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盼望已久的春节到了,到处燃起鞭炮的齐鸣声。大年初一,我们一家人都沉浸在新春佳节的喜庆里。然而,就在这天我的四舅妈与世长辞了。噩耗传来,我顾不上吃午餐,便匆匆忙忙开车去奔丧。</h3><h3> 按照苏北地区传统风俗,除夕、大年初一逝世的人,家里一般不发丧,也不操办丧事。到了正月初二,所要料理的后事一切照办。</h3><h3> 想想四舅妈生前对我的照顾、关心和帮助,也顾不上那么多的忌讳。我到了四舅妈的灵前跪下,重重瞌了四个响头。我的四舅妈年龄不算大,过了年只有七十二岁。因心脏衰竭而而辞世。望望老人家慈善、安详的面容,我的心情格外沉重、痛惜。</h3><h3>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句话出自唐代杜甫《曲江二首》的诗里,意思是人能够活到七十岁,古来也是很少的了。这话适用于古代,对于我国解放前后遭难受苦的人说,也同样适用。因为那时吃不饱穿不暖,能够活到七十岁开外也就不错了。而对于当代人来说,家家户户都不愁吃不愁住,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人的寿命普遍长了。我的四舅妈活到100岁也是有可能的。</h3><h3> 我的三舅舅告诉我,四舅妈这个人苦了一辈子,刚刚熬出头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这样的走了……</h3><h3><br></h3><h3><br></h3><h3><br></h3><h3>。</h3> <h3> 四舅妈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她勤劳、善良、质朴而厚道,在我的外婆家撑起半边天。小时候,我最喜欢到外婆家。我的外公是一位远近闻名的木匠。我家至今还保留着外公精心打造的小杌凳。几十年过去了,小杌凳很结实,从未出现过凳腿的松动。我从未见过我的外公。因为在我出生之前,他老人家因病离开了人世。我的四舅舅是最小的顶梁柱。按照传统习俗,长辈都随晚辈“小老巴子”生活在一起。这里也是我的母亲心中的圣地--娘家。</h3><h3> 外婆家住的是一座老房子,主屋有三大间,用烂泥作墙,茅竹、苇蓆、茅草作屋顶。屋角的西南方向有个大灶屋,里面有灶台、拐磨的磨坊。主屋的东山搭建一座凉棚,西山北侧有棵巨大的香椿树,树上有个喜鹊窝,喜鹊“喳喳”叫着,飞来飞去。屋前及东侧有一片梨园,每当梨子成熟,摘一个咬一口泽多而甘甜。屋后有一条大河,家里有个水码头用条石砌成。河水清澈见底,水里的鲫鱼、小鱼成群的戏嬉游玩。水里生长着芦苇、菖蒲、莲藕等水生植物,时不时地看到一只只翠鸟在苇枝上停留,又飞过。一家人掏米、洗菜、挑水、洗衣服都靠这座码头。 </h3><h3> </h3><h3><br></h3><h3><br></h3> <h3> 我的外婆家在当地属于一个大户人家。我的母亲有兄弟姐妹八个。</h3><h3> 大舅舅八岁时就学会了牵牛耕地。他为人民公社生产队养牛、喂草、耕田、耙地。他喂养三条老牛和一条小牛。在冬天的夜晚,大舅舅住在牛棚里看牛。有时候,我也随大舅舅住牛棚。那牛棚空荡荡的,门外寒风凛冽,觉得格外的冷。不过,床上都铺着厚厚的稻草,我拱在被窝里却很温暖。到了夜半时分,大舅舅还要叫醒老牛尿尿。他端着一个圆圆的大木桶,叫唤几声,那老牛就挨个儿撒尿了。一时间满屋骚味扑鼻而来,大舅舅一点也不嫌弃。他说:“老牛也像小孩,夜里不拉尿,地上铺满的稻草就会潮湿。时间长了,牛容易生病。牛很忠诚,很能吃苦。农忙时,我带着老牛犁地,起早贪黑,很累很累。有一次,我中午没得吃,到了晚上饿得眼发花,走路走不动了。老牛就跪下身子,让我爬到它的背上,把我驮回了家。老牛通人心呢。人待它好,它也待人好……”大舅舅懂牛语,耕田时,还会唱牛歌。他的一言一行,饱含了对老牛的深情。我也跟着学会了一些牛话。