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枫树叶

枫树叶

<h1>  一九七六年是中国历史上极不平凡的一年。那一年,周恩来、朱德、毛泽东相继逝世,东北陨石雨,唐山大地震,一系列深重的灾难,给中国带来了惊天动地的变化。</h1><h1> 国家的大变革,对于农村的影响是逐步的,老百姓的感受也是缓慢的。就在“天安门事件”发生了几天之后,我被村党支部送往乳山“五七大学”读书。所谓“五七大学”,是“文革”的产物,当时被称为新生事物,就是县办大学,是中国以前没有的,是“文革”中教育革命新的尝试。</h1><p><br></p> <h1>  国家处在大动荡的前夜,在基层没有明显迹象,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阳光明媚的春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骑着自行车,带着行李,从冯家村来到了夏村,走进了乳山“五七大学”。“五七大学”就设在原乳山一中,这里是乳山的最高学府。利用乳山一中的设施,还是一中的领导体系,一中的老师,又从有关行业抽调了一些专业人才做老师。在这个基础上,设了一些专业学科,有农业技术、农业机械、卫生、兽医、水利五个专业,这就是县办“五七大学”的基本情况。学生是农村大队派的农村农民,有高中毕业的,也有初中毕业的。不少同学已经结婚了,年龄和学历参差不齐,同一个班级,有年龄相差十岁还多的。当时对这些人定性为队来队去,就是毕业后还要回到农村大队。学制有一年的,也有两年的。我当时是农业机械班的,定的学制为一年。</h1><p><br></p> <h1>  在“五七大学”读书,虽然是队来队去,并且也就是个专业培训班,但对比生产队是有很大变化的。上学期间,村里照常给记工分,等于是带着工资上学。每个星期天可以回家一次,星期天也是有工分的。重要的一点还有吃粮有优待,国家给调剂粮色。那时候所有人的吃粮,国家都是严格控制,吃什么粮有明文规定。农村人都是地瓜干或地瓜占50%,玉米占30%,小麦加上大豆等杂粮占20%。去“五七大学”读书,要先把家里的口粮卖到当时的粮食管理所,所卖品种为玉米、地瓜干各50%,数量是每月36斤。然后到学校由国家统一供应口粮,数量也是36斤。调剂粮色是这样的,到学校以后吃的粮,国家安其他吃国家粮的人吃粮标准供应。就是小麦占50%,玉米占30%,地瓜干占20%。这是个很大的优惠待遇。那时农村人小麦少得可怜,只能是过年过节了,家里来客人了,有什么事情了,才能吃上小麦。吃小麦那就是改善生活,好吃的都是小麦面粉做的。</h1><p><br></p> <h1>  离开生产队,用不着起早带晚出苦力,还休星期天,吃得还好,工分也不少得,还能学到专业知识,真有点平步青云的味道。遗憾的是时间短,毕业后还要回到农村,回到大队。进入这样的学校是不用考试的,都是各个村的党支部直接派的。当然进入学校是很不容易的,这样的好事一般人是轻易得不到的,像我就是干了大队的团支部书记,并且也干得挺好的,才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h1><p><br></p> <h1>  那个时代,农村的青年人都向往离开农业,都把脱离农业看成是鲤鱼跳龙门,把离开生产队看成是脱离苦海。农村人的这个想法肯定是有原因的,事情都是有前因后果的,有着一定的必然道理。农村的苦那是有目共睹的,那个生存条件能无病无灾的活着,就谢天谢地了。只要是离开农村,那怕就当一个普通工人,条件马上就有了本质上的改变,就成为吃国家粮的,体力轻,八小时工作制,还有星期天,工资高吃得好,这些条件在农村,在生产队是想都别想的。其他行业比工人还要好,并且是越向上越好。向上就是逐层逐级的向上,待遇逐级提高。整个国家就是一个金字塔,一级一级的层次分明,各级别的工资及物资供应有着严格规定。级别高一点,工资就高一点,供应的物资就多一点。