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那些事》

白丁

文字 : 白丁

图片 : 网络——“大曾画画”

年，越来越近，可人们对过年的期待，不再像从前那般狂热，渐渐地，年，成了那些熟悉却又远去的记忆，传统的年味儿，离我们愈来愈远……



年味儿是什么？不同年龄段的人有不同的理解。



出生于五十年代的我们，记忆中，年，是新衣服；年，是压岁钱；年，是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年，是家家户户房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年，是街坊四邻的欢声笑语；年，是从小年开始就涌动着亲情气息的温馨；年，是万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氛围……



从前的年，过的是新鲜，物质匮乏的年代，只有过年才最值得期盼；

从前的年，过的是仪式感，清贫如洗却一点也不孤单，乐于奉献，懂得分享；

从前的年，过的是喜悦，自己动手的乐趣，冲淡了贫寒的难堪；

如今过年，虽说物资极大的丰富，年货市场琳琅满目，可纯天然、无污染的食品已不多见了；

虽然钱挣的多了，但没有年味了，家家户户的年夜饭基本上都是在酒店定餐，席间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各自低头玩着手机，全程无交流，少了温馨，多了冷漠；

虽然住房条件改善了，但邻里之间走动少了，门对门的连个招呼都不打，过去，无论谁家炸肉圆还是蒸包子，哪怕是腌咸菜，都乐于与邻里之间分享；

虽然假期长了，但传统习俗、规矩却弄丢了，全然没有过年的气氛，尤其是一票难求的返程票让年走入了怪圈……



十分怀念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满是年味的过年，虽然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可小时候过年的情景好像就在昨天一样，还清晰的留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刚放寒假，我们就开始数着日子盼过年，那时候，年比天大，孩子们的心愿在过年的那一刻可以得到满足，除了添置新衣服、新鞋子外，还可以收获不菲的压岁钱，最最开心的是过年这几天可以不用写作业，随心所欲地玩上几天，还能吃上平日里不多见的美味佳肴。那时候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可我们却很快乐。



以前过年，家家户户都会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扫卫生，那年月，家里虽破旧，但还是会打扫的干干净净迎新年，宁可少买一些吃的用的，也要省下钱来把墙糊一糊。起初，糊墙用的是旧画报或旧报纸，墙糊好后再贴上早就买回来的年画，家里陡然有了年的气氛，晚上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五彩缤纷的图案，心里很是满足感。



贴春联也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习俗，大多数人家都是买春联，由于父亲写得一手好字，每逢春节前夕，总会在房前摆上一张条桌，免费帮房前屋后的邻居写春联。过去鲜有墨汁，写春联通常是用砚台、墨块研墨而就，每次研墨自然就成了我的专属，一边还要帮父亲拽着纸，生怕墨汁未干破坏了整洁，不过，往往还不等墨汁干透，对联就被邻居们纷纷拿走，此刻，父亲的脸上写满了开心。



贴窗花也是家家户户必须做的功课。那年月，感觉窗花很少有卖的，都是自家剪的或刻的，记得小时候，我还特意学习了刻剪纸，临近春节，专门去商店买回刻刀和大红的蜡光纸，裁成正方形，对折后用铅笔打上底稿，然后再刻或剪，朵朵窗花朴实无华，却体现了那个年月平常百姓人家的心愿。



吃年夜饭前放鞭炮，也是老祖宗遗留下来的一道习俗。

那时候鞭炮的种类不多，最喜庆的是那一排排像高射机枪子弹的排炮，有钱人家就会放上整挂的鞭炮，贫寒人家也会放，只是鞭炮的声响和长短有所不同。那时候，鞭炮的质量也保不齐都能炸响，孩子们则总是屁颠屁颠地拣一些没炸响的散炮自娱自乐，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则趴在地上，把鞭炮点燃迅速放在一个搪瓷缸里，听鞭炮炸响的清脆声。那时候，虽然只是熙熙攘攘的几声鞭炮声，但在寒冷的冬夜，也会令人生出莫名的感动，让欢乐中又多了些年味。



