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

李伦

　　

        这个年，因武汉爆发冠状病毒注定了变得特殊而难忘。

        春节过年是中国人的习俗，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象征着亲情、美好和欢乐。近些年，我几乎每年都要驾车带着妻儿从西安回到重庆，与母亲和妹妹一家团聚。今年也不例外。尽管已经知道了疫情的爆发，但还是挡不住回家的脚步，挡不住迫切与亲人团聚的思念。过年，在我心里不仅仅是一种习俗的仪式，更是一种情感的需要。回家的路如是一根绳子栓着两头人的心。

        高速路上，发现跟往年有些不同，车辆明显减少了许多，这是人们选择回家的方式多了，有飞机，有高铁，也有自驾，但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冠状病毒，因为疫情，有人生畏而停住了回家的脚步。在途中的服务休息区，再未见到以往车辆和人员爆棚的景象，而是显得有些冷清。目光中竟然发现一辆挂着湖北武汉车牌的车辆，心里不觉一惊，赶紧开车离开，一边想着在湖北武汉工作的人也要回家过年，一边不由感到紧张和担心。

        除夕回到家中，年夜饭、看春晚、叙家常，一家人团圆其乐融融，母亲脸上挂满了笑容。几年前父亲因病去世，母亲一人住在家中，幸有居住同楼的妹妹照顾，心里才得以安生，远隔千里只得用手机每周联系，为此母亲还学会了视频和语音对话。过去回来，一家人都挤在家里，后来儿子娶了媳妇，房屋窄小已容纳不下，也不方便，又发现住在家里打乱了母亲生活习惯，使她休息不好，闹哄哄几天下来疲惫不堪，甚至生病，于是便改为住在附近的酒店。

        酒店是提前十几天打电话订好的，往年春节如不提前预订，酒店便住不进去。如今重庆是网红城市，打卡城市，加上交通便利，有了高铁，早吃泡馍晚吃火锅，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酒店价格也随之一年年往上涨，今年更是翻了一倍多，但咬牙也要住下来。然而到了酒店，却发现酒店冷冷清清，不见一人，整座六层的大楼只有我们一家人，就好像被我们包了一样。我感到很是惊讶。看门的老头认识，说病毒爆发了你们还回来，有孝心，不过要不是因为有你们预订了要住，酒店早就关门，让大家回家了。

       这个年，有点恓惶。

       初一看电视新闻，疫情严峻，四处告急，从武汉爆发到全国散发，病人不断的增加。中央开会，习近平总书记讲话、作指示，全国打响了抗击冠状病毒的阻击战。战疫情、抗病毒、武汉加油、湖北加油的口号到处可见，并遍布各大媒体和微信朋友圈。我曾工作过的空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原第四军医大学），除夕之夜派出了医疗队乘坐飞机赶赴武汉灾区一线，告别家人，逆向而行，挽救生命，成为节日里最美的一道风景。

        初二，看电视新闻，局势更加紧迫，得知疫情从武汉湖北延伸到了全国，三十一个省除西藏外都有人感染。港澳台及美国、日本、法国、新加坡、澳大利亚等国家都出现了疑似病人或病人，不光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连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也致电问候。继武汉封城后，全国各地也开始采取措施自保，其中就有封路一项，以确保不受外来感染者侵扰。呆在家就是爱自己，爱别人，爱国。于是，我便紧张起来，如果封路就回不了西安了，妻儿节后还要上班呢，多的换洗衣服及医保卡什么的都没带，万一有个什么，困在重庆的酒店里如何是好，人口密集的重庆也是一个疫情严重的危险之地呀。旅游景点都关闭了，包括磁器口和洪崖洞这些网红地方，街头几乎见不到人，有人也都戴着口罩，（重庆人是从不戴口罩的）见人互相都躲得远远的。

        心里开始咒骂冠状病毒，咒骂那些吃野生动物的人。据媒体报道这次疫情的产生就是来自武汉的一家海鲜市场，来自贩卖野生动物和吃野生动物的人。网上还说那种野生动物的元凶，高度怀疑是蛇，或是一种怪异的蝙蝠。这种野生东西都敢吃，真是胆儿肥了，疯狂了。现在的人什么都敢吃，吃野生动物多了，自己也变成了野兽，甚至比野兽还要凶猛。野生动物也是要生存的，当然要反抗，你灭我，我也要灭你，这样就与人爆发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某个角度看，是人造就了“病毒”。人啊，放弃你的贪婪吧，再别把野生动物当作你口中的美味了，这是以生命代价换来的教训啊！

        这个年，心情太沉重。

        往年过年，除了家人团聚，还有同学朋友战友的见面。这次回家，儿媳妇要跟朋友去日本没有一起回来，得知疫情严重后放弃了去日本，选择呆在了西安家里。有从北京回来的朋友，约好在春节见面，因为疫情放弃了见面。朋友去见养老院的母亲，却被挡在了门外。朋友准备去澳门，经劝告，也只好放弃了，而决定初三坐飞机返回北京。毕竟重庆不是久留之地，千里之外还有一个家。其他的同学战友就更不能联系了，大家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发个微信问候，便一切安好。

酒店只剩下一个前台值班的女子和一个看门的老头，其他所有人包括打扫卫生的都走了，回家了。整栋楼里空空如也。因为我们还在，两人只得坚守在岗位。

终于决定初三离开重庆，再不走怕就走不了了。到处封路的消息，不啻于一声声催行的命令。忐忑不安地把打算告诉母亲，算上除夕，满打满算回家与她团聚还不足三日，这便要离开，的确是过去没有的。然而，疫情告急，担心封路，大度的母亲尽管难舍，也只得忍痛同意。说走吧，等这阵过去了再回来。我使劲地点头，不让眼泪流出来。

这个年，痛在心里。

初三一早匆匆出发，一路上眼里都是返程的车辆，一辆接一辆，都是与我一样不得不离开家乡和亲人的人，个个脸色凝重，如同惊弓之鸟。进入陕界意外见到太阳，希望陕西的疫情被阳光驱散。可一穿过秦岭隧洞，却是一片昏暗寒冷，天空阴云密布，笼罩着远处的整个长安城。心里不由一沉。

儿媳妇发来信息告知，西安高速路、环城路许多出口都封了，入城要进行车辆人员检疫检查，离城越近车辆越多，因此决定提前在秦岭山前的太乙宫出站。匝道口，车已经排成了长龙，天也抹成一片漆黑，气温降到二三℃，车缓慢地移动，一辆跟着一辆，归家者耐心等待，秩序井然，可从高速路匝道到收费站口只有几百米，最后竟然走了四个半小时。天完全黑了，寒风在夜色里起舞。在站口，全副武装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向车辆里的人检测体温，或向车辆喷洒消毒液，戴口罩的警察查看每个人的身份证，询问何处而来，并进行登记，路边停着警车和救护车，在黑暗中闪着红蓝灯光，此情景仿佛遭遇电影里的生化战争……

如此多的车辆，就几个工作人员忙碌着，不由为他们在寒冷中的奔忙身影所感动。我问给我测体温的一个白衣人员，工作多长时间了？她答六个小时。我说你们辛苦了。她说没事。隔着防护罩看不清她的面孔，但她的声音很自信，眼睛很明亮。他们是为了一座城市在防守，也是为了所有的人在防守。我向她及他们表示敬意！

这个年，让我看到了一种精神和力量。

车终于过了收费站，就像跨越了一道险隘关口，我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而身后她和他们的身影还在寒冷中紧张有序的忙碌着。

我终于回到了西安自己的家，而远方的另一个家又开始让我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