特别是老牛唤小牛“嗯啊~”的经典语言,我至今没忘。前不久,我在一户养牛的人家试着叫唤两声,没想到几个小牛应声呢。</h3><h3> 二舅舅是一位猎人。他有两杆土枪:一杆是拖枪,也就是说像土炮类型的,要架着瞄准、轰击,另一种是手端着的细管长枪。一年到头,他和村里的王二爷、薛大爷三人结盟,专门打野鸡、野鸭、野兔卖钱。打猎在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中期,国家是允许的。我吃过他们猎捕的野鸡,那野鸡肉挺香,汤味鲜美。</h3><h3> 三舅舅是一位教书先生。一间大学堂一个人教三个年级,即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集校长、教研室主任、班主任老师于一身。语文、数学、美术等课程都教。三个年级的学生都在一个班级里念书。小时候,我时常站在小凳子上,趴在教室的窗台往里望。三舅舅在台上讲,学生们坐在那认真听。三舅舅的本事大,他讲的啥,我听不懂。就是听懂了,这么长的年月,我也忘了。</h3><h3> 四舅舅是一位老实巴交的种田人。不过他聪明、勤劳,除生产队做工外,他还善于搞副业卖钱。到了夜晚,外婆、四舅舅、四舅妈、五姨娘便点着煤油灯,搓绳子、打箔子、编席子、做茅窝子(用芦苇花编的鞋,冬天穿)等等。一家人其乐融融,虽然贫苦,但日子过得还算开心。</h3> <h3> 年轻时,四舅舅长得帅气,四舅妈长得俊俏,他俩是生产队里的种田能手,也称得上“郎才女貌”。我记得七岁的那年秋天,生产队里围河筑坝,大积大造自然肥料。河里的水抽干了,社员们都跑到水塘里捕鱼捉虾,然后把河里淤泥挑上岸而积成混合肥料。四舅妈拎着一只竹篮子,带我一起去捉鱼。大人捉大鱼,小人捉小鱼。我一手逮到一条小小的“罗狗子”鱼,就高兴得直呼喊:“我逮到了一条!我逮到了一条!”队里的几个小伙子、姑娘见我好玩,就一人抓一把泥巴,把我从头到脚泥成了一个“泥鳅”。还手舞足蹈的嬉嬉笑着。四舅妈一看那模样,赶紧把他们轰走,说:“你们要死了,尽带小孩子玩。看我来打你们……”于是,她抓起一把泥巴奋力向他们砸去,那几个人见状就一哄而散了。四舅妈搀着我的手,把我领到不远处的小河边,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晚上,外婆家煮了一锅生产队里分的鱼,那煮鱼用的是自家酿造的大酱作佐料,隔着几丈远都能闻到鱼香。</h3> <h3> 小时候到外婆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家住县城合德镇,外婆家住海河镇五星村,两地相距40多里路。每次去外婆家都要在凌晨三点多钟起床,然后步行到轮船码头排队买船票。早上登上船,沿小洋河由东向西,轮船行至中午十一点半才到达海河轮船码头。</h3><h3> 海河镇原名叫小关子。轮船码头靠小洋河北岸,在小关子的东头。往西走有条街道向前延伸,弯弯曲曲的。小道两旁都是高矮不均的商铺。人来人往,倒也繁盛活跃。在小关子的中间地段有个渡船口。渡船是木质结构,敞篷,很宽大。由北向南往返。船工有两个人,一个负责用长长的竹篙撑船,一个负责用木质手把拉水中的钢筋前进。每次上船人数有限制,上船的人一律蹲下或坐着,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直到后来有一年发生渡船倾翻死亡20多人的惨剧,才终结了渡船载客的历史。省、市政府财政拨款在轮船码头东侧建起一座南北贯通的钢筋混凝土筑成的拱桥,造福一方。此后,政府行政机构改革,将海河人民公社改名为海河乡人民政府,将大队、生产队改名为村、组。乡政府迁到南岸,后又改名镇政府。通过多年建设,把一片荒滩变成了繁华的集市。</h3><h3><br></h3><h3><br></h3> <h3> 我每次从渡船口上船,都感到心悬悬的,又觉得船体荡悠悠的飘忽。只是当往外婆家心切,也顾不上怕与不怕了。我上了南岸,还得走三四里路才到外婆家。通往外婆家的路是低洼的茅草、芦苇滩,瘾约可见三五座孤坟。