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江楼阁参天立 浮萍

浮萍

 L.YJ（31）对江楼阁参天立（1989.04.15）

     到了武汉，不能不去晴川阁；到了武汉，更不能不去黄鹤楼。

        原黄鹤楼耸立在武昌蛇山西端黄鹄矶头，始建于三国时期（公元二二三年），几乎与江夏（今武昌）城同时诞生。因仙而名楼。相传仙人王子安乘鹤由此经过，又云费文伟登仙驾鹤返憩于此，更有辛氏卖酒逢仙之传说：一道士常来酌饮，辛不收酒资，道士走时用橘皮在墙壁上画一黄鹤。酒客至拍手，鹤即下飞舞，辛因此致富。越十年，道士复来，取笛鸣奏，黄鹤下壁，道士跨鹤直上云天，辛氏遂建黄鹤楼，这驾鹤飞天的道士据说乃吕岩吕洞宾也。传说中的每一位仙人，都是骑着鹤往来，仙人座骑的黄鹤也就成了人们心目中神圣的吉祥物，因此取名黄鹤楼。

        古晴川阁座落在汉阳龟山之首的禹公矶上，创建于明初嘉靖年间，由汉阳知府范之箴倡修。因诗而名楼，取唐人崔颢诗“晴川历历汉阳树”句命名。禹公矶突兀江中，相传为辅佐大禹治水的灵龟所化，危石壁立，直劈江水，与黄鹄矶隔江对峙，呈“天连吴蜀，地控荆襄，接洞庭之混茫，吞云梦之空阔”的险峻地势。所谓“龟蛇锁大江”，即是指这两个石矶控扼长江，自古为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孙权征黄祖，两军激战于此，黄祖被灭，江夏归吴。晋师伐东吴，王浚在此烧断了横江的千寻铁锁（孙皓曾在禹公矶和黄鹄矶凿穴，以铁索封江），直抵石头城下。

       千百年来，黄鹤楼兴废莫能记之，虽频罹毁患，却屡坏屡修。其样式，或重檐翼舒，四闼霞敞；或台楼环廊，高标嶙峋；或层楼连庑，开朗幽胜；或独楼三层，耸天峭地。结果是，楼越修越高峻，越建越壮美。它远控岳阳，俯瞰晴川，拔地倚天，闲对大江千载狂澜；它轩昂宏伟，辉煌瑰丽，峥嵘缥缈，犹似仙宫飘浮人间。它与湖南岳阳楼、江西滕王阁并称“江南三大楼阁”。

       晴川阁的历史没有黄鹤楼那么悠久，地势也没有黄鹤楼那么高峻，却后来者居上，赢“层台高阁暮云平”之赞，誉“楚国晴川第一楼”之称。明、清两代，冠盖如云，车马如流，为文人荟萃的风景胜地。光绪年间增修竣工时，湖广总督张之洞撰写了一联：“洪水龙蛇循轨道；青春鹦鹉起楼台。”把晴川阁的历史和周围的景致囊括无遗。清末黄鹤楼焚毁以后，晴川阁乃独领风骚：窗收云烟，门过千帆，危矶俯瞰春江碧，怪石嶙峋秀亦奇。飞甍绮疏，层轩曲楯，扶疏花柳春长坞，隐约烟云水近堤。伫栏而立，可体验云影波光之情趣；江风鼓浪，可聆听水石相搏之悦音。

       龟山上，大江边，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以晴川阁为主体，由禹稷行宫、禹碑亭、禹柏、朝宗亭、楚波亭、铁门关、洗马口、锁穴遗迹、历代碑刻石雕以及曲径回廊组成的殿阁参差、阑楯周接、清丽秀巧、风格独具的一组仿古建筑群。大禹治水的故事和传说与晴川阁紧密相关，禹稷行宫为人们祭祀大禹的地方。行宫右侧是禹碑亭，亭内禹碑原刻在湖南衡山，现存为清代著名文士毛会建历尽千辛万苦自衡山摹刻于此的。禹柏相传大禹手植，为汉阳十景之一，据说树根直达四十里外的柏泉。“谁种殿前柏，僧言大禹载。不知几千载，柯干长苍苔。”自苏轼写了这首诗后，元、明、清各代都有人题咏禹柏。

