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那最美的风景永藏于心灵深处

落霞孤鹜

<h3>  没想到会要写一篇关于海鹰的文字。说起缘由,事情还得从十年前说起。</h3><h3></h3> <h3>  2008年,妻去海南旅游,在海口遇上了我儿时的发小冯海鹰。在海鹰的热心陪伴下,妻尽兴玩了十来天。在饱览海岛风情的慢调之旅中,妻目之所及都是碧海蓝天、椰风海韵,所到之处皆是赏心悦目的迷人景色,海南岛的自然风光总是带给她不一样的惊喜,不知不觉妻就爱上了海南这片热土。心潮澎湃、乐不思蜀的妻感觉海口交通方便,节奏慢,气候没有三亚炎热,很适宜老年人居住,遂产生了退休后在海口当“候鸟”的想法。海鹰见她毅然决然,买房决心坚定,遂在自己居住的小区帮她“落了户”。</h3> <h3>  妻子和海鹰的突然往来,不由在我心里掀开了尘封已久的童年往事。</h3><h3></h3> <h3>  记得小时候父亲因工作关系常带我们去岔白农场,每次去,基本上都是在海鹰家落脚。</h3> <h3>  岔白农场是一所劳改农场,是毕节地区最大的监狱,也是贵州监狱改造罪犯的重要基地之一。农场离城十多里远。父亲那时在县检察院工作,负责岔白农场的劳改监管工作。</h3> <h3>  岔白农场的管教干部除少数是当地人,大多是“西进”和“南下”的转业军人,里面有父亲许多战友。海鹰的父亲冯秀儒就是其中之一。我们两家属于世交,父辈都是从海南岛转业来黔西的。正因为两家关系亲密,在孩子取名上都是取同名或谐音:冯海鹰、王海英。</h3> <h3>  海鹰属猪,比我小两岁。至今我还储存着她儿时别致的相貌:圆乎乎的脸红扑扑的,一双扑闪的大眼睛充满笑意,后脑甩着两根又粗又长的辫子。小时候她给我的印象是,人长得特别漂亮,清丽脱俗,在我的心目中,她是“美丽”的化身。</h3> <h3>  父亲是战友,母亲是广东老乡,两家自是往来入常,因世交之缘成童伴,我和海鹰自然成了两小无猜的发小,三天两头的小聚便可成了两家人当时最快乐的时光。那时在她家住,没有现在那么多玩具,但是几个人结伴过家家,砌几个小沙堆似乎更应该是童年纯真的乐趣。最抹不掉的记忆是,早上起来热油炒饭吃,海鹰不仅放很多猪油,而且还放很多酱油,吃得嘴巴油唧唧的,满嘴通红。</h3> <h3>  记忆中那时双方的大人都很忙,常常不在家,无形中便成了我们的天下,除了疯打疯闹,海鹰常带我们去附近的山村田野摘霸王草、野菜;采野果、野花;追逐蝴蝶、蜻蜓、小鸟玩,或是带到农场的菜地里或果园里去摘西红柿、苹果梨和香蕉梨吃。</h3> <h3>  说是摘,其实就是偷。因为果园是有犯人看管的,不允许任何人到地里随便乱摘瓜果,但如果看见是管教干部的子女,犯人有时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因为犯人是不敢得罪管教干部的。</h3> <h3>  我记得那时的西红柿全都是黄色的,特别好吃,正因为好吃,我们常当水果吃。现在已经看不到这种品种的西红柿了。不单是西红柿,怕是连苹果梨、香蕉梨也都绝种了。</h3><h3></h3> <p>  在我的印象中,岔白农场很大,方圆十几里,一片连一片的菜地一望无际,从一片菜地走到另一片菜地,从一片果园走到另一片果园,常常要走好半天。</p> <p>  那时我们家吃的粮食和蔬菜除了少量供应的外,多半都是来自于岔白农场。如花生、茄子、辣椒、白菜、西红柿、西瓜、苹果、苹果梨、香蕉梨。当时岔白农场在县城南门车站对面设有一个“窗口”,叫“积肥组”。里面有十多个劳改就业人员和十多辆马车。我至今还记得里面有位叫王本己的服刑人员,湖南人。这人体型高大,满脸胡茬,一贯默然无语,一顶右派帽子界定了他的前半生,政治强压下他失去一生言表的公民权利,人生被埋进灰色的时光里。他是十一届三中全会拨乱反正后,被县教育部门如发现宝贝似的从垃圾队里“刨”出来的数学专家。恢复工作后,一度成为黔西教育系统的知名人才。</p> <p>  那时“积肥组”里的就业人员主要从事运输作业,即从岔白运送粮食蔬菜到城里,再从城里用马车将储备发酵的肥料拉到岔白去。我们家吃的蔬菜水果常常寄存在“积肥组”,不是由就业人员送上门来,就是有人带口信来我们亲自去取。