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年前

平凡世界

图/文 平凡世界（任启祥）

二十四，扫房子。
大人们都换上旧衣服，用沙巾蒙住脸，只露出两个眼睛。站在木梯上把烟熏火燎的老房子上上下下翻腾一遍，擦洗家具，打扫灶台，窗户再次贴上白纸，风门重新裱糊一次，角角落落都要光顾。收拾好的家具、灶具重新摆放，院里院外都要打扫利落，垃圾堆冒着浓浓的烟雾，小猫小狗在院子里到处乱窜，洋溢着过年的喜庆气氛。尤其是小孩们没事满街乱跑，去看那被傅住脚将要挨刀猪羊的挣扎与哀嚎，去堵截从家里落荒而逃脖子上还滴着血的公鸡，还有把冒着热气的兔皮挂出来晾晒时，那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围在左右捣乱，遭到大人们的厌烦。 我们家大致都是腊月二十六或二十七蒸馍。
每年到蒸馍的前一天，大人们开始筹划数量和品种的问题。从开始用大瓷盆发面，到去聘请精明强干的女人来帮忙，一刻都不能闲。更要命的是剥夺了我出去玩耍的自由，要嘛看弟弟妹妹，要嘛在灶前烧火。

蒸馍的战斗打响了，灶房里尽堆些耐烧的硬木材，还有破成小块的树圪塔。有时还在院子里垒上临时锅头，大多是用砖和土坯砌成，再放上一口大的锅。

锅上边冒着白色的水蒸气。奶奶和母亲主导，还有两个帮忙的邻居，揉面的、切面的、造型的、接馍的、还有约摸计算时间的。晾好的馍还要打上红点，虽然手忙脚乱，但有条不紊。

馍的种类很多，有圆嘟嘟的豆馅馍，有晕素包子，有长条的上供糕，不但中间点有红点，两头还用刀背切两条线，简单的造型使上供糕有了灵性。这是专门为神仙和祖宗定制的。
我最爱吃的人口馍也在其中。它比豆馍大一点，中间有四块菱形的披肩和一颗红枣。奶奶说：人口馍是有数的，大年初一只能吃一个。

比较复杂一点的是枣花馍，像梅花一样，只有三瓣。每瓣中间一颗枣，俗称枣元。这种馍也是供品之一。

使我记忆最深的是两只抓钱手。用面做好手的形状后，用刀背按压，分出五指和手腕，在手腕的地方画两条红线，五指中间打上红点。奶奶说是让我爹吃的，吃了好挣钱，女人们和小孩们不能随便吃。记得我也吃过“抓钱手”，长大后也没抓住钱。

最美观也最复杂的当数财神大饼了。记得这个成品有小脸盆一样大，一层笼屉只放一个。说它复杂那是圆边上有一圈狼牙齿的造型，像万里长城的垛口。中间有两条盘龙相对而卧。龙头、龙须、龙爪、龙鳞、龙尾一一清晰。口中含着五分硬币，形状微妙微肖。尤其是龙的不同部位涂上不同的颜色，简直活灵活现。两龙相对的空地方再塑上金豆、莲花，显得十分大气、壮观。奶奶交待说：这是上大供用的，是在老天爷的牌位上放到初五才能撤下。时间长了，年年如此，我老知道老天爷真牛。

从早上九点十点开始，到下午四五点钟蒸馍过程才告一段落。我坐在灶台前，伸出的火舌熏得我头昏眼花。想着小伙伴们在外边荡秋千、砸“四角”（纸叠的四角）岗钱，（用手掌大小的铁饼或铁圈抛起、碰到墙上，滚出去远的算赢。）我的心就乱了，溜出去时却被制止。若发牢骚问一声，蒸完了没有，即刻得挨一巴掌，因为蒸馍时不能说“完”了，只能说齐了。奶奶反复告诉我，到别人家也不能说“完”字，不吉利。

第二天就开始炸油货。
焦花、麻糖、糖饼、肉丸也是每年必不可少的。这些都是传统的油炸食品。

焦花是把面擀成薄片，然后在中间划上几刀，再下锅。糖饼和麻糖都得用糖稀去和伴。糖饼是把面放在饼母中制成，使用几个不同花纹的饼母，使图案丰富多彩。麻糖有大有中有小，但造型统一。都是用长方形的面饼，两头用刀背划两下。肉丸是奢侈品，炸的很少，说是肉丸，多数人家都是素丸。

到除夕的中午，一切年货皆备，这时村东头的李爷爷开始忙碌。各家拿着红纸去李爷爷家写春联。李爷爷早已编好的春联供你挑……用墨汁写好后，晾干叠好再拿去贴。他从来都是尽义务。有些人把写的对子上下联贴反，反贴门神不对脸的事时常得到李爷爷的批评纠正。直到人们陆陆续续到坟上接先人回来，直到把头一碗饺子端上供桌，院子里响起鞭炮声，除夕夜已经到来了！

选自平凡世界旧作《儿时的春节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