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腊月二十八日是爸爸的八十岁寿辰。我们全家二十二口,在银川欢聚一堂为爸爸祝寿。听到儿孙们欢快地唱着生日快乐歌,爸妈脸上笑成了花。看到爸妈幸福的样子,我心中充满了甜蜜。其实爸妈晚年的幸福来自不易,是用一辈子的辛勤汗水浇灌出来的,是用一辈子的坚守换来的,是用一辈子爱心培育出来的。</h3><h3> 我家位于西海固一个贫穷山沟。我们姊妹五个,四男一女,我是老三。记得小时候家中只有三口窑,中间的窑是主卧,兼做客厅和粮食等重要物品储存间,是爸妈和弟弟妹妹的住处;南边的窑是厨房,兼做两个哥哥和我的住处,北边的窑是圈牲口的,兼做杂物储存间。现在的孩子一人一床,那时我们弟兄三人睡在一个六尺宽的炕上。我家在乡政府旁,附近有一个集市,时常有赶集的人在家里落脚。但凡家中来客,爸妈总是热情招呼,要是女客,妈妈会带着妹妹和客人睡到我们的窑里,我们换到中窑八尺大的炕上,要是男客,爸爸会陪着睡到我们的窑里,客人多的话,母亲会带着妹妹和我们挤一挤。有一次睡到半夜,一声沉闷的响声把我们吵醒。起床后发现,窑面中间滑塌了好大一块,把中间窑门口埋了多一半。爸妈已带着弟弟妹妹从门的缝隙中爬出来了。爸爸顺着滑塌体爬上窑面,用铁锹试了试,觉得不会有二次塌落,应该安全了,又让我们姊妹几个接着睡觉。爸妈则忙活着找土坯和碎砖块修补窑面,夜以继日的忙活了五六天,终于把窑面修好了。在雨季,窑面经常会出现小面积的滑塌,爸妈会及时修补,避免造成大面积的滑塌。后来,我家的窑面还出现过两次大面积滑塌。幸运的是几次都没有造成人身伤害。</h3><h3> 八十年代初,为了过冬,在秋冬交替的时段,每天放学后,我和二哥先不做作业,而是去捡树枝、扫毛衣、扫树叶。在周末和假期,我们还要拾粪。那时我不足十岁,二哥比我大两岁。那时树林少,只有学校、乡政府院子里有,树叶扫回来也舍不得烧炕,大多数都留着喂牛羊,树枝作为烧灶的柴火。所谓“毛衣”就是地面上小草干枯的枝叶。只有毛衣才会用来烧炕。我俩扫毛衣一般推一辆架子车,车上放两个背篓、一根长木杆,一把扫把。用长木杆平行于地面挨着地皮像扫地一样来回掠几次,小草干枯的枝叶就被木杆敲落在地,一个人在前面用木杆掠,一个人在后面扫把扫,把小草枝叶扫在一起,装在车上,用两个背篓堵在车子两头,可以多装一些。那时家家都扫毛衣,每家的孩子们会选一定范围。一般用长木杆画一个圈,霸气的孩子会大声说出他的范围,然后在画定的范围里边扫毛衣。现在实行封山禁牧,山上草木茂盛,冬天的山是暗灰色的。那时,家家养牛羊,一年三季牛羊都在山上啃,到了冬季,山上便光秃秃的,到处裸露着黄色的土地,扫毛衣非常困难、十分费劲。也许有人说,牛羊粪烧炕,非常好,为什么不用。那时的牛羊粪都是宝贝肥料,没有几家舍得烧炕。所以为了争夺一块丰厚的毛衣地,孩子打架是经常的事。有一次我们打架后,妈妈说:“孩子,漫山遍野都是毛衣,有打架的时间和劲头,你们可以在其他地方扫毛,同样可以得到那么多,还不会伤了邻里的和气。”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和别人争夺扫毛衣了。还有一次周末,我去拾粪,可能邻居大人看到天色晚了,我的粪篓还空着,就给我的粪篓添了一些她家的畜粪(那时太小,添满了也拿不动)。我回家没有告诉母亲这件事。母亲知道店,批评我说:“别人帮助你了,你一定要记得别人的好。你这样做会害你的。”直到现在我想起这些事,心里还是暖暖的,是母亲教会了我们宽容和感恩,让我们受益终生。</h3><h3> 那时,我们盼着过年,不但过年有好吃的,而且家里要比平常暖和些。因为过年家中会安个小炉子,生上火,家里人围着火炉,热乎乎的,舒服极了。炉子烧煤,炉膛很细,每次只能加一块小孩拳头大小的煤块。那时我最喜欢在炉子里烧洋芋。为了让炉子烧的更旺,我不停地往炉子里边添煤块,看着炉盖慢慢地烧得通红,然后再用捅条捅炉子,等到炉子灰落的差不多了,在灰里煨上几个洋芋。不到一个小时,洋芋皮变得焦脆,剥掉洋芋皮,露出金黄色。吃起来香中略带点甜,沙而不面,久吃不厌。要是有点咸韭菜就着吃,那就更加爽口了。我烧洋芋被爸妈发现后责骂了,当时很委屈。后来我才知道,煤炭是四十多里外的银洞子的,是爸爸背半口袋,驴驼一口袋,运回来的。后来我也就不烧洋芋了。现在想起那个小炉子,心里还有一股暖流。