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月色》之教师年终奖

江山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

       今晚在宿舍里坐着发呆。年关将近，新闻里反复播报着“教师收入不低于当地公务员”，想必公务员名目不一的年终奖励，在这满月的光里，我们教师也该有吧。然而，我现在还没有看到。

        月亮渐渐地升高，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摇篮曲。我悄悄裹紧外套，带上门出去，去找那期盼已久的年终奖。

        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都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可以自由吐露心声。

      我爱大一点的房子，好叫儿子不必在逼仄的空间里玩耍；我也爱那网上谣传的不菲收入，好让妻子岁末买一身衣服，脸上添一抹幸福；我还爱公务员的十三月工资，好给父母包一个胖胖的红包，让他们相信：当年咬牙送我读书、鼓励我教书育人的选择是对的。至于白天里别人说的“老师要甘于清贫”之类的话，我现在可以不理，也可以在没人的月色下壮着胆子反驳几句：一个没多少文化的明星四天能赚六千万，为什么一个寒窗苦读十几年的老师就不能有一份体面的收入？似乎大家都在努力赚钱，为何老师就一定要甘于清贫？

        这就是独处的妙处罢，可以自由地发泄。也只有在这清冷的月色下，我可以自由地表达，不必担心被人道德绑架，也不必担心给扣上负能量的帽子。抱怨有助于缓解压力，但抱怨不是生活的全部，比如还有眼前这无边的荷香月色，我姑且受用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参差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有的活泼开着白花，大气饱满，有的零星打着朵儿，窘怯寒酸。隔着一道流水，就相差迥异，像极了各地教师的收入。

         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在轻轻地吟唱：让教师成为令人羡慕的职业。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像笼着轻纱的梦。梦里我有体面的薪水，有为师的尊严，有从教的幸福与满足。

        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树缝里漏着一两点月光，没精打采的，是老师期盼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忽然想起束脩的事情来。束脩是中国的旧例，孔子也未能免俗。在古时，肉不多见，送给老师十块干肉，大约是很丰厚的薪酬吧。汉武帝接受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建议，在朝廷设五经博士。不也兴盛发达了？

       我又忆起民国的旧事来。一个小学老师的工资是县长的两倍，一个大学老师的工资比最顶级的明星还要高。

       鲁迅买一大套四合院，一年不吃不喝才做到。胡适看上一辆小汽车（相当于现在的超跑），花了一个月工资。闻一多居住的新式独栋别墅，有14个房间，大概是院子太小的缘故罢，学校只好免费。

        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现在还无福消受。脑海里飘来荀子的话：“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贵师重傅则法度存。”

        这令我又想起了国务院发的文件，要确保中小学教师平均工资收入水平不低于或高于当地公务员平均工资收入水平。想必当地公务员有的年终奖，我们的也在路上吧。

        年关将近，把该发的钱都发给老师吧。我想，这是尊师重教最基本的要求。

        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家门前。轻轻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熟睡好久，梦里还带着笑，大约是梦到我的年终奖了罢。

        屋外月光淡淡的，照亮了夜归人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