       黄鹤楼与晴川阁雄踞大江南北，“对江楼阁参天立，全楚山河缩地来。”一楼一阁，分岸对举，各具形胜，交相辉映，气势磅礴。这种格局在整个长江流域是仅见的，因此被称为“天下绝景”。

       登黄鹤楼临晴川阁，极目楚天阔：长江巨浪拍天浮，城廓相望万景收。汉水北吞云梦入，蜀江西带洞庭流。登黄鹤楼临晴川阁，眺望波烟淼：鄂渚地形浮浪动，汉阳山色渡江青。碧云朝卷四山景，流水夜传三峡声。登黄鹤楼临晴川阁，挥毫洒诗情：黄鹤何年去杳冥？高楼千载倚江城。九秋槎影横清汉，一笛梅花落远天。登黄鹤楼临晴川阁，千百年来吸引着多少骚人墨客，千百年来产生了多少丽诗华章。

       楼因诗蜚声遐迩，诗因楼有感而生。楼借诗传，诗因楼成，诗与楼，相交相融。

       我始知黄鹤楼，是从唐诗上。很小的时候，哪一年已经记不清了。“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就在我反复吟诵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时，楼与诗便一同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崔颢的《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写景自然，抒情真切，成为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后人给予极高的评价。“意得象先，神行语外，纵笔写去，遂擅千古之奇”（清、沈德潜），“唐人七律诗，当以此为第一”（严羽《沧浪诗话》）。据《唐才子传》记载，李白见其诗于楼上曾叹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无作而去。青莲搁笔的佳话广为流传，黄鹤楼因之更负盛名！

       其实，李白并未搁笔，而是与黄鹤楼结下了不解之缘。他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融画意于诗情中，为人所共知的名作。但对黄鹤楼、晴川阁诗歌创作产生极大影响的，则是他的《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李白流放途中遇赦，复至江夏，倾听黄鹤楼上《梅花落》的笛声，如泣如诉，哀婉凄凉。诗人的忧思就象这眼前幻化出的漫天飞舞、洒满江城的梅花一样，绵绵不可遏止。语近情遥、含吐不露的正是未遇明君、壮志难酬的弦外之音。其中“吹玉笛”“落梅花”二句，诗出成典，后人皆化而用之，成为千古传唱的名句。

        崔颢诗中的鹦鹉洲，唐朝时在汉阳西南长江中，因汉末文学家祢衡作《鹦鹉赋》而得名。当时李白也曾“藏船鹦鹉之洲”纵观大江景色，写下“烟开兰叶香风暖，岸夹桃花锦浪生”的佳句。此洲明代逐渐沉没，清乾隆年间在汉阳拦江堤外新淤一“补得洲”，嘉庆时改名鹦鹉洲，并于光绪二十六年（公元一九○○年）重修了祢衡墓。祢衡性刚傲物，少有才辩，长于笔礼。曹操欲见之，衡自称狂病，不肯往。操乃召为鼓吏，大会宾客，欲当众辱衡，反为衡所辱。曹怒，遣送荆州刘表，表又转送江夏太守黄祖，后终因冒犯黄祖被杀，葬于鹦鹉洲，年仅二十六岁。《鹦鹉赋》是其代表作，借鹦鹉以自况，抒写了才智之士生于乱世的不幸遭遇，流露出内心的悲哀和痛苦，为寓物咏怀小赋中的优秀之作。

       在我心中，黄鹤楼如果是以“楼”出名，不如说是以“诗”出名。我是因诗而去访楼的，那是八九年四月十五日，趁出差之际去了武汉，很幸运，我看到了新建的黄鹤楼。我被它的气势所震慑！这多年来，只知道诗美，没想到楼也如此壮观！