走惯了的路,我一点也不觉得害怕。逢到清明节前路过这里,我总是拔很多的茅针。那茅针长长的、胖胖的,剥开的茅针肉白白的、嫩嫩的、香香的、甜甜的,很好吃。那时,大地一片嫩绿,四野散发着阵阵清香。走到哪里,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天上的鸟儿“露天子”像一个好客的精灵,迎着我飞,不停地“唧唧”叫着,仿佛在说:“欢迎欢迎,看看我们的家园多美呀。”那“露天子”很好玩,我走它也走,我停它也停。我就朝天上招招手,说:“露天子,你下来呀。我和你捉迷藏呢……”</h3><h3> 到了外婆家总有饭吃,小鱼烧烧、韭菜炒炒、鸡蛋炖炖,等等,还有青菜豆腐汤、南瓜烧汤。如果说人民公社造就了集体主义精神,那么我的外婆家就是生产队里的大食堂。这个大食堂不对生产队里全体社员包伙食,而是对家庭的所有成员开放。我的母亲兄弟姐妹多,每年都有好多家庭成员来来往往,仅吃大锅饭一项就是一笔不小的经济开支。</h3><h3><br></h3><h3> </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 <h3> 不过,外婆家就象一座金矿、银矿,有着用不完的财富。外婆爱抽小烟锅,她老人家捏几撮烟沫子,火柴一划,然后巴嗒巴嗒抽几口,就好像过上了神仙的日子。外婆慈善、开朗、大方、俭朴,她笑着对我说过一句话,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她老人家说:“抽两口烟,什么苦累都忘了。”</h3><h3> 四舅舅、四舅妈看到亲戚到家来,总是笑脸相迎、嘘寒问暖、热心快肠、解衣推食。小时候,我记得春节过后到他家来,有肉圆、腌肉等荤菜招待。夏天来,家里便杀两只小草鸡招待。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外婆家是一座大粮仓,也是一户大富豪。家里养的鸡鸭成群,蔬菜、水果成堆。我从来没见过四舅舅、四舅妈愁眉苦脸,也没见过他们无精打彩的样子。他们待人总是满面春风,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劲儿。殊不知,快乐的人也有痛苦的时候,只不过把痛苦忘在了另一边,永远向大家展现的是阳光的一面。平时,外婆、四舅舅、四舅妈、五姨娘省吃俭用,往往几个月舍不得吃一顿肉。只有亲戚来了,才拿出最好最美的食品招待客人。至今我没忘外婆的话,她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肯苦的人有饭吃。”是啊,一个人有着一技之长,到什么地方工作都吃香。一个勤劳智慧的人,到哪里工作都能挣到饭吃。</h3> <h3> 其实,四舅舅家经济负担也很重,他家养育了四个儿女,有三个女孩一个男孩。其中,我的二表妹春霞长得秀气、漂亮,可惜患了严重的哮喘病。四舅舅四处寻医问药,花了不少的医疗费。那年寒冬腊月,二表妹的哮喘病又犯了,而且奄奄一息。那时,我的四姨父在跃华大队卫生所当医生,看了我的二表妹病情,作了几叹息。他对四舅舅说:“四舅啊,看来小二子这次挺不过来了。先送她到公社医院看,不行的话,就到我这里来治疗。我也只能把死马当着活马医了。”也许,老天爷赏脸,二表妹的命也不该绝。没想到二表妹的哮喘病在一个乡村医生的综合治疗中,有了极大的改善与缓解。</h3><h3> 有一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和四舅舅、四舅妈睡在西屋里。那天夜里电闪雷呜,狂风暴雨。凌晨三点钟,西屋的南墙突然向外轰然倒塌。我在睡梦中惊醒,吓得哇哇大哭。四舅妈一把将我搂在怀里,说:“不怕,不怕。”四舅舅说:“老天有眼,要是泥墙向里倒,二外甥的命就没了。”等到雨过天晴生产队里来了好多人,大家抬的抬,运的运,夯的夯,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把南墙用土块砌成了。