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再读张爱玲

阿诚

<h1><b>文字原创:阿诚</b></h1> <h1><br></h1><h1>去台北大学访学,归程时,中文系任教的舒先生送我台湾出版的线装张爱玲小说集。我爱不释手,回广州后的一段时间,每每周末,我都与张爱玲对坐夜深。<br></h1><h1><br>少年那时,张爱玲的小说开始在内地流行,那时读《倾城之恋》、读《金锁记》、读《红玫瑰与白玫瑰》均是读得不亦所然。说读书,不如说是翻书。《倾城之恋》一个夜晚就可以翻完。拿起书,可以把白流苏与范柳原的生死之恋说得绘声绘色,放下书,除了恍惚里记得几段男女主人公浪漫斗情的片段,除了几句用来闲聊时炫耀的对白,其余,都往脑后丢了。</h1><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 <h1>读书,尤其读小说,囫囵吞枣,可以是一种自我适应的阅读方式。如果不是去研究作者,不是去深评内容,只是欣赏,只为阅读而阅读,读得多了,厚积记忆,有时也能薄发几许感慨。</h1><h1><br>对文字敏感的人,一般都悟性极高,思维谨密,条理清晰,阅读也是锐利的目光。一本书读完,往往心得颇深。而我,却一贯懵懂,囫囵吞枣,让我失去许多书中的精华。少年养成的不好习惯,多年以后,只能落下几许感慨的腹华。</h1><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 <h1>如今,夜深,再读张爱玲,我读得很慢很慢了,甚至于一句话,有时也会品味半天,拉下一个段落,会倒回去再细阅,读到反复几遍,方才最终放下书。</h1><h3><br></h3><h1>《流言》的封面,是张爱玲的肖像,有时,拿起书时,我会对着封面的张爱玲,端详良久。似乎是想幼稚的问她一声,你写《流言》,那些优美的文字里边,我读到的,是否都是你真实的表露呢?</h1><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 <h1>张爱玲的一双眼睛,沉静、传神,秋水明眸,灿若星辰,微微笑意却不置可否。怔忡地望着张爱玲良久,回过神时,莫不笑自己呆萌。我本不能读懂张爱玲的初衷呀!</h1><h1><br>所有张爱玲文集的建构,其实,我根本没有研究过,仅凭自己的浅薄知识,如何去深刻理会那个时代的张爱玲,只能,在自己的现实生活里,心事纷纭的以一种猜想的状态,隔着珠帘看花,明媚抑或沉寂,欣赏的过程,只能描绘成自我风景里的风景。</h1><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 <h1>风景,一般远看都很美丽,近看,那些美丽,却是斑驳和迷离的细节。</h1><h1><br>张爱玲是个传奇的女子,她的文字也是以传奇的笔调,雕凿着传奇的细节,一如她的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撩人心怀,在传奇里描摹琐碎,在传奇里深入生活的骨髓。</h1><h1><br>读这样的文字,浮躁不得,却也热情不得。恍然会觉得那些文字是张爱玲随手泼出一幅浓重色彩的形象画,原本漆黑的夜里,更是平添一份凄美,她苍凉的笔调,把一个个悲戚的女性刻画得幽柔迷离,推向绝望,她逼着笔下的女主角一个一个看似自愿,其实是无可奈何得往火坑里跳。</h1><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 <h1>若果,你仅读一些介绍张爱玲的文章,就说了解张爱玲,可能有点自欺自大。张爱玲的身世背景,如果没有身处那个时代,是很难体会这位文学史上的天才女作家。她的成长过程,经历的是“非人”遭遇,正是这些遭遇使她的文字华丽、颓废、自私。</h1><h1><br>《张看》、《流言》一直是张爱玲热销的散文集,凡爱好文字的人,一看书名,都会心惊目艳。天下写散文多了去,敢这样起名的除了张爱玲,还是张爱玲。《倾城之恋》在全世界都卖得疯,那些文字惘惘地硬是把你的心虏了去,让你不得不束手就范。</h1> <h1>貌似漫不经心地描龙秀凤,实里却是指尖悬针,如刮骨吸髓般,最后合上书让你满目的孤独,和颓废的虚无。那个千般繁华里满目疮痍的年代,那个温柔富贵中凄清哀婉岁月,字字句句都刺透在你的眉间心上,让你近不得,又离不得。</h1><h1><br>读张爱玲,看到的是一世的冷,看到的是红男绿女的世俗。是热血融入繁花似锦里的冰凉和无奈。张爱玲笔下的男女,大多都是让人心生畏惧的自私。大多都是感性的表现生活,哭笑随心随境。但是,能如此冷静而极有分寸地把一个个人物的故事,凄美地深入骨髓,推至高潮,无法不让人钦佩和敬畏。