小时我们所处的那个年代物质匮缺,生活困难,国家供应的粮食不够吃,我总记得父亲工作之余常从岔白买回很多东西,包括当时喂养的小猪也是在岔白买的。那时岔白的大米外卖需经农场领导批条子方能购得。长大后我曾想,若是没有当年的岔白农场,我们那时的生活将会是一个怎样的窘况?应该说,当年的岔白农场有恩于我们家,对于我们家算得上是幸福安乐的“福地”。</p> <p>  正因为如此,注定了我们与岔白的不解之缘。记不清小时候去过岔白多少次。最使我刻骨铭心的是有一次,父亲因工作忙没时间去岔白,叫我和大哥去岔白农场场部找政委批100斤大米,然后拿条子到仓库找一姓李的就业人员,米装好后让马车运回来。或许那次父亲是想就此锻炼一下我们的办事能力。恰恰就是那次岔白之行,让我对姓李的就业人员有了绝好的印象。因为他在让我实实在在的满足了一次虚荣心的同时,更让我感受到了父亲在岔白农场的威信。找到姓李的就业人员后,没想到他对我十分热情,笑眯眯的主动和我聊起来:“你晓得不,你家爸爸在岔白的威信高得很,我们最崇拜他。他为人正派,口才好,说话很有水平,普通话又标准,我们最喜欢听他发言,他发言特别有吸引力。上个星期四在场部露天坝召开减刑大会,当时天寒地冻,冷得个个直跺脚,会场乱哄哄的,可你家爸爸一上台发言,立马就鸦雀无声……!”&nbsp;&nbsp;说话间,他给我装了一口袋大米。正当我转身喊大哥和我一起把米拖走时,突然进来一个人,年龄和我相仿,这人我认识,是县委办主任的二公子,他也递了一张条子给姓李的。李说,没米了,改天来。那人用手指了指我说,那他怎么有米呢?姓李的脸一沉:“他是他,你能和他比吗?”天哪,那分钟我好有面子哦!回来后,我将此事说给了父亲听,父亲只说了一句话:“这人鼓(倔犟)得很,别看他是就业人员,一般人他还不买账呢!”果然后来事实证明这人却非等闲之辈。若干年离开岔白后,他凭借敢作敢为的胆识干起了个体户,从开客车起步到后来开煤矿,由于能吃苦,头脑好使,加之为人豪爽,深得各路“神仙”之助,一路顺山顺水,事业做得风生水起,最终成为身家上亿的企业家——这里暂且不表。</p> <p>  却说当时去岔白农场有两条路,一条小路,一条大路。小路从坛罐厂、烂泥沟穿过,比起大路要近得多。但我和大哥走的是大路。目的是想在路上“吊车”。一路走过电厂、鞋厂,途径五里牌时,我们在一陡坡路边放慢脚步,为的是等拖货的大车过来。当一辆货车刚从身边开过时,我们学着刘洪扒火车的动作,一个闪身跃了上去。但是,刚爬上去,突然看到驾驶员回头看了一眼,我心一虚,慌忙又跳了下来。大哥见我跳车了,也跟着跳了下来。由于扒车没有经验,跳下来后突然两腿着地,致使两人的腿都受了伤,两个膝盖戳破了皮,血流不止。那次受伤也使我们长了智,知道跳车后,须扒着车紧跑几步,否则必摔无疑。</p> <p>  摔伤的俩兄弟忍着伤痛一瘸一拐地走在岔白的漫漫路途中,也不知走了多久才挨到了海鹰家。海鹰看见我们受了伤,热心地为我们洗伤口,敷伤口。我记得她在给我贴胶布的时候一个劲地用嘴在我的伤口上吹,试图把红汞水吹干,被隔壁余叔叔家小鱼儿看见了,乱说我和海鹰是“两口子”,我顿时脸颊红热,不知所措——在那个纯真的年代,男女是授受不亲的,无端遭致小鱼儿的“诽谤”,我像是做错了事的“坏孩子”,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去年岔白农场“故园寻梦”聚会,我曾向海鹰说起小时候的这一幕,她说,已经记不得了。我开玩笑道,你那时只记得Z家和D家的事,我们的“事”你自然是全忘了。</p> <p>  时间在山间和水间流逝,转眼间我已上中学了。记得有一次课间操,我在一中大操场上看见了海鹰,方知她也在一中读书,而且在学校寄宿。那时海鹰已是十四五岁的黄花大闺女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光彩照人。可以说海鹰当时的颜值“热度”一度到达顶峰,比得上现在任何一个当红明星。如此一位来自岔白农场的妙龄女郎、大家闺秀,还不惊艳乡邻四野?很快就被县里的一些“高官”看中。作为“选妃”最佳人选的海鹰很快便成为了“高干子弟”的追逐对象。