那时,外婆家煮了满满的一大锅饭,又烧了满满的一大锅菜,所有帮工的人只吃了一顿,却不收一分钱。那真是“学习雷锋好榜样,集体主义精神放光芒。”</h3><h3> </h3> <h3> 说心里话,我和四舅舅的感情特别好。有一年秋天的一个傍晚,四舅妈煮了一大锅大麦糁子粥,又煮了一大盆咸鸭蛋。在吃粥的时候,一人拿一个鸭蛋掏着就粥吃。那时生活条件差,肚里缺乏油水,我一个人要喝两三碗大碗粥,能吃上一个咸鸭蛋就是最好的美味了。在我快掏完咸鸭蛋的时候,四舅舅又拿了一个咸鸭蛋递给我,说:“来,再吃一个。吃一个不过瘾,好事成双哟。”我推托说:“不了,四舅,我吃好了。留着给弟妹们吃。”四舅说:“煮了一大盆,够吃呢。”他看我接过鸭蛋,又笑着对我说:“舅舅家的牛,外甥家的头。”我听了四舅舅的话非常感动。四舅舅不把我当外人待,有什么好东西总想着我这个外甥呢。</h3> <h3> 记得15岁那年夏天署假期间,我学会了骑自行车,便到四舅舅家玩。四舅舅家主屋西山角有一棵巨大的香椿树,那粗壮的树干,我一人抱不过来。树上有个喜鹊窝,玩皮的我赤溜赤溜爬上树梢,想看看窝里有几个小喜鹊。谁知喜鹊爸爸喜鹊妈妈急得要命,它俩喳喳叫着,似乎要攻击我。四舅舅在树下提醒我:“当心喜鹊窝里有蛇呀。”喜鹊里有蛇,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我不怕蛇,但在树上被它咬一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我疾忙下了树。那一对喜鹊看到危险解除了,就飞到竹篱笆上轻轻地叫着,似乎在同我打招呼:“相亲相爱一家人,我们也是亲戚哟。”</h3> <h3> 过去,农村劳动都是集体记工。四舅舅、四舅妈起早贪黑在生产队的农田里做工。有时候家里的小事就顾不上了。他家养的一头白色母羊怀孕要生产了,四舅舅没空料理,就把那头大白羊送给我家。临走,他用两根一米多长的树棍搭在自行车后座上绑好,像一张小床。然后把羊仰面朝上躺在上面。四舅舅对我说:“骑车要当心。走到半路上要回头看看羊,防止羊滑下来受伤。回家你要多挑点青草给羊吃。等小羊生下来满月了,你再送一只小羊给舅家。”我满口答应。那天下午两点多钟,天气十分炎热,我骑上车只顾蹬着“脚滑轳”(自行车踏脚板)往回赶,好像没费劲就到了家。我是下午两点多钟骑车走的,谁知到了家大白羊却一动不动了,再细细一看,大白羊翻着白眼死了。没想到大白羊竟然热死了。邻居陈三爷告诉我:“天气热,羊要喝水。加上路远,羊受不了颠簸而屈死了。”我又伤心又懊悔,这怎么向四舅舅交待呢?又拿什么送小羊呢?</h3> <h3> 到了秋天,我的父亲帮人家介绍砍柴割芦苇的事情,顺便在黄海边的一个船家买了三十斤腌制的咸味白鳞鱼带回家。我的母亲拣了八条大的,叫我骑自行车送到外婆家。每条白鳞鱼有一斤多重。那是一种海里生长的鱼,学名叫做鳓鱼,这种鱼营养丰富,肉质鲜嫩肥美。我便用一只塑料袋绑绑扎扎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那天上午,我飞快的骑着自行车,一路得意洋洋,心想有好礼相送了。四舅舅肯定要欢喜一场。可是,中午到了外婆家,白鳞鱼却不见了。定睛一看塑料袋有个洞,我顿时傻了眼。原来车子一路颠簸,那鱼儿一条一条的漏掉了。那真是对不起人呢。“舅舅家一头牛,外甥家一个头。”四舅舅家有了好处给我,而我给好处给四舅舅家,却被我弄丢了。四舅舅笑着说:“过路人难为你呢,天上掉下来八条大鱼……”是啊,这对于过路的拣拾者来说,确实是个天大的欣喜。四舅舅对我说:“鱼掉了就算了,不要往心里去。等你大了,挣钱买鱼多呢。不过,这也是个教训啊,往后做事不要粗心大意哟。”</h3> <h3> 人生哪能都和美如意呢?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又遇到了更为悲伤的事。我的大舅舅因患食道癌而病倒了。临终前,我从外婆家走了四五路到了大舅舅家。