那年月，家里面几乎没有什么装饰，我们就会极其虚荣地把奖状贴在客厅显眼的位置上，偶尔也会买几张年画贴在墙上，稍微奢侈的人家，一年到头顶多会买上几支极简的塑料花，插在舍不得扔掉的酒瓶里，即便这样，也能装点贫寒人家温馨的一整年。



过年穿新衣服，也是那个年代必不可少的一道风景。对一个平常人家来讲，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通常会过日子的人家，是专门请裁缝到家里，按老少爷们的尺寸量体裁衣，工钱则按天结账，相当一部分人家则是大人们亲手缝制，只有少数有钱人家，才会去百货公司买成衣。母亲则是无师自通，自己创意自己裁剪自己缝制，年年款式翻新，穿在身上除了靓丽更多的是温暖，一件花棉袄能让我们臭美整个新年，除夕夜睡觉前，还不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边。除了新衣裤还有新棉鞋，我记得整个小学期间，基本上是穿那款红底带黑色小碎花的灯芯绒棉鞋，皆是母亲出差北京买的。

而大人们就不见得年年穿新衣，记得到了年关，父亲则按照东北的习俗“有钱没钱，剃头过年”，还调侃地指着自己的头说“你们有新衣，我有新头”。



五、六十年代过春节，客厅的桌子上都会摆一个搪瓷的茶盘，里面堆放着花生、瓜子、糖果、小点心之类的茶点，虽然品种有限，但家家户户自制的小点心，味道都很独特。印象中花生、瓜子都是自家炒，稍不留神还会炒糊。

每年春节，母亲都会用面粉放上一些黑芝麻，炸甜、咸两种口味的蘭花片，还会油炸一大堆的麻花和蘭花豆，炸好后等凉透了再将小点心用饼干筒装好，足够我们吃上好一阵子，母亲还不忘送给房前屋后的邻居们分享。而如今，邻居间早已没有了这份温馨，即便是门对门，也都各自关门成一统，老死不相往来。



年卅“守岁”，是几千年传承下来的中华民族特有的民俗。通常是大人孩子一起守岁，年长者守岁，意为辞旧迎新，有珍爱光阴的意思，年轻人守岁，意为延长父母寿命，一般都是守岁到凌晨，据说谁要是年卅一夜没睡，来年头脑一定清醒。那时候没有电视，很少有其他娱乐活动，全家人则围着碳火盆，一边聊天一边吃着瓜子、花生，小孩子则打扑克牌，输了的刮鼻子，虽单调却也其乐融融。



当然，有品味的人家，无论手头是否宽裕，都会奢侈一把，去照相馆拍张全家福，然后用相框装裱起来，挂在墙上，只可惜好不容易拍张全家福，往往因为紧张，面部表情都扭曲了。这就是那个年代的缩影，你也许不信，但确实是千真万确。



新年里还有一道风景，那就是正月十五赶庙会。

庙会现场不仅有丰富多彩的工艺品，还有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卖声，有举着稻草人卖糖葫芦的，有围着一圈人买烙糖画的，还有卖棉花糖的，尤为吸引人的是舞龙舞狮的队伍，那挥舞着龙珠戏龙的小丑格外抢眼，还有穿着戏服、化着浓妆踩高跷、跑旱船、玩杂耍的艺人，更是引得众人为之喝彩。

如今，这些古朴的民间传统习俗已不多见，只偶尔在电影、电视上见到，让人怀念不已。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父母亲在省城的一所高校工作，平日里大多数时间是吃食堂，只有每年的春节，外公外婆才会到省城和我们一道过春节。

那个年代，虽然物资匮乏，可只要是外公外婆来家里过年，就绝对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年夜饭的程序，严格按照大户人家的做派来操办。

