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儿

风过无痕

《夜书所见》

[ 宋代 ]叶绍翁

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

知有儿童挑促织，夜深篱落一灯明。

　　萧萧秋风吹动梧叶，送来阵阵寒意，客游在外的诗人不禁思念起自己的家乡。

最记挂是自己疼爱的孩子，此时可能还在兴致勃勃地斗蟋蟀，夜深人静了还不肯睡眠。

　　篱落小屋，幽深夜晚，漆黑无边，这是写静景，静得凄神寒骨，令人惆怅满怀。那落叶片片，萧萧风声，却又引动诗人在幽静的深秋半夜挂念家中亲人思绪。

悲欢交织，以欢掩悲凉！

　　蝈蝈儿，属昆虫类，查百度才知道它的学名是短翅鸣螽

蝈蝈在中国分布很广，按产地来分类，可分为北蝈蝈与南蝈蝈两大类，北蝈蝈优于南蝈蝈。北蝈蝈又分为京蝈蝈（又名燕蝈蝈）、冀蝈蝈(易县西山北乡)、晋蝈蝈、鲁蝈蝈。生长在我国南方各省的统称为南蝈蝈。

它是昆虫“音乐家”中的佼佼者，夏日炎炎，在山野乡间的草丛，常听到其引吭高歌，铿锵有力。

谚语说：“蝈蝈儿叫，夏至到”。雄虫通过背部前翅抖动，发出自已独特的鸣声吸引寻找配偶，雌虫选择洪亮者为恋人。

　　它独特的鸣声深受人们的青睐，于是就把会叫的雄蝈蝈儿捕捉回来，用高梁杆皮编个笼子，挂在窗外或院中欣赏它的美妙歌喉。

　　最难忘的还是儿时去地里捉蝈蝈儿了

长满葛针的灌木丛中，是蝈蝈儿聚居的地方。循着叫声，当选中一个目标，在距目标十几步时就得蹑手蹑脚了，蝈蝈儿灵的很，只要听到异常声音便收住了叫声，这时只有驻足静等叫声再起，直至看到它，往往要驻足若干次呢

　　到了近前一不留神惊动了它，或当双手缓缓合拢正待对它合掌一扑的瞬间，却往往被它发现而疾速窜逃

窜逃方式是连续式跳跃，它精的很哩，根本不会在原地的草丛中逗留，有时即便合掌夹住一条腿它还有弃腿保身的一招呢

因是在长满葛针的酸枣荆棘丛中施捕，常常会是空空无获而两手扎满针刺，如果你幸运地双手扣住了它，待你倒手的当尔，它会反抗咬你的手，疼的感觉使你松手，它便乘机跑掉了。

捉蝈蝈儿虽有各种不易，然而当那满是野花和青草的山坡上不时传来清脆悦耳的叫声时，当小伙伴每人都捉到蝈蝈儿时，一切艰辛劳累早已忘记在脑后了，那份喜悦是常人难以体会到的。

　　那悦耳的鸣叫声，就像大自然的交响曲，山庄内层峦叠嶂的山峰，绮丽多姿的风光，头顶上的蓝天白云，和那在经过耐心较量后终于把蝈蝈儿装进笼里的喜悦都有着极大的魅力

虽然童年捉蝈蝈儿的经历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但现在每每想起仍让我难以忘怀。

长大后才知道，不仅仅是自己喜欢蝈蝈儿的叫声，喜欢养蝈蝈儿，就连北京城里的皇上也喜欢！

电视连续剧《末代皇帝》中有这样一个镜头：坐在太后身边的小皇帝溥仪，面对跪地的诸大臣不屑一顾，专注地从怀里掏出一只葫芦，打开盖子，里面跑出一只蝈蝈来……

幼年时的溥仪在宫中是否玩过蝈蝈，这倒未见有文字记载，但是清廷养殖冬虫，是确有文字可证的。据王世襄先生考证，早在清前期，民间育虫的方法和冬日欣赏鸣虫的习俗便被引入了紫禁城！

