其实,吵架不可性急,急很了不但吵不赢人家,还会因一时语塞而惹自己心痛一潮心碎一地。有一回儿对门的许小妹儿豆把自己吵到地上心痛乱滚。</h3><h3> 所以,吵架是需要技巧的。首先,吵架得积累足够的语汇材料,吵架语言与其它语言一样,永远源于生活,源于人民大众的口中,语言本无文明脏乱好孬之别,是语言豆自有它本身的用处,用得恰当能达心愿就都是好语言。其次,吵架得抓住时机控制节奏,若能做到敌急我慢逗,敌语塞我串语急攻的话,这架你差不多豆吵得赢了。带着试试水平的目的,有一次我搬出板凳儿在街上坐着和孟孃孃大战了三百回合,最终大胜而归。当时还甚为得意,看看,连那么会吵的孟孃孃都吵不过我……后来,觉得实属不该,我一个男娃儿,又是晚辈,心底不知歉意了好多回儿,直到好多好多年后,只要一想起此事,还会因此而惴惴不安!</h3><h3> 想来似乎好多年没看见过吵架了。几年前我到礼让克拍老房子,在礼让河边的一座老院子拍残断的古迹时豆遇到两个老太太因鸡爪小菜而大吵特吵的场面,怀念吵架的过去,我打定主意不去劝解,干脆坐到半边,我且好好生生地来欣赏哈这难得的泥土芬芳,哈哈……</h3> <h3>  老街坊们虽然都家居街上,但大多属半农民或农民家庭,因而几乎都是不得进街上的店里吃饭的,他们均是在自家煮饭吃的,只有在某些特别的日子且要是在娃儿的再三央求下才舍得进店买碗面或买个包子啥的。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曾吃过几次平桥国营食店的包子,包子个大,白糖心的,要五分钱一两粮票一个,店孃孃从热气腾腾的大蒸笼里拿出一个,接过,好烫,左右手倒腾几次,一大口咬进,热化了的糖汁直冒……哇,那味道是一辈子也难忘记的了!好多年后,我屋兄弟五儿还忆起那时候父亲带着他和我屋四妹妹,在平桥店里买一碗面三人合吃的旧事,不由让人联想起高中的一篇课文《一碗阳春面》里面类似的故事。那二年……实在是让人心揪鼻酸啦!</h3><h3> 话头转回,那些年,一个家庭最重要的物资除粮草外就当属煮饭的燃料了。只是农家一年的农作物桔杆枯草啥的是远不够用的,而且加上打些枯干树枝捞些松毛儿草叶等也仍然顶不过一年的烧煮。所以得进大山里去捡柴去煤厂捡煤甚而在煤厂下游河里去捞“河碳”才能满足一年的燃物之用。</h3><div> 说到捞“河碳”,老街坊中是出了几个捞碳高手的。捞碳不仅是个体力活,更是个技术活。首先你得通过观察找到河里什么地方是河碳的聚积处,一般在河湾的回水处和斜铺的沙滩下,只要逢大水过后,这些地方就会铺上一层层的河碳,煤碳是邵新煤厂的煤被大水冲下来的,自然煤厂以下到纸厂小桥坝一带的河里河碳较多,如果遇到洪水足够大的时节,连老街边的河道自东风桥到苷子园坎下踏水泉儿一带,也会有不少的河碳。</div><div> 当然,找到了河里的碳,可要从水底把碳捞出并从沙石中分离出来,那就是一般的技术活了。首先得把河底聚积的碳和混杂一起的沙石装进蚱爬里,然后利用碳与沙石不同比重的道理,在水浅面一下一下地抖出沙石,最后剩下较纯净的河碳,再如此反复,直到捞够一挑河碳。如果技术不到家,是很难抖出较纯的河碳的。我曾经试着在苷子园河坝克捞过,可这活路是又累又难,且捞回的是石碳混杂物。我屋大姐是捞碳高手,而对门的许妹儿却是高手中的高手。</div><div> 而说起进山捡柴的能手,就有刘贵儿,陈友儿陈明儿两兄弟,石华儿石盛木两兄弟,丁家丁二娃,还有住石堰塘坎上的贤华贤兵兄弟,当然我屋大姐和许妹儿以及孙妹儿孙琅巴儿两子妹也算可以的。而大家心中的打柴偶像却是隔壁的徐伯伯,当时大家捡回来的柴多是枯竹丫丫或枯树枝枝,最好的也只是一人字挑的干杂树棒儿,可徐伯伯却是自带开山亦即斧头(一般人就只一把弯刀或蔑刀)在深山里寻得大树桩桩,再斧劈成象过年腊肉样的块块柴,整齐地装架进长罗脚,然后驻着打处擅悠悠地担着柴,自豪地回到老街。这金黄扎实的木柴块块是又起火又经烧的,一般的人是打不回这样高级的柴的。</div> <h3>  老街的生活是简单清贫的,也是融洽快乐的,当然也会时不时地生出些伤感的事。</h3><h3> 老街丁家屋后有个石堰塘,塘大水多,大敞口的,是老街坊们的吃喝用水的主要来源。