       毁于清朝光绪十年（公元一八八四年）的黄鹤楼，经过了漫漫长长的一个世纪，终于在一九八四年岁末，以无与伦比的雄姿，重新耸立于蛇山西巅。因为它太新，所以有些耀目，较之古朴的归元寺，更显得辉煌。它采用了华丽的颜色，七十二根枣红的大柱拔地而起。层层飞檐六十个翘角，角下都悬着金色的风铃，凌空招展。玻璃黄瓦璀璨夺目，中间的窗格嵌着绿色的雕花，好看极了……整体结构既不失黄鹤楼传统的独特造型，又比历代之楼更加雄伟，完全发挥了楼台亭阁的极致！

        新建的黄鹤楼耸立于蛇山西巅，距江边约一千米（较之原楼故址离江稍远了一些）崇楼五层，高五十一米，云窗雾锁，拔地撑天。正楼的前方有三层大广场，广场前面是大门，两边是偏殿，左右再加上两个亭子。如今已不仅仅是一个独楼，而是由主楼、配亭、轩廊、牌坊等组成的庞大建筑群，分布于三层平台上，每层都有回廊，可以眺望四面八方。溢金流彩的黄鹤楼，那凌霄的宝顶，那展翼的重檐，那凝碧的回廊，那流丹的飞阁，好看极了……众鸟从高空云里降下，鱼儿从大江深处浮出，仙人骑着鹤急急归来，与我竞相一睹黄鹤楼今日的风采！

       当我爬到最高的一层，迎风而立，看大江潮涌，群山起伏，长烟空濛，武汉三镇尽收眼底！那一江滔滔汉水，邈远悠长，云飘雾腾，瞬息万变；两岸重重青山，逶迤迷濛，时隐时现，若有若无。这时我才真正感悟到王维诗《汉江临眺》“入画三味”的意境：“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极写水势盛大，眼前的城廓如同在江面上颠簸浮动；展现浪拍云天，远处的天空正与澎湃的波涛一起翻涌。以苍茫的山色烘托大江的浩瀚空阔，诗情画意画因“浮”与“动”两字极妙的运用而“活”了起来……

       当我爬到最高的一层，迎风而立，看大江潮涌，群山起伏，长烟空濛，武汉三镇尽收眼底！只有此时此刻我才真正领略到，黄鹤楼前楹柱上那幅对联雄浑的气势和优美的画面：“由是路入是门奇树穿云诗外篷瀛来眼底；登斯楼览斯景怒江劈峡画中天地壮人间。”

       楼中陈列着历代被毁的黄鹤楼旧样模型，观来看去，我还是觉得现在的黄鹤楼最雄伟，最壮观。在走进正楼以前，我看到一个用青铜铸造的“黄鹤归来”的铜雕，高五米，重达一吨半。据说古代大禹治水，天上玉帝为拯救百姓，派了龟蛇二将，变成两座大山镇守长江，果然平息了水患，所以黄鹤的脚下有龟有蛇。我对这铜雕兴趣并不很高，总觉得它太“现代化”，然而三楼大厅立柱上一副古黄鹤楼的名联，却十分喜欢，遂即手抄，如下：形势出重霄，看江汉交流，龟蛇拱秀，爽心豁月，好消受。明月清风，更四顾无边，尽教北瞻坝首，东望雪堂，西控岳阳，南临滕阁。沧桑经几劫，举名公宴集，辞客登临，感古怀今，都付与白云夕照，溯千载已往，只数笛弄费袆，酒贳吕祖，试题崔颢，笔搁青莲。（清人王镇藩所题）

       由古琴台经龟山至晴川阁，过武汉长江大桥登黄鹤楼，复抵东湖。漫步濒湖画廊，参观屈原纪念馆，品茶听涛轩，登临行吟阁……这一天的访古观今，回来的时候，月色已经弥漫在莽苍浩瀚的大江之上了。

        游于1989.04.15写于2005.0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