大舅舅躺在主屋客厅靠东墙的床上,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看我来很高兴,费了好大劲才坐起身来,又好不容易披上一件褂子,用那颤微微的双手拉住我的手,说:“大舅我想喝粥吃不下了。我最喜欢的是把大米粥煮得稀稀的,那滚烫的、稀溜溜的粥好喝呢,喝在心里好舒服啊……”谁知道喝碗热粥竟成了大舅舅临终前的奢望。大舅舅望望我,又缓慢地转过身去,他望着门外,又久久凝视着远方,喃喃地说:“我这个人耕田一辈子,老了,拖不动犁了,多想到田里吆喝着牛啊……往后,日子好过,你们大家发大财呢。”大舅舅临终前的话,使我刻骨铭心。我知道,大舅舅一生吃了很多苦,有时饿了没得吃就喝碗水充饥,冷了喝碗热汤而暖暖身子。由于饱饿不均,加上自己喜欢吃热粥,导致食管烫伤而发炎。久而久之,没有注意保养身体,感觉进食困难,到医院检查才发现食道癌晚期了。从那之后,我请教过医生,查阅有关资料,了解食道癌的成因。从此,我忌食过热食品。特别是粥锅开了以后,将粥盛起来冷一会儿再吃。大舅舅的话对我来说是巨大的财富。他喜欢吃热粥,引起了我的警醒与反思。他的临终吉言,使我从小认真学知识,长大后敢闯敢拼、发愤图强。</h3><h3> 大舅舅所经历的艰辛、疾苦和磨难,使人难以想象。有人说:“重大疾病不请自来,意外伤害突如其来,养老送终如期而来。”当年大舅舅要是买份重大疾病保险,有了几十万元的保障资金作后盾,也许动次手术就把病魔驱除了。可惜,那时社会上没有人寿保险这一行。过去,人们谈癌色变,如今癌症治愈者大有人在。将来对初生婴儿注射防癌疫苗,人们再也不用担心患癌症了。现在生命科学日新月异。就连心脏停止跳动还能存活。美国有一位22岁的男健身教练,患有严重的心肌衰竭。医生为他安装了左心室辅助装置代替心脏跳动,靠着体内的人造心脏维持生命。即使他的心脏完全停跳了,他同样可以在健身房做运动。我国长沙市有一位25岁姑娘叫飞飞,突患爆发性心肌炎。在她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的情况下,医生为她安装体外生命支持系统,使她活了下来。而她每天的医疗费高达三万元。合众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推出的众康医疗保险产品,就适合大众的医疗需求。诸如飞飞这类心脏病患者,给予200万元的医疗费报销。若是恶性肿瘤患者给予400万元的报销。按照年龄分段,每人每年交纳保险费少则几百万元,多则一千多元。往后,人的心脏坏了,可以换人工心脏。人的肝脏坏了,可以换人工肝脏,等等。一个人一生不患病,至少要活到130岁以上。钱包的厚度决定着一个人生命的长度。所以,每个人多买几份保险做防身、防老还是必要的!</h3> <h3> 那年夏收夏种季节,我的外婆病故了。我参加了外婆的葬礼。那天送葬的人很多,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土工们(葬礼司仪)把外婆的灵柩搭上了船,沿廖家大沟由北向南前行。我坐在船旁,望着哗哗的流水,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难过。外婆在世的音容笑貌在我的眼前闪过,又想到外公那挂在中堂的遗像,是那么的慈祥,又是那么的严肃。外公似乎告诫我:“勤勤恳恳做工,清清白白做人。”外公、外婆合葬的场景是壮重的,成捆的纸钱燃起熊熊热火,似乎在庆典两位老人重逢的时刻,而在场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凝重。土工们一锹一锹挖着泥土,渐渐堆成了一座漂亮的“大房子”。此情此景,我几多感慨,几多惆怅。</h3><h3> 小时候,每当秋天梨子熟了的时候,外婆总是摘下一篮子梨送到我家。一篮子梨有二十多斤,她老人家要挎着篮子走四五路,然后乘轮船到合德轮船码头。再走八里路到我家,那是多么不容易啊。一篮梨子的价值不算大,装满的是浓浓的爱意和亲情。我每次去外婆家,临走时,外婆总是从衣衫的口袋里捏出两角或三角钱给我,说:“外婆给的,拿着,不要嫌少,等长大了多回来看看外婆。”