</h1> <h1>《倾城之恋》也许是张爱玲的小说集最好结局的一篇,传奇传到最后总要收场。张爱玲似乎也很喜欢这篇小说,在她的散文随笔里不止一次提到《倾城之恋》的写作,也许张爱玲很多命中注定的影子,就是在这篇小说里体现。</h1><h1><br>人,什么是命?什麼是命中注定?李白《空城雀》曰:天命有定端,守分绝所欲。王国维《采桑子·高城鼓动兰釭灺》写道: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这就是命麼?</h1><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 <h1>其实,我以为,甘于沉溺,放弃抗争,沮丧卑微,只为灵魂寻求一份寄托,将尘世的忧伤和无奈,关进自己的心笼,即使一出生注定命好,最后也好不到哪里去。</h1><h1><br>读过张爱玲小说的,一定会感觉有一层很深的宿命的阴影笼罩,让人觉得再强大的人,也不过是命运手中的一只蝼蚁,不得不一再敛气息声,受缚于它。那段范柳原和白流苏的经典对白:“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觉得那是一首最悲哀的诗。生死离别,人何去支配?比起自然的力量,人类其实是非常的渺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不分离,好像我们真的可以战胜自然一样。</h1><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 <h1>何况,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谁能为自己做得了主呢?</h1><h1><br>譬如爱情,相互倾情以对,你侬我情,信誓旦旦。那样的一个时代,爱能维持多久?爱就一个理由,不爱,有很多的理由,每一个理由都可能让爱游离,让它结束。走脱。天长地久是很奢侈之谈的事了。</h1><h1><br>张爱玲笔下的白流苏,盼的是能够遇到一个如意郎君,可以摆脱身处苦海的自己,可以在亲戚面前好一番扬眉吐气。她,爱柳原吗?</h1> <h1>“固然,女人是喜欢被屈服的,但是那只限于某种范围内。如果她是纯粹为范柳原的风仪与魅力所征服,那又是一说了,可是内中还搀杂着家庭的压力——最痛苦的成份。”张爱玲把白流苏的爱表现在一种赌注中。</h1><h1><br>人最痛苦的不是贫穷,而是爱释放的情感,白流苏是不能承认她没有爱的,她宁愿说自己是如何的委屈,如何的无奈,所以她可以恼怒,可以讨伐。</h1><h1><br>女人也许习惯随遇而安,而男人却是易变的。</h1><h1><br>范柳原,在张爱玲的笔下和许许多多那个时代的文化男人一样,身怀古典情愫,受着西方文化影响,受着封建家族的影响,对爱的付出有着一种深深的戒备。他虽然为白流苏心动却迟迟不肯坦然面对,不愿先自开口。“两方面都是精刮的人,算盘打得太仔细了,始终不肯冒失”。范柳原和白流苏的对话,在美丽的文字里,却藏着真真假假,彼此在心的水面飘浮,遮饰,虚伪和疑虑。</h1> <h1>最后,爱与他们穿戴了整个时代的华丽衣裳,映入读者的目光。“流苏到了这个地步,反而懊悔她有柳原在身旁,一个人仿佛有了两个身体,也就蒙了双重危险。”于此,牵挂对方胜于己,感觉切肤,这才可以称为两性之爱。“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当爱成为精神和灵魂的相依,爱才是长久的温暖。</h1><h1><br>爱原本是不需要理由的,忘我的爱,抵达忘我的境地,自然而然。遇到胡兰成,张爱玲便在深爱中忘我。</h1> <h1>“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张爱玲是怎样的一个清高女子,爱却让她如此卑微,令人扼腕。女人于红尘中,阅情许是都不过如此麽?张小娴说过:“爱是很卑微的,很卑微的,尤其是那个人不爱你的时候,爱是含笑饮毒酒。”张爱玲是饮了这“毒酒”的,而且中毒很深,却所遇非人。<br></h1><h3><br></h3><h3><span style="font-size: 20px;">胡兰成呢?对于女人,他和贾宝玉爱怜大观园所有如水的女子一样,懂得,爱惜,是每个女子命中的魔星。胡兰成舍不得自己的命也离不得女人,流亡路上,先是护士小周,后是斯家小娘。张爱玲倒是能容忍这两个女子的存在,一直寄钱给身边总有女人的胡兰成。她所不能容忍的是胡兰成竟用同一颗心去爱别的女子。她是一个多么骄傲而不合流俗的人,她不能容忍这样的没有区别。身为女人,谁又能容忍呢?爱,是最自私的。</span></h3> <h1>对胡兰成的爱,倾心,倾情,没有任何条件,爱他就要容忍他的一切。