据我所知的“高干”就有好几家,获知她将要成为“权贵”的“待贡品”、“高攀”的牺牲品,一丝失落感涌入心海,再也没什么多余的话,我选择了隐退。自此很少涉足岔白,与海鹰的往来也少了。</p> <h3>  后来再遇到海鹰时,已没了小时火热的热乎劲儿了,相反倒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隔阂。尽管她那时似乎比以前更显风姿绰约,皮肤白皙,面容清秀水灵,就像岔白农场水塘里的莲花,清澈干净,铅华未染。然而每次看到她偶尔对视也是急忙扭头看向别处,基本装着没看见。</h3> <h3>  我也不理解我那时为什么对她如此冷淡。后来方知这种现象在行为心理学上称为“反态现象”,即明明很在乎一个人,却在行为上表现出疏远。</h3><h3></h3> <h3>  整个初中时期,忙碌,紧张的学习生活,我们很少见面。后来,随着升高中、上山下乡、参加工作,再后来随着岔白农场的撤销,我们便失去了联系,各自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上前行,童年的记忆,也随着时间慢慢淡忘。</h3> <h3>  一晃十多年过去,时间在把我们的人生轨迹迅速拉开的同时,也让人生的变故与残忍扑面而来。多少年后我才知道,当年她嫁给了平坝农场的一个管教干部,后不知何因离了婚。从此开启了一个人的漫行,一个人的歌,一个人在演绎一个人的剧情,酸甜苦辣自己品尝,烦忧伤痛自己默默承受。没想到她的人生颇有几分沧桑。</h3><h3></h3> <h3>  获知她离婚后的那段时间里,我的心曾滑过一种无奈的薄凉,一种沧桑的况味,深感她此生阴差阳错红颜命薄。内心迸发出无数个“为什么?”:为什么当年她没能成为县里“高官”子弟的儿媳?当年那些纷纷扬扬的有关她高攀的传言难道是空穴来风?父母当年在议及儿女婚姻问题上曾有意向的提及过这事,为什么后来竟就无果了?我们是世交,为什么会错过“近水楼台”的机会?凡此种种,当年关系如此要好的两家终未能联姻,这个问题始终成为我心中的未解之谜。</h3> <h3>  这之后,我们像在时间里遗漏了,躺在各自的孤岛里经历不同的人生,过着各自的生活。想不到相隔四十年,我们又走到了一起。弥留在心底深处的芳华印记,早已经被流年沉淀成岁月的暗香。当年两小无猜的时候,我们没有像小说里一样变成恋人,可如今我们处得却比爱人更加长久,比家人更加坦然,比朋友更加信任。每每在一起聚会,彼此都发誓,要让世家关系永存下去。</h3> <p>  在后来的不断聚会中,我逐渐得知海鹰这么些年来一些鲜为人知的坎坷经历。改革开放后的1987年,海鹰就只身闯荡海南了,不仅自己调到海口市人民医院工作(现在的海南省人民医院),还把父母接到海南来,紧接着又将其弟和两个妹调到海南,均安排在司法部门工作。虽日子翻了个头,终难免历经风雨沧桑,尝尽了人生酸甜苦辣。</p> <h3>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当有一天,我们从岁月的风尘中归来,发现自己不再年轻。从此错过了一段柳绿花红的风景,心中却多了几分被苍凉渲染过的孤寂,于是终于明白生命不会永远年轻,一路走过的岁月只是你不经意间与童年的懵懂和青春的轻狂擦肩而过的转瞬之缘。那些美好的时光碎片,被一个一个抛却、碾平,我们再也无法捡拾。纵然无法捡拾,我仍十分怀念小时候和海鹰一起去农场的蔬菜地、果园,以及附近的山间田野玩耍的日子,我们的友谊开始于纯真的童年,尽管时光逝去久远,一旦打开记忆的窗口,你将会发现:青梅竹马青涩懵懂的纯真依然是我们内心深处最美丽的风景,那一份纯情恰似深山两朵沾满露珠的玫瑰在灿烂的春光下娇羞地绽放,多么的纯洁和美丽。</h3> <h3>  过了花甲,老少若童,额头褶皱,鬓角银丝,无一不是岁月的风霜,光阴的腠理。走过坎坷泥泞,越过沧海桑田,人事烦杂流云莫测,唯有发小初心洁白,清水映照。愿我们贫富不计贵贱不分,恒温的问候,恒久的瞩望,平安快乐。</h3> <p>  繁华落尽无踪影,韶华远去无处寻。冀望心中永存这样一份纯真的感情;也希望那最美的风景永藏于我们的心灵深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