　　康熙皇帝写过一首诗：《络纬养至暮春》。络纬，就是蝈蝈。

《帝京景物略》中说：“有虫，便腹、青色，以股跃，以短翼鸣，其声聒聒，夏虫也，络纬是也……以其声聒聒，曰聒聒儿”

聒聒儿，今通常写作“蝈蝈儿”，属于螽斯科昆虫，以卵越冬。而康熙皇帝诗中所咏的络纬，已经越过冬季活到了暮春——农历三月。

诗中说：“秋深厌聒耳，今得锦囊盛。经腊鸣香阁，逢春接玉声。”——秋天，嫌它叫得吵人，如今却要把它养在锦囊里。整个腊月它都一直在叫，已经叫到了春天、融入了迎春乐曲。当然，这些蝈蝈儿是人工孵化的。

　　乾隆皇帝也写过一首《咏络纬》诗。

诗中说：“群知络纬到秋吟（谁都知道蝈蝈秋天鸣叫），耳畔何来唧唧音（此时为何听到蝈蝈的叫声）？”

他在这首诗的序中对此作了注解：“皇祖时，命奉宸苑使取络纬种育于暖室，盖如温花之能开腊底也。每设宴，则置绣笼中，唧唧之声不绝。遂以为例云。”

　　奉宸苑，是内务府所属管理园囿、河道的机构。

乾隆的这段序说，从康熙年间开始，奉宸苑就按照皇帝的吩咐，每年像在温室里养花儿那样，人工孵化蝈蝈儿，让它们叫到腊月底。年终设宴时，将它们装在锦笼中，听它们的叫声。

这在清代已经成为惯例。王世襄先生听世代以繁育冬虫为职业的赵子臣说，赵子臣父亲听宫里太监说：每年春节到正月十五，皇宫的宫殿暖阁里摆设火盆、烧上木炭，周围架子上摆满蝈蝈葫芦，“日夜齐鸣，声可震耳，盖取‘万国来朝’之意。”

夏仁虎的《清宫词》里也有关于清廷宫中冬季畜养鸣虫的记载：“元夕乾清宴近臣，唐花列于几筵平。秋虫忽响鳌山底，相和宫嫔笑语声。”注释说，元宵之夜皇帝在乾清宫设宴款待亲近大臣，几筵前摆着温室培育的芍药、牡丹诸花。

灯山之内安放着秋天收养的蟋蟀。“奏乐既罢，蛩声唧唧，自鳌山出。”夏诗说秋虫是秋天收养的并不准确，鸣叫的秋虫与那些在正月十五盛开的芍药牡丹一样，也是人工养殖的。

还有一节：王世襄说皇宫里冬天鸣叫的是蝈蝈，夏仁虎说是蟋蟀。夏仁虎是江苏人，或许分不清蝈蝈和蟋蟀，或许皇宫里既有蝈蝈也有蟋蟀。

　　民间老百姓也养蝈蝈儿

老北京人玩儿蝈蝈儿，用俩字儿来形容的话，除了完美就是讲究！

老北京人冬天最爱玩儿的就是蝈蝈

早年间谁要从怀里掏出一蝈蝈罐儿，可是一倍儿面儿的事儿

　　蝈蝈儿热了就会发出‘蝈蝈’的声音所以叫蝈蝈儿，对于老北京人来说，蝈蝈儿相当于现在的电台，北京人玩儿蝈蝈儿通常都是揣怀里头，为什么呢？就俩字儿，讲究！

大冷天儿刮着大风怀里揣一葫芦，葫芦里这么一叫，旁边人一听，哎哟，真了不起！您这蝈蝈儿叫得好啊！

人工繁殖孵化蟋蟀的技术，明朝人就已经掌握了。

《帝京景物略》中说：“促织感秋而生……秋尽则尽。今都人能种之，留其鸣深冬。”

并详细地介绍了人工繁殖蟋蟀的方法：秋天把蟋蟀养在铺上土的盆里，让蟋蟀把卵产在土里。

冬天，把盆放在暖炕上，盖上丝绵，每天往丝绵上洒水。

五六天之后，“土蠕蠕动”，再过七八天，卵内就会钻出白色的幼虫。将幼虫放在蔬菜叶上，仍旧盖上丝绵、每天洒水，一个月以后就会长出翅膀、颜色变黑、能鸣叫了，不过比秋天的蟋蟀叫声要细一些。