“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张爱玲容忍了胡兰成在赞美她的时候,也一样的赞美着她的好友炎樱;容忍了胡兰成与她在一起时,还偷着与苏青密会,在那个撞个正着的时候,没人知道她心头如海的酸楚,只有别过头咽下罢了,因为眼前这男子,是说过要给她现世的安稳。</h1><h1><br>“我待你,天上地下,无有得比较,若选择,不但于你是委屈,亦对不起小周。”千里寻夫,只为要胡兰成做出选择,可是,胡兰成嘴上却有成千上百个理由,聪慧的女人也会为爱沉迷,轻狂。</h1> <h1>好在女人的自尊,让她痛定思痛,终于复信给胡兰成“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的了。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br></h1><h3><br></h3><h1>可是,胡兰成离去之后,张爱玲终是坐拥着旧公寓里的老时光不能自拔,正像她曾说过的,在这里,“我将只是萎谢了。”</h1><h3><br></h3><h1>张爱玲,一个绝顶聪慧的女子,视情为何物?</h1> <h3><span style="font-size: 20px;">对坐张爱玲数夜,慢慢翻完书的最后一页。抬眼望深邃的夜空,好似有一种被时光深陷了的感觉,一种迷离惝恍的思绪缠绕心间,久久,拂不去。</span></h3><h3><br></h3><h3><span style="font-size: 20px;">合了书,起身,煮一壶碧螺春,给案几上的茶杯续上热茶,抿一口,茶,水,同时苦了。</span></h3><h3><span style="font-size: 20px;"><br></span></h3><h3><span style="font-size: 20px;">端着苦了的茶水,禁不住凝神。张爱玲,这个奇女子,是不是也把她的一切,生命中原有的慧黠,敏感,沉溺,惶恐,挣扎,怀疑,悲怆,磨折全都放在那金描银饰的玉臼里辗转碾碎,浸泡在文字里,才成这般的滋味。</span></h3><h3><br></h3><h3><span style="font-size: 20px;">低头再次凝视封面上那一张端丽的脸,依旧是神态疏落孤寂,眼神执着,聪慧明澈。紧闭的红唇清楚地写着拒绝和倔犟,她总是这样沉稳而令人不可亲近。</span></h3><h3><br></h3><h3><span style="font-size: 20px;">她说:“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span></h3> <h1>黑暗笼罩大地,凄凉黑森森的寒夜里,她伫立凝望,一盏盏灯火,闪烁在一扇扇冰冷的玻璃窗后,可是没有一盏灯火是在为她点燃。她这颗孤独且不被人了解的灵魂,像天边那一颗遥遥的孤星,幽微地发着冷光,她看得见自己,可她温暖不了她自己。</h1><h1><br>这个旧时代文坛上一颗惊艳的新星,人人都道她的文字冷酷人孤傲,又有谁了解她冷酷的文字与冷漠的外表下,掩盖的那颗千疮百孔的心。</h1><h1><br>没有人喜欢孤独,只是不愿失望。</h1> <h1>胡兰成看了她的文字说:“满纸写的都是人,可满篇的人都渺小的几近悲哀,这就是我们这个俗世的悲哀吧,时空无限,人生无常,看破了不伤心才好。”<br></h1><h3><br></h3><h1>“看破了不伤心才好”。悲天悯人,何益人生啊!唯其一懂。张爱玲是值得同情的,那样一个时代的女人,那样一颗在旧式固执的父爱中影响里寻求自由的心,纵使经历万千,依然在寻找单纯的自己。于是,注定她是孤独的。</h1><h3><br></h3><h1>时光荏苒,物是人非,悲欢离合都如梦,是非恩怨皆成空。留下的,只是苍凉的故事和永生的文字。</h1><h3><br></h3> <p><b style="font-size: 15px;">作者简介:阿诚,原籍江西,现居广州。喜摄影结友,爱酒爱诗爱武术,读书为静心,写作为养心。一介布衣,岁月如斯,心存感恩!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有数百篇散文、诗歌,文学评论发表《人民日报》《诗刊》《诗潮》《法制日报》《羊城晚报》《江西日报》《南方日报》《海南日报》《海南特区科技报》《海南青年报》《花城》《海峡》《抚河》等报刊与网络。主编《中国美文欣赏》,著有《西部时光》《曾学诚文集》《草长的痕迹》等文集。</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