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拾旧

愛新覺羅

转眼又到春节了，又一次感慨：时间都去哪儿了？

小时候的儿歌是这样唱的：

小孩小孩你别馋 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吃几天，哩哩拉拉二十三

二十三 糖瓜沾；二十四 扫房子

二十五 打豆腐；二十六 切块肉

二十七 宰公鸡；二十八 把面发

二十九 蒸馒头；三十晚上守一宿

大年初一扭一扭

　　印象里，过年就是放寒假、吃好吃的，穿新衣服，到处串门接压岁钱，和兄弟姐妹疯玩一个星期……现如今，年味越来越淡，不少温馨的回忆，真成了不可复制的回忆。

　　儿时新年带给我的种种乐趣和感受，对于今天远离家乡和亲人，且粗浅地品尝了生活的五味的我来说，留下的只是温馨和隽永的回忆了。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然而，我觉得那弥漫心间的蜡烛、香火与鞭炮味混合而成的儿时的新年气息，还有潜伏在心底的零零碎碎的新年旧事，是不会被岁月之水洗涤掉的。

　　儿时，最盼望的就是过年了。一套崭新的布衣，一双散发箱底味的布鞋，手里拿着几"小鞭"，一蹦一跳，听着"压腰"的硬币在口袋里欢快的跳着，不时地用手摸摸，生怕它们高兴的跳出去……那神气，那股满足劲，一辈子都忘不了。

到了腊月，吃过腊八粥，便等着那头肥猪的"残叫"了，红红的猪血从猪的脖子上汩汩流下，每一滴都是一个希望，退毛净肠，分割成块，然后把肉放到大锅里煮，红红的灶膛里新劈的拌子也欢快了，发出噼哩扒啦的笑声，旺旺的炭火盛满"火盆"，"猪肉炖粉条子"便召唤我们了，小嘴巴四周溢满了油水。

二十三过"小年"，二十四"辞灶"，送"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灶王爷升了天，新年的脚步已迈向门槛了。二十八"扫尘"，家家收拾起一年的艰辛，忙活起年事了。

　　那阵子，家虽贫寒，讲究倒不少。到年三十，爷爷便燃起两根红底雕着金龙的蜡烛和一柱香，蒸上一屉特小的馒头，"贡"在"天地盘"上，灯烛煌煌烁烁，香火清烟袅袅，屋里屋外顿时洋溢着一种祥和和富丽的气息。那味好香、好浓！那才是"年味"。在这烛光和着幽香的神秘氛围中，总会感受到一种庄严的虔诚，于是晕晕乎乎又喜气洋洋地随大人忙活各种年事礼仪。

　　过年贴"对子"也算一件乐事，爸爸总是在这时候显出最有学问来，七邻八舍便夹着一卷红纸，来到家里，一会儿又喜滋滋地拿着对子走出家门，象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红红的对联，红红的炭火，红红的心情，新年是白雪捧着的珍珠。对联上那读不懂的又不敢问的字眼，直到出了正月还在眼里闪烁。"青龙"贴在小缸上，"白虎"贴在石磨上，门口贴上"出门见喜"，"福"字要倒贴，取意"福到"。

　　大年三十是最忙的一天，一大早，妈妈就开始准备晚上要吃的食材，所有锅和盆统统用上，厨房里香气弥漫，也蒸汽弥漫，踮脚看，也看不到都有啥；过一会儿，不进厨房的爸爸一声呼喊，带孩子跑出去贴对联、贴福字，大人贴，小孩在后边指挥，不能歪，也不能不平，因为要看一年。

　　三十晚上那一顿，是一年中最丰盛的。红烧肉、炸丸子、炖猪蹄、四喜丸子、炖鱼，实打实的硬菜摆满桌子。大家互相敬酒，互相祝福，小孩喝大碗汽水，那可真是过年了啊，平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碗里的菜和肉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腊月、正月各神下界，草棍都显灵，会蹦呢！"年前妈妈总是一本正经地告诫我们："过年莫乱说，不骂人吵架，少说话，和气生财……"虽然我们从来没见过会蹦跳的草棍子，可我们对妈妈的"指示"还是唯命是从。训过话后，妈妈对我们这些"嘴上没门"的孩子还是心存"戒备"的，对我们还要"措施"一番，手里拿一张破草纸，边擦我们的嘴边念叨："小孩子的嘴就是腚，说话离谱，就算放个屁！"我们依次把小嘴巴伸向妈妈，让妈妈象征性地擦一下时常常忍俊不禁。我们不仅没一丝反感，反而感到新鲜好玩，还有一点自慰：过年万一"走嘴"出现点失误，附在草棍上的神仙们也会谅解的！

　　更让人感到新鲜的是，平时一些常用的词，也被妈妈改了名堂：什么"吃完了"叫"吃好了"、饺子"破皮"叫"挣了"、"打喷涕"叫"百岁"……于是我们一开口，不是犯了这条，就是犯了那条，老是有点"失误"。尽管我们擦了嘴，妈妈还是急得又比划又瞪眼。

儿时新年的那些不成文的规矩，那些小小的束缚，那种神圣的感觉，多年来一直萦绕在心头，妈妈也许想不到，她的"小心翼翼地说话，规规矩矩地做人"的教诲，竟对我产生深久的影响。

正月十五闹过花灯，吃完元宵，高跷也偃旗息鼓了，神秘而又有趣的新年也就过去了，于是，眼巴巴地盼下一个新年的到来。盼那欢乐和束缚同时降临，希望与失望交织而成的又一个新年。

是的！希望中有失望，失望后又希望……唯其如此，才有无穷的滋味，难道生活不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