她又给我整理一下衣衫,说:“回去要多听大人的话。”我走了好远一段路,回头还看到外婆目送着我呢。</h3><h3> 那时两角钱要买不少东西,二分钱可以买一个又香又脆小麦面烧饼。一角八分可买到三本小人书。我拿着外婆给我的钱,不舍得花钱买糖吃,都买了小人书。比如《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嗄》、《平原游击队》、《董存瑞》、《草原英雄小姐妹》、《红灯记》、《沙家滨》、《林海雪原》,等等,日积月累,我买了足足有一箱子的小人书。外婆一生清贫,但她老人家给予我的是精神财富和知识价值。这对于今天来说,那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h3> <h3> </h3> <h3> 我的外婆走后几年,又有一件不幸的事发生了。我的四舅舅被县人民医院确诊患了肝癌晚期,这犹如晴天霹雳。那年冬天,生产队队长组织青壮年挑河。我的四舅舅首当其冲承担挑泥工的任务。挑泥工肩膀上挑一根扁担,扁担两头各系一只泥兜子装泥土。挑河任务分为两个工种,即挑泥工和挖土工。挑泥工专门负责挑泥,挖河工专门负责挖泥。四舅舅为人诚实,从不偷懒。那个火红的年代,人人都是有力你就尽情的出,有汗你就尽情的流。有位挖土工穷开心,用尽力气挖两兜大泥块让我的四舅舅挑。还爽朗的大声说:“皋四爷身强力壮,大家看看他挑河的积极性多高呀!”四舅舅也不推托,硬是咬着牙从河底一步一步向上挪。终于,他挑不动了,突然他眼前一黑,人朝下一蹲,随即口吐鲜血再也起不来了。工友们匆匆忙忙把四舅舅抬到了医院……</h3> <h3> 四舅舅患病的那年只有42岁。他到县人民医院看病,都住在我家。我的母亲买了不少鸡鱼肉蛋回家,让四舅舅吃得好一点、饱一点。每当夜晚,四舅舅和我睡在一个床上,他总是对我关怀备至、嘘寒问暖。他谈了自己的苦难人生,又讲了很多的美好憧憬。他想扩大梨树种植地,兴办大型养猪场,又想创办家庭编织加工厂。他说的是那样的甜美和神往。可我听了心里只想哭,因为我知道一切的一切,随着四舅舅的病情日益恶化而无法实现了。</h3> <h3> 四舅舅那年生病的时候,我已参加工作了。我的工作单位在合德轧花厂,在那里我当过钳工、焊工及轧花车间挡车工。在工作期间我考上了江苏广播电视大学,读了三年汉语语言文学专业课程。毕业后,我自愿到乡镇企业盐城接插件总厂工作三年,当宣传干事。又先后调至县商业局、县建设局等部门工作。我上山下乡,饱经世故。回想起自己走过的路,我总以淡泊的心态,去欣赏人生美景,看人间花开花落。那时,我爱好绘画和摄影,买了部海鸥牌双镜头照相机练习拍照。我还到过北京大学参加过摄影技术培训,懂得一些拍摄技巧与照片剪辑的基本技能。当时,我的拍摄技术还不过关,但想为四舅舅、四舅妈拍几张留影,以便于日后纪念。</h3> <h3> 四舅妈四处求医,想尽一切办法为四舅舅治病。四舅舅终就没有熬得过来而辞世了。当时,苏北地区实行丧葬改革,对逝者一律实行火化。按照本地丧葬习俗,先对逝者进行火化,然后把骨灰安放在棺材里。棺材里的寿衣、鞋、帽样样俱全。逝者骨灰排成人的形状,并穿戴整齐,然后封棺下葬。在骨灰放入棺中的那一刻,我的父亲拿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像一块黑石头,约一斤多重。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肝癌的形状。上千度高温竟然没能把肝癌溶化,可见肝癌存在人体内坚如磐石,摧残人的身体有多厉害。那块黑色的坏东西被我的父亲扔掉,再也不让那黑色魔怪作贱四舅舅了!</h3> <h3> 四舅舅病故后,四舅妈的日子相当难艰苦。除大表妹春红成家外,二妹、三弟、四妹还在学校里读书。由于家里的顶梁柱倒塌了,家庭经济每况日下,三弟读完初中毕业就到盐城学习汽车修理了。我的五姨父是盐城市生产资料公司干部,他早年在部队当过汽车排长,对汽车的驾驶、维修与保养非常懂行。