虽然在那个凭票供应的年代，条件比较艰苦，但讲究是必须的，毕竟外公外婆好歹也算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每年的年夜饭菜谱都是有说道的，“团团圆圆”（炸肉丸）、“天长地久”（黄花、木耳炒粉丝）、“节节高”（腊肉炒冬笋）、“八宝饭”、“煎蛋饺”、“年年有余”（红烧全鱼）这几道有寓意的菜都是必备的。

吃年夜饭之前，首当其冲要把四方形的木炭火盆烧得旺旺的，正式吃年夜饭之前，要放一长串鞭炮，外婆还煞有介事地告诉孩子们 : 放完鞭炮就不许乱说话，否则来年不吉利，并且要把家里所有的电灯都通宵亮着，预示来年红红火火。座位也是有讲究的，坐在上席的外公不动筷子，其他的人是不可以先吃的，尤其是那道“年年有余”的“鱼”是不能动筷子，必须保持完整。外公喜欢喝白酒，多半是父亲陪着他喝，穿着长衫、带着礼帽的外公很有范，尤其是微微翘起的山羊胡子，感觉像电影里的人物。

吃完年夜饭就开始“守岁”，一家人围着火盆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吃着零食，孩子们则打扑克、下跳棋，很是享受。接下来的重头戏是等着长辈们给“压岁钱”。外公通常出手不凡，少则三、五元多则十元，外婆则会给两元钱意思意思，爸爸则是给学习用品（字典、钢笔或文具盒），妈妈则是把事先准备好的新衣服拿给我们，再送上绣花手绢或头饰之类的小礼物，总之，幸福满满！

印象深刻的是大年初一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外公外婆拜年，别小看拜年，其实很有讲究，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问候新年好，然后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顺序上必须先给外公磕头，通常外公会起身扶我们站起来，接下来给外婆磕头，外婆则会从她的皮袄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大把糖果递给我们，当然给爸妈就不用磕头了，只需称呼一声“新年好”就可以了。

那些年，因父亲是东北人，所以我们家按东北的习俗，新年第一顿是“吃饺子”。

饺子一般都是在年三十午饭过后就开始包，那时候家里没有冰箱，通常是摆放在用芦苇杆做的折子上，有芹菜馅、韭菜馅和黄芽白馅的，为了区别，每一种馅分别包成不同形状，父亲擀皮子是一把好手，基本上是一个人擀皮子我们四个人包，包好的饺子要一趟一趟地顺着摆，这样来年的日子就会过的顺溜，最后，若剩下皮子，则预示来年有衣服穿，若剩下馅儿，预示着来年有钱花，且母亲每次都会在某一个饺子里悄悄地放上一枚硬币，谁要是吃到了，就预示一年里将有好运相伴，遗憾的是我从来没有这样的运气。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是烧煤球炉，晚上不熄火，用调好的湿煤把炉子封上，第二天早晨捅开就可以，不用烟熏火燎地烧煤炉。记得小时候，大年初一，为了尽早吃上饺子，爸妈总是让我们几个小孩轮流用那大芭蕉扇把炉子的火煽旺，这个情节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每年春节前一周，母亲都会用一个36英吋的大钢精锅做一锅酒酿。记得母亲总是先把糯米用冷水浸泡两小时，再蒸到八、九分熟，拌上酒曲后，在米饭中间掏一个指头大小的洞，方便从洞里观察米酒是否酿好，然后用几床棉被把钢精锅一层层包裹起来，里面放上热水袋，好奇的我们，每天总是无数次趴在被子外面闻酒香，生怕酒酿过头了，有一年还真的过头了，母亲就用酒酿裹上面粉，炸成丸子给我们吃，没成想，创新的油炸酒酿丸子还真的格外好吃，现在想想都垂涎三尺。

童年是一首难忘的书，精彩的片段让人流连忘返，岁月的流逝，虽漂白了人间许多的故事，却总也漂不白我儿时欢乐的时光。

虽然《难忘今宵》年年都在唱，虽然家境比以前富裕了许多，可这些年，看着千篇一律的春节晚会没有一点新鲜感，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再也找不回儿时对过年的期待，再也找不回童年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往事已然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