该书还说，可供人赏玩的昆虫不止蟋蟀，还有金钟儿、蝈蝈。其实，人工繁殖的冬虫里，还有油葫芦、金钟儿、咂嘴、纺织娘等。

　　畜养秋虫兴盛于清代。

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称：“少年子弟好畜秋虫。”

养蝈蝈“以雕作葫芦，银镶牙嵌，贮而怀之，食以嫩黄豆芽、鲜红萝卜，偶于稠人广座之中，清韵自胸前突出……悠悠然自得之甚。”

大冬天里，稠人广座之中，忽然听到蝈蝈叫声，众人惊讶之余寻声之所出，目光最后集于养蝈蝈者身上，于是给此人带来莫大的荣耀。

　　旧时玩冬虫，都是有钱的闲人。

王世襄先生在《秋虫篇》中提到一位酷爱秋虫的管平湖先生，在隆福寺花了五块大洋，买了一只西山大山青蝈蝈。

这只蝈蝈“已苍老，肚上有伤斑，足亦有缺，明知不出五六日将死去，先生犹欣然以五元易归，笑谓左右曰：哪怕活五天。听一天花一块也值！”

五块大洋，当时可买两袋“洋白面”。

当然，像我这样的人是舍不得花五块大洋去买一只将死的蝈蝈儿的！

　　小时候，想起了就去地里自己捉，长大后，虽说住城里了，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永远也改不了

一次路过一个城郊结合部的院落，隐隐听到几声公鸡叫，不由的驻足，妻子不解，问我为啥停下脚步，我说，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偶尔听到几声公鸡的叫声，蓦然之间感觉有了烟火气！

前几年，也常常见到街头卖蝈蝈儿的，远远的，排山倒海般的叫声扑面而来！

　　那是附近村里的兄弟辛苦自己去地里捉的蝈蝈儿，送来城里换钱，虽说辛苦，可每只蝈蝈儿能卖差不多五元左右，想想也还算可以！

最喜欢，在宠物市场里，蝈蝈儿们扯开了嗓子，好像在争吵什么问题，你声音大，我比你还大，不停不歇！虽说有点嘈杂，可自己一点也不厌烦！

　　一只蝈蝈儿，叫叫、停停，太单一，一群蝈蝈儿，唱大戏，这个停了，那个叫，一声接着一声，声声不停。

你听，那高声，那低声，轮番歌唱，十分动听。越是太阳毒的时候，蝈蝈儿叫得越欢。中午吃饭时，正是欢叫的时候，我端着饭碗坐在门墩上，边吃，边听蝈蝈儿叫，吃得香，听得美，美得过瘾。

这几年，偶有回老家，更喜欢的是秋夜里，搬一小凳子，泡一壶茶，清风吹过，不冷，微凉，一个人静下心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整个人仿佛就浸泡融化在这夜色里，静静的听各种虫儿叫，此起彼伏，有时真想伴它们附和几声！

每年都会去城里的宠物店买几只蛐蛐儿回来养，白天闲时听它们自娱自乐的弹唱

大哥说前几年，人们种庄稼用农药多了一些，蛐蛐儿比小时候少了许多，这几年国家号召退耕还林，蛐蛐儿有多了起来！

偶有一天，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问我“爸爸，蛐蛐儿在唱啥？”我一愣，听了半辈子蛐蛐儿叫，只是喜欢它的叫声，至于它到底想说啥，在说啥，真的没有想过！

小姑娘说“我想，它一定是想家了……”，一句话，说的我竟然有些眼眶发热！是啊，它是属于晨露秋月的，我只是喜欢，然后找个笼子把它禁锢起来！

　　它每天的叫声到底是欢快的为我而唱，还是在向它永远再也不能相见的情人诉说？抑许在唱给自己心中的故乡那广袤的原野，还是在控诉我的自私？……

我有些不敢想，这不正是我吗？为了生计，被囿于一个看似幸福，却又远离亲人，远离故乡的笼子里！唱着一些别人看似欢快的歌，其中的忧郁，也只有自己体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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