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天和姐姐、侄子一起串门走亲戚,我们去看了二表兄。二表兄是大舅舅的儿子,今年80岁,和我妈妈一起读书、长大,姑侄感情非常好。母亲在世时,他经常和表嫂一起来陪我妈说话。母亲去世后,他带着几个表兄来临洮为母亲送葬。葬礼上有个传统仪式:起丧前,娘家人要开棺看遗体,进行最后的告别。</p><p class="ql-block"><br></p> <h3><font color="#010101">粗辫子是我妈</font></h3>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打开棺材后,二表兄对着母亲的遗体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低地说:“今天的你好威武哟,不用牵挂什么,安心走吧……”尽管他尽量做出一副乐天知命的样子,可声音中难掩的悲伤与失落,让人悲不成声……</p><p class="ql-block"> 去表兄家之前,我已经打过电话,所以当我们到达时,他正站在村口的寒风中张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看见我们,脸上一下子溢出笑容,紧紧地握手,然后引着我们穿过小巷,走进院子。院子宽敞干净,所有物件摆放得井井有条,阳光照得整个院子暖暖地,亮亮地,让人自在舒服。屋子里也特别干净,厨房地面、墙砖、案板,都被擦得一尘不染,发着柔和的光。表嫂为我们端上自己做的花馍馍、肉,泡了茶,她做的花馍馍好吃又好看。我们边吃边聊,二表兄虽然80岁了,瘦而高的他腰板挺直、身形灵活、说话总是微笑着,温文尔雅。</p><p class="ql-block"> 二表兄说他2020年的愿望是去陕西扶风县法门镇寻亲问祖。说来话长,我外公家本是陕西扶风法门镇人,清朝饥馑之年,为了活命,16岁的外曾祖父带着8岁的弟弟从陕西向西而行,沿途乞讨,一路来到甘肃定西落户。途中,年幼的弟弟快被饿死了,为了活命,留在甘肃平凉的一户人家里,被他们收养。</p><p class="ql-block"> 甘肃省定西有一个镇子,镇里有一大户人家姓曲,掌柜曲先生喜爱我外曾祖父的忠厚、踏实、机灵,收他为徒,并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了她,可惜曲家女儿寿命短,不久就去世了。外曾祖父后来又娶了郭家的女儿,生下了我大外公、外公,还有两位美丽的姑奶奶。再后来,外公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人口越来越多,成了富甲一方的乡绅,几乎垄断了整个镇子的粮食和经济。</p><p class="ql-block"> 曾祖父生活稳定之后,数次沿途寻找弟弟,未果。曾祖父也去陕西看望了家人,曲掌柜担心他去了之后不回来,亲自护送他回去,他们回程时带来了一个堂兄弟,这个堂兄弟不学好,无所事事,还抽大烟,被人责备了几句,赌气吃了烟土,年纪轻轻就死了,被厚葬在祖坟。在不成才的堂弟身上,曾祖父用尽了毕生的宽容与宠爱。也许,曾祖父对他的爱,就是对年幼丢弃的亲弟弟的思念、愧疚与疼爱的投射。16岁的他弄丢了自己的小弟弟,终身没有找到,他的一生处于愧疚与牵挂中,无论这个堂弟怎么糟糕,他都舍不得嫌弃与责备,没有原则的爱最终造就了一个真正的败家子。</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土改了,所有财产被收缴归国家所有,成群结队的马车从深深的庭院里清理财产,整整拉了28天才结束,所有的商铺房产被没收,分给了人民公社和劳苦大众。大家庭里每个成员都有了一个统一标识——地主分子,大外公和外公每天要被批斗,有一天挨完批斗回到家里,正在吃饭,二舅舅的女儿小梅,大约两三岁,突然模仿大人举起拳头大声说:“打倒地主,打倒恶霸!”</p><p class="ql-block"> 外公和大外公忍不住笑了,他俩也举起拳头,一齐说:“打倒尕梅,打倒尕梅!”</p> <h3><font color="#010101">我二舅</font></h3>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解放战争时,正在读书的二舅舅参了军参加了战争,为国家立了功,外公家由此受到优待,虽然批斗,但没有整死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p><p class="ql-block"> 自外曾祖父离开陕西,100多年过去了,如今第六代人出生了。忠厚善良、勤劳乐观、自尊自强是这个家族成员身上共有的特征。回老家寻根问祖,是这个家族一代代人的执念,这是流淌在血脉里的深沉情愫。 </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80年代,我三舅曾经去陕西寻亲,那边的人非常热情,认了亲,归了宗,后来联系再次中断了。</p><p class="ql-block"> 倥惚岁月,无情流逝。如今,爷爷辈全走了,5个舅舅也都去世了,耄耋之年的表兄,最大的愿望还是回老家看看。</p><p class="ql-block">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亲情。天空再广阔,也装不下对家乡的情感,即使远隔万水千山,也隔不断血脉亲情之间永恒的惦念。</p><p class="ql-block"> 我们每个人,象一片片树叶,故乡、亲人,永远是我们依靠的粗壮树干,给我们温暖,让我们心安。因此,即使山高路远,我们也愿意披荆斩棘,一路奔向故土亲人站立的彼岸。</p><p class="ql-block"> 只有去过故乡,找到自己的根的人,才会真正弄明白,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人生如梦,来路与归途,是伴随每个生命终身的哲学命题。</p><p class="ql-block"> 聊了三个小时后,天快黑了,我们要回家,表兄和嫂子苦苦挽留我们住一夜,没能留住,只得送我们走出院子,走过巷子,冷冷的风中,我们开车走了,他俩依然站在幽深的巷子里挥手……</p><p class="ql-block"> 走出10多里路之后,表嫂突然打来电话,让我们掉头折回去,她说我们走后,表兄突然想起来没给我们带些花馍馍,他装好了追我们来了。</p><p class="ql-block"> “唉!”我叹口气说:“嫂子,我们已经走远了,你俩年纪大了,干活没力气,面也揉不动了,留着自己吃吧,夏天的时候我们会专门来,我跟你学做花馍馍,我们一起做,一起吃。”</p><p class="ql-block"> 她着急地说:“不行,你们赶紧折回来,你表兄犟的很,他已经跑了,没带手机,赶紧折回来,他年经大了,骑着自行车,急急忙忙地跑在马路上,我担心他不安全。”</p><p class="ql-block">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老人在寒冷的冬天提着袋子追我们的画面,我们心酸难耐,就又返回去了,终于看到了表兄,他努力蹬着自行车往前走,没戴手套和口罩,手和脸冻得红红地,看到我们,着急地把袋子递给我,我赶紧下车接住了袋子。</p><p class="ql-block"> 我们又要走了,他静静地看着我们,没有说话,目送我们远去……</p> <h3><font color="#010101">穿黑衣者是我三舅</font></h3> <h3> 謹以此篇献给我故去及健在的亲人们!</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