是爸爸教会了我们负重前行。</h3><h3> 那时,我们哥仨都念书了,日子过得更紧了。妈妈先后在乡政府和税务所做饭,补贴家用。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收拾家里,然后去单位做饭。那时乡政府都是早上九点半吃饭,十点上班,下午六点下班,六点半开饭。妈妈下午给完单位做完饭,然后回家做饭,晚上则是给我们缝缝补补和做家务。为了我们穿的得暖和、干净些,有多少个深更半夜,妈妈为我们纳鞋底,缝衣裳,有多少个深更半夜,妈妈为我们洗衣服,做馍馍,有多少个深更半夜,妈妈为我们磨面粉,打扫卫生。妈妈手巧,会裁剪衣服、鞋样,她经常帮邻居剪鞋样、用缝纫机做衣服,感恩别人对我们的帮助。妈妈经常给我们惊喜和感动。她当时用穿过的旧衣服、旧被面、旧袜子,为我们改做衣服,棉袖筒,新式鞋。由于妈妈的勤劳,我们小时候虽然穿着补补丁的衣服,但是总是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h3><h3> 八十年代中期,我们姊妹都上学了,住宿显得尤为紧张,要是来个亲戚、朋友,家里简直没有立足之处。爸妈思谋要盖三间简易房。爸爸开始没日没夜地打土坯,等土坯干透了,就开始筹集木料。幸好前几年全国大念草木经时,我家里种了几亩树,加上承包时分的几棵老杨、柳树,椽、檩条、大梁和做门框、窗框的材料都有了。只有门板和瓦还没有着落。爸爸在供销社买了几个玻璃和白纸的包装箱作为门板,买了几卷油毡代替房瓦。总算把材料凑全了。爸妈开始盖房了。听到消息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来帮忙。打墙的、和泥的、刮椽的、做木工的,各人按照自己的特长,选着干活。不久墙砌起来了,大梁架起来了,檩条、椽子安置好了,椽上覆盖一层草帘子,上面覆盖两层大渣泥,大渣泥上覆盖一层油毡,房子就算封顶了。那时没有钱买涂料和石灰,墙面是泥草的。先在土墙上抹一层大渣泥,然后再在大渣泥上抹一到两层细草泥,房子就算盖成了。粗活干完了,细活很缠人。细活就留给妈妈了。接下来等墙体干透了,再往墙上贴纸。多数人家里都会贴一些废旧报纸(报纸也是要花钱买)。妈妈嫌贴报纸不好看,花钱买一张8分的白纸贴墙。这是个技术活,浆糊不能太稀,也不能太稠。浆糊太稀,整张纸提不起来,容易撕掉角,还贴不到墙上。浆糊太稠,纸张干后易收缩成缝,形成一道道口子,不好看。妈妈制作一洗脸盆浆糊,摆上桌子,我们姊妹做小帮手,刷浆糊的,提纸的、扶梯子的,帮妈妈把整个房子用白纸贴完,又用塑料彩条把屋顶蓬起来,再在白纸上贴上人物或花鸟的字画。记得上房贴着一幅下山虎的画,配着“黄河之水天上来、东流到海不复回”的条幅。炕上用一米宽的花布一围,既时尚,又好看。地是爸爸捡来一些烂砖、旧砖,我们兄弟几个人铺成的。那时感觉整个屋子真亮堂,如宫殿般的漂亮,让我知道简易也会变成简约而不简单。</h3><h3> 那时起,化肥普遍推广了,牛羊粪可以用来烧炕了,再也不用扫毛衣了。整个冬季上房子都生炉子,炉子变大了,炉膛也变宽了,烧的煤炭是驴车从二十里外的李寨(现在的王洼镇)拉回来的。即便是这样,我还不敢任性烧洋芋。</h3><h3> 1987年是我家的转运之年。这一年因为百货公司征占我家耕地建售货点,爸爸成了百货公司一名售货员,就在新建的售货点工作。年近知命之年的爸爸一点也没有退缩,一切从头再来,重新学习,很快进入了角色,熟悉了业务。那时爸妈真能拼。农忙时,爸妈早上两三点起床去种地,爸爸赶早上九点回来去上班,妈妈在田间忙活;晚上回来妈妈忙活着做饭,爸爸准备第二天的种子肥料。就这样日夜忙碌,夜以继日的几年后,大哥参加工作了,该到娶妻成家的时候了,家里地方又住不下了。爸爸叫人打了土坯,买了砖瓦。在亲友邻居的帮助下又在院子的南边,盖了三间瓦房,房子三面是土坯,前墙是砖墙。同时把几年前北房油毡换成了瓦房。家里的住宿条件改善了,我和二哥住一间小房,也是我们的书房,后来这间房也成了我的婚房。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我读了金庸、古龙、琼瑶、席慕蓉、顾城、沈从文、老舍等名家的大部分作品,那真是值得怀念的日子。</h3><h3> 妈妈从这时起,也不出去做饭了,家里里里外外都靠她打理。