三弟去盐城学习汽车修理技术,就是得益于五姨父全家的帮助。如今,三弟在县城双山翠园小区南侧买了门市房,从事摩托车、自动车修理行业。他养育了两个女儿,爱人做缝纫手艺。一家四口人其乐融融,日子过得鼎好。三弟说:“当年学手艺,五姑父给我指导、帮助和支持,难为他老人家呢。”</h3><h3> 由于家庭经济困难,二妹、四妹读完初中就失学了。四妹远赴北京推销化妆品。因为门路广了,她开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小小百货店,还聘请二妹当店长。北京是个旅游大城市,人来客往密集,小店生意满红火。</h3><h3> 千山万水,隔不断的是亲情。有一年我出差去北京,还专门看望二妹和四妹。后来,四妹的化妆品生意做大了,有了不少积蓄而回到了家乡,先后在苏州的昆山市、盐城的东台市、阜宁县开了化妆品连锁店。二妹在昆山的店里当售货员。后来,昆山的化妆品店撤了,二妹就留在当地的一家超市当营业员。亲望亲好,人望人好。一切苦难都过去了,家家过上了好日子。</h3> <h3> 那些年,我先后到过几家单位工作,其中在乡镇呆过三年,却很少去看望四舅妈。倒是我的母亲没忘娘家人。每年都要去四舅妈家几趟。我的母亲年轻时在海河轧花厂上班,后来调到合德轧花厂工作。在我的母亲心里,老地方在,老房子在,娘家就在。从县城合德镇到海河镇早已不乘轮船了,政府建成了宽阔的沥青路面,乘车也方便多了。我的母亲已有八十多岁高龄了。她一个人时常从家门口乘公交车到县汽车客运总站,然后坐乡镇的客车到海河镇的站点,再花五块钱乘坐私人摩托车到四舅妈家。</h3><h3> 我的母亲是个老党员,她年纪大而不忘到县供销合作总社交党费,总社领导很感动,还颁发一张奖状。她老人家很高兴。我的母亲很遵守交通规则,她总是在站台招手停车。有时候,有个别公交车司机看她年纪大,又是一个人,就视而不见开走了。在寒风中等待很长时间而车不停,可想而知一个等车人的心情怎样,更何况一位老人?那些无良的司机丧德呢。无奈,我的母亲只好乘出租车到总社或去乡镇。我的母亲每每把这些遭遇告诉我,我就劝劝她,说:“您年纪大了,不小心跌个跟头,人家驾驶员承担不起,以后就坐出租车吧。”我知道,我的母亲当年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五角钱,她在艰苦的年代熬出头的,一生勤劳、勤俭、勤奋。</h3><h3> 近几年,我担心母亲年纪大出行不安全,就开车送她回娘家住几天,然后再把她老人家接回县城。每次去四舅妈家,我都给三百元、五百元,多多少少表达一点心意。四舅妈总是说:“有呢,有呢,家里真的不缺钱花哟。”我说:“您不拿工资,我的母亲住您这,也不能让您添负担。”在我再三强求下,四舅妈总算把钱收下了。我还或多或少送去大米、豆油、猪肉、鸡鸭、肉圆等食品。四舅妈见我送来好多食品,总是笑着说:“我家有呢,冰箱里装得满满的,都是春红、大四她们送来的。你带回去吃吧。”四舅妈苦惯了,往往自己舍不得吃,总是留着给别人。我看她脚上穿的鞋老旧了,便上街为她买了双新鞋,又买了件羊毛衫送给她。我能做到的仅此而已。有时,我出差到了内蒙、河北、山西等省,一去就是大半个月,很难照应到母亲的出行。我的母亲还是那样,想到娘家去,就乘公共汽车一站一站转。</h3><h3> 我想:公事、家事总有先后轻重之分,一个人再孝顺也要受到现实生活的困绕和制约。但我能做到的就尽量去孝敬老人,不谈任何客观的理由。</h3> <h3> 2019年11月中旬,四舅妈因突发心脏病到县、市人民医院治疗。医生说她心力衰竭,随时有生命危险。大表妹春红的家在县城南面的正塘村,她把四舅妈接到自家照顾。因为她在县民政部门的养老院当服务员,白天上班,晚上也好照应。由于白天上班没人在家,大表妹担心四舅妈发病而无人知晓,便打电话给我,让我的母亲去陪陪病人。我的母亲住在那10多天,直到四舅妈的病情稳定,让人放心了我才带我的母亲回家过年。</h3><h3> 大年初一的早晨,四舅妈吃了一碗汤圆,欢欢喜喜地说等孙辈们回来给压岁钱。后来又感到心里有点难过。