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禅定中起舞，在修行中放歌（一） ——仓央嘉措的红尘执念

dujuan

     你本就凡人，你不愿成佛，你更愿在凡世里过凡俗的生活，你要给恋人唱最美的情歌。可是，人生并非若你所愿，你终究成了雪域之王，成了情僧中的情圣，不得已，也不得不已——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空灵的梵唱，带着细密缠绵的情思，游蛇般在飘满印度香的布达拉宫大殿萦绕。转经筒上的思念在高原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远方的格桑花开了，悬挂着风马旗的山口，有桑烟在村子的玛尼堆旁袅袅升起，那是他的故乡，那里有他的青梅。

      仓央嘉措，六世达赖，一个深情的活佛，身在布达拉宫的权力之上，心却牵念着红尘情事，每日的闭目梵唱，唱的却是对爱人的思恋。“我是佛前一朵莲花，我到人世来，被世人所悟，我不是普度众生的佛，我来寻我今生的情。”他的想法很简单，命运却不由自己掌握。

      他是藏南琼结的一个平民之子，被高僧寻访所遇，认定为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别人眼里的大幸，却是他的不幸。好在，他不像其他的灵童，刚一出世就被接进寺庙，过着不沾尘埃的日子。当时五世达赖身边掌管政务和军事的桑结嘉措，为了达到长期掌控权力的目的，在达赖死后秘不发丧，这一瞒，竟长达15年。也正是这15年，让他在巾幡飘飞携来的青稞酒与酥油茶香里尝到了人间烟火，在草原的风雨阳光里长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年。

      仓央嘉措的父亲母亲以及世世代代的先祖都笃信宁玛派，他们认为爱情与信仰并不冲突。而他，被指命的是主张禁欲的格鲁派的至尊，一个痴恋红尘的少年，却要被至高无上的华贵权利隔绝在红尘之外，这是怎样的造物弄人？

      被接往拉萨的那天，他在失落中是抵触与无奈。他在等待他的恋人达瓦卓玛参加完戴敦礼、梳着成年姑娘的发辫回到他身边，成为他最美丽的新娘。达瓦卓玛没有回来，她还沉浸在幸福的期待中甜蜜地梦着。富丽的华轿隔断了红尘，蜿蜒山路上藏族同胞们在他脚下匍匐成一条缤纷的河流，他知道，此行一去，无法归来。

      布达拉宫的长廊空荡寂寞，在日日读经的枯燥中，在次次观想修行中，本是应该想象着要修的神的形象，可是，在仓央嘉措的心里，家乡的卓玛就是占据他所有思想的神，他的思绪常常飞出窗棂，飞到他的卓玛身旁，他把最刻骨的思念写成情诗：心中默想真佛修炼，怎么也记不起佛陀的容颜。没有思忆爱人的笑颜，她微笑的面容却在心底浮现。 

      写着情诗的书信一封一封从布达拉宫飞出，飞过山川，飞过田园，飞向故乡那片苍苍绿草、茫茫花海，飞向朝思暮想的卓玛身旁。

      等待回信的日子很是煎熬，仓央嘉措在万人敬仰的宝座里无限孤单与落寞。这个深情的活佛，不爱江山，独爱美人，从夏的烈日等到冬日雪飞，最终，他没有等来卓玛的一封回信，却意外等来了达瓦卓玛的哥哥塔坚乃，这位儿时的好伙伴，带给他的却是心爱的姑娘被桑结嘉措指命为蒙古王子做妃子的消息。 

     仓央嘉措一夜未眠，窗前，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大殿。玛布日山下，美丽的布达拉宫，是混杂着糌粑、酥油与藏香味儿的红尘，这个西藏的政治中心，权力与欲望的终极舞台，遍地黄金，于仓央嘉措而言，却是无上清凉：昔日热恋的情人，成了别人的新娘。相思折磨我哀愁的心，让我枯瘦了容颜。

      如果不曾相见，就不会心生爱恋。如果不曾相知，就不会彼此相思。如果不曾相伴，就不会彼此相欠。如果不曾相爱，就不会有彼此的熬煎……他知道，这世间，没有如果。

      仓央嘉措把塔坚乃留在了自己身边，这是他在布达拉唯一的贴心伙伴，也是他精神上唯一的慰藉，有了塔坚乃的陪伴，痛过之后的仓央嘉措，内心渐渐安宁。站在深宫大院里，他的心静得可以捕捉到阳光的呼吸，在琉璃一般澄澈的天空下，没完没了地散发着家乡草木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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