农忙时,每天收割庄稼,做饭,喂养牲口每一件事都要妈妈操心,要是假期还好一点,有我们姊妹五个给妈妈分担一些,放牛的、割草的、担水的,各样活都有人帮衬。到收割秋粮时,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这时,妈妈赶着牛,边放牛边收割庄稼,在回家前,还要给牛割一捆夜草带回去,回家后还要做饭,一天忙得团团转。有时大舅和邻居来帮忙,妈妈才能喘口气。那些年真是苦难的岁月,爸妈咬着牙硬顶着干活,就是不让我们辍学,我们同龄的有好多人都回到家里帮父母干活了。要不是爸妈不辞辛苦夜以继日地鼎力支持,也不可能有我们姊妹五个全部考上学,拥有现在的幸福日子。</h3><h3> 九十年代初,适逢百货公司改革,公司把一个门面承包给爸爸。爸爸做起了百货批发生意,做得有声有色,方圆七八个乡的商家都来爸爸店里调货,甚至还有甘肃环县的商家。爸爸差不多一个月走一回西安调一次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那时,我特别羡慕爸爸,能出远门,我很想跟出去看看风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年,我跟爸爸走西安调过一次货。那次调货,爸爸在前面下单,让我在后边清点货物,晚上装车对清单时,有好几样货没有装上。我极为羞愧,第一次出来就出错了,爸爸并没有责怪我,打电话让供货商把货送来。弄完后,我父子俩吃了碗烩肉,爸爸平常大多都吃碗面或自带的馍馍,这次因我才吃了烩肉。回到宾馆,爸爸还要算账,我便睡觉了。我一觉醒来,爸爸还在算账。我才知道爸爸是多么的勤俭节约,是多么的辛劳艰苦,他只有时时谨慎,步步留意,才能供给我们姊妹五个一个不落的去读书。</h3><h3> 1998年前后,我和二哥相继成家了,过年时,住处显得尤为紧蹙,家里把多年不住的中窑和家里的炕再次烧起来,住起来也觉得紧张。爸爸再次打算在家里盖房子,院子里已没有位置再盖房了,爸妈决定扩建北房,用增加跨度和长度,来增加住宅面积。房子是1999年秋季动工,是砖混预制板平房,有四间卧室,一个客厅,房子里用白石灰粉刷。这次请了专业建筑队,盖房不用过多劳心劳力。房子盖成后,每间房子都安装了炉子。这时我家里所有的房子里都有了炉子,炉膛里烧煤再也没有限制了,煤是大汽车拉的。冬天里每个房子都炉火通红,温暖如春。这时,我们经常在炉膛下煨几个洋芋,等到皮黄发脆时,抹点辣椒,就点咸韭菜,大快朵颐。这时,童年的味道、童年的故事、童年的印象,就在这酸甜苦辣的温馨中流淌、散发、凝聚,逐渐定格为永久的画面。</h3><h3> 2008年,我们把爸妈搬出了老家。这时,我们姊妹五个都成家了,有孩子了。我和大哥、妹妹在本地工作,二哥和弟弟在外地工作。我们也能理解爸妈的艰辛了。我们每次给爸妈给点钱,让他们买点好吃的,他们总是舍不得花、舍不得吃。把钱赞起来,一部分给孙子们过年给压岁钱,一部分留作孙子们考上大学的赏钱。就是有病也舍不得花,经常有病忍着。2016年6月,我在吴忠出差,爸爸打电话说妈妈病了,妈妈一听我不在,就说不碍事,不让我回去。我知道妈妈的个性,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同意爸爸给我打电话的。我让爸爸赶快往医院送,我从吴忠往医院赶。我到医院时,妈妈身上的汗把衣服全部湿透了,在床上浸出一个身体的形状。我女儿当时被吓哭了。妈妈在医院急诊住了一天一夜,全身都查了没有查出什么病来,用了一些药后,疼痛没有那么明显了。医生让出院。一周后,妈妈又被送进急诊一次,还是没有查出病因。后来妈妈经常腿疼腰疼,不能长时间站立,稍微时间一长,便腰脚疼得受不了,看了中、西医很多专家都不见效。也许是妈妈年轻时积劳成疾。忍耐是父母这代人的特质,他们什么苦都能吃,什么难都能受,总要把好的东西留给我们。</h3><h3> 几十年风风雨雨,磕磕绊绊,历尽艰辛,受尽磨难,爸妈一路前行,不退缩,不抱怨,能忍辱,能受重,他们和千千万万平凡父母一样,用最平凡的行动诠释什么叫伟大!什么叫勤劳!什么叫感恩!什么叫坚守!这就是我的爸妈。现在借着爸爸寿辰,我们要说:爸妈,您们辛苦了!我们爱您们!</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