表妹婿献洲见此情景,便随手倒了一杯蜂蜜茶。本以为喝了糖水使人提起精神来,没想到没过多久四舅妈便瘫倒在床上,意识开始模糊。等救护来到时,四舅妈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我分析四舅妈逝世的原因有两个:一是除夕的晚上到大年初一的早上,家家户户燃放鞭炮,几乎是彻夜未停。那时起彼伏的爆竹声响,对心力衰竭的人来说是致命的。二是患有严重心脏病的人不能喝糖水。因为吃了高糖类食品使心脏负担过重,导致心脏骤停。如果是低血糖患者出现弦晕状态,及时喂点糖水,使患者的神志很快清醒。而心脏病人发病时最好的急救方法,是让患者及时服用硝酸甘油片,然后拨打医院急救电话,为抢救赢得时间。当然,四舅妈也有可能半夜就发病了。因为是大年初一,不少人忌讳去医院治疗,因而耽误了急救时间。有人说“人的生死天注定”。古人也常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唉,四舅妈就这样的走了。</h3> <h3> 闻此噩耗,我的母亲失声痛哭。她俩是朝夕相处的姑嫂,有着说不完的知心话。我的母亲已是88岁高龄了,她一生难以忘怀的是娘家。老房子在,四舅妈在,这便成了我的母亲心里的唯一寄托。如今,四舅妈走了,老房子变得更遥远了。难怪我的母亲会失声痛哭呢。</h3><h3> 从大年初一吊唁,到正月初三上午火化,我都陪着。初三的下午哀悼仪式继续举行。大表兄皋德茂讲了一件事。去年秋季稻谷上场摊晒,却逢天要下大雨。德茂帮着抢场。四舅妈理着麻袋口,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滴。德茂说从扒稻子,到装满34个口袋的粮食(每袋有100多斤重),都是德茂一个人运进屋里的。其实,四舅妈额头上出大汗的症状,就说明心脏发病了,只是没人懂得医疗的基本知识,而被忽视罢了。没过多久,有一天四舅妈终于倒在自家的床上,还是邻居发现喊喊人送医院救治,否则早就没有命了。本以为秋季稻谷收完,家里的十多亩农田租给了人家,四舅妈再也不用吃辛受苦的种田了。谁知道好日子还享受,四舅妈就永远的离开了我们。</h3><h3> 正月初四上午,大家为四舅舅、四舅妈举行了隆重合葬的葬礼仪式。人在人情在,人逝去心悲凉。四舅舅、四舅妈的一颦一笑,又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忽然想起我拍摄的他俩合影照片,便回老家翻看照相框。好在照片还在,只是相距32年了,照片已经退色,贴在玻璃上的照片亦难以取下。那是我的老父亲在世时细心搜集整理装贴的。我便将照片翻拍了下来。一张是四舅舅、四舅妈的合影;一张是四舅舅和我的二姨父合影。在32年前,我的二姨父在响水县人事局担任一把手局长呢。当年他当毛主席的好战士,牢记为人民服务的宗旨,经常深入基层调查研究,俯首甘为孺子牛。老人家也有88岁高龄了,身体结实而硬朗。平时,他喝杯小酒,看看报纸,偶尔打打麻将,安享晚年的幸福生活。</h3><h3>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我蓦然回首,似乎又看到了逝去的亲人。我的父亲走了,大舅妈走了,二舅舅、二舅妈走了,三舅妈走了,我的大哥走了……一个个鲜活的面容在我的眼前一闪而过。当年,他们在外婆家的老屋里相聚,是那样的欢欢喜喜,又是那样的热热闹闹,多好的一家人啊。近几年,我时常看到一些人家争吵、斗嘴、翻脸,真的不值得。我想:穷就穷过,富就富过,家庭和睦才是人生的宝。</h3><h3> 此时此刻,我的耳际想起了小时候的童谣:“拐磨拐,带舅奶。舅奶不在家,带小丫。小丫不会走,带小狗。小狗会咬人,大家吃不成……”(作者:王加清于2020年2月18日创作)</h3><h3>【通讯地址:江苏省射阳县城人民路149号】</h3><h3>【手机号码:13064858856</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