从我能担大半挑水起豆常在这塘里担水了,先是在塘边放在扁挑,一桶一桶地打上水,然后再挑回家,后来挑熟练了,就能扁挑离肩,靠近水边左右一斜一舀,一挑水豆上肩了,等到我读高中时,手劲儿足,干脆不要了扁担,左右手各提一桶水不歇气豆提回到家。</h3><h3> 后来听说唐唐的父亲挑水时不慎,落水溺亡在这塘里。唐唐的父亲,老街坊们都称他黑老哇,唐伯伯我们打小豆没见过,不晓得为什么大家叫他这不大好听的绰号,不知是因了他的形貌还是他的性格抑或是别的啥子原由。总之,自从知晓这溺亡的故事后,我到塘边挑水豆老觉得这塘边的竹林好象一下子茂密了好多,让人紧张心慌,打水也比以往迅捷了许多,且不敢往塘里多看……</h3><div> 前面提到,在二嗲嗲家往西的隔壁是陈友儿的家。记得陈友儿还很年轻的时候,不小心惹怒了队里的水牛,水牛跟到他追,一角顶进友儿的屁股,过了好久才好。友儿体壮,特别爱笑,勤快且爱帮忙。后来,大概是九九年稍后,友儿与家人斗气,一念短路竟喝农药而逝……啊,天老爷竟也不佑好人,真是人事难料哇!</div> <h3>  老街坊中还有个特别的邻居,叫楣国庙。至于此庙先前是个什么样的庙,为何叫此名,都巳无从得之,但它在我的记忆中从来就是个神秘和恐惧的地方(若朋友们有兴趣,可百度《梁平地理与民俗(二):梁平寨庙》,其中有对楣国庙的专章介绍)。</h3><h3> 楣国庙先前是庙,文革变成了捆打“牛鬼蛇神”的地方,好多个晚上曾听见楼里凄厉的怨叫声,里面透出的是绿茵茵的光,阴气甚重,不敢靠近,更不敢进屋。</h3><h3> 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曾在这庙门碰到过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即便过了好几十年了,都还一直潜藏心底,让人耿耿于心难以释怀。</h3><h3> 差不多还是在我读书之前,印象中好象是一个冬天有雾罩的清晨,我遭尿憋醒起来解手,见天有点儿麻麻儿亮了就出了门。天冷,街上没啥子人,我慢慢儿走到王开成王伯伯家过克点儿,蔑到拐到苷子园(这园子有好多棵有刺的苷子树,有两棵大板栗树,河坎边还有棵斜长的大蒙古刺树,树边的鸭儿藤上常生着一串串的紫鸭儿,坎岩下是河湾和沙石滩,是我们街娃儿们的乐园)克耍一哈儿。正要拐弯,突然觉得从庙的巷门窜出一个短人儿来,可这人的头好大好大,圆形,又还是瘪的,象立在颈上的大盘子,还没看清它的嘴脸,它便象飘飞着走一样下了梯子,再滑下了街坡,一哈儿豆进雾不见了。哇,这突然的景象把我嘿遭了,我木呆了半天才回到家里。</h3><h3> 这神秘的往事我一直沉藏心底,好多年后我才向家人讲起,我说我小的时候在楣国庙门前曾看到过“罗汉”的(我心里一直称那盘子头短人叫罗汉),可听者老是将信将疑。</h3><h3> 今天谈起老街坊的故事,不免又忆起这心底的神奇,不知大家听了是否有些许相信!</h3><h3> 后来,楣国庙改成了农机站。</h3><h3> 再后来,因修建袁虎大桥,古老的楣国庙被拆毁一空,而楣国庙早先的传奇便合着那凄厉的冤魂便一起枕沉在大桥的桥基堆里,窖藏永远!</h3> <h3>  时间永是流驶,老街依旧沉静。</h3><h3> 老街数历变迁,朴善仍然如初。</h3><h3> 老街曾经繁华热闹过,老街也曾冷清静寂过。好多年来,老街由大多的板壁房渐变成了大多的青砖瓦房,老街甚而垮毁残断,旧迹稍存。又好多年来,老街坊们或逝或离,留守渐稀,尽管又有新街坊们回填,但毕竟岁月替新,老街繁华难昨。</h3><h3> 但不管老街怎样变迁,可这里的老街坊们还在,这里的轮廓仍存,这里的情韵没变,这里的老味儿还在,这里的纯朴如初,这里的善良依旧……</h3><h3> 尽管离开老街已久,但老街旧迹依然藏怀,老街坊们的旧事也依然历历,难以搁放。</h3><h3> 为此,小鸟惟有诉之笔端,权作永存,亦代老街坊们作一存念,于此才心下得释,也只有如此,才心底暂慰!</h3><h3> 啊,我难忘的老街,我难忘的老街坊们!</h3> <h3> 此记 始笔于2020年1月27日</h3><h3> 落笔于2020年2月3日</h3><h3> 其间恰值“新冠”肆虐</h3><h3> 蓝鸟闭关 稻香轩别居</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