农村是社会的最底层,除非你能离开农村,否则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没用的。</h1><p><br></p> <h1>  我在生产队干了三年,深知农村的艰难困苦。那时在冯家村,因为是公社驻地,经常看到那些吃国家粮的人,看到他们的生活状况。像公社干部、工商税务、供销社系统、粮管所、食品站等。他们的条件当时比农村优越得多,都是让农村人羡慕、嫉妒、恨的。中午时分,当我们饥肠辘辘、疲惫不堪还肩负重物,脚步沉重地走在回家的大街上时,看到那些人手里拿着白面馒头,穿得干干净净,悠闲的向单位走去,(有些单位几家一个食堂,吃饭时领了饭要回单位吃,要从大街上经过。)羡慕油然而生,直感人与人没法比。都是人,生存的条件差距怎么这么大!有嫉妒之心就是顺理成章了。粮食是农民生产的,农民却不能做主。那时候粮食国家控制,农民吃什么,吃多少,国家有规定限制。比如说小麦,生产队生产的小麦要先交公粮,余下的社员才能分配。交多少小麦,上级每年都要下达指标。凡是不生产粮食的人,都比生产粮食的人吃得好,还都是硬性规定。说农民没有恨,那只能说是无视现实或者是虚伪。吃国家粮的人,并不是有什么本事,也不是多读了书,就是因为他们是当官的子女,还有就是当官的亲戚。当时就那么个情况,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h1><p><br></p> <h1>  第一次离家进了县城,第一次算是吃上国家粮了。(只是国家调剂粮色)虽然只是一年,这也挺好了,生产队的苦和累,那怕是逃离一天,也让人兴奋,且不说这还是一年。农业机械班,顾名思义就是学农业机械,主要是学拖拉机,再就是农村电工,还有脱谷机、水泵等一些配套农机。学习是轻松愉快的,课程简单不难学,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压力。到了这样的学校,那年代确实是难得的好事,感觉从没有过的舒心惬意,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春天。</h1><p><br></p> <h1>  县办大学是新生事物,好像是全国第一个。学校每次开大会,第一个议程就是放录音。首先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然后是山东省人民广播电台,再就是乳山县人民广播电台,都是关于乳山县县办大学的报道。每次都要放一个多小时的录音,再进行其他会议内容。在这个学校里,我的一切都特别顺利。学校工宣队队长,(那时候学校有工人阶级管理学校宣传队)还有学校的团委书记,都是冯家老乡,原来就有点熟悉,这对我来说是得天独厚。在班上我仍然是团支部书记,还有个班长和学习委员,就我们三个班级干部。班长和学习委员都是共产党员,也都结了婚。班长当时已经是夏村公社井子村的党支部委员了。上学一个月后,学校就在学生干部会议上公布,因为我们学校是新生事物,上级非常重视。要在我们这一期学生中,发展一批党员,还要在毕业时直接提拔一批干部。因为其他班级干部结了婚,所以对提拔干部这个事没有要求,因此发展党员提拔干部的事,我就是班上的最佳人选。班上同学对我的评价还是不错的,主要是我学习好,学习是我的强项。那时同学之间接触时间也不长,学习好就成为突出表现,所以我受到了大家的拥戴。很快我就参加了学校发展党员的积极分子会议,班上也就我一个。班长和班主任老师也鼓励我,要我好好干,说我们班入党和提干的希望就在我身上。我自然是乐于接受,觉得这个事是天时、地利、人和,所以信心满满。</h1><p><br></p> <h1>  回想在生产队三年的时间里,因为我们家和当时的书记的关系不好,有着由来已久的怨恨,我对入党的事已经没有了信心,知道书记是不可能让我入党的。就在当上团支部书记那年,有个和我十分要好的同学,已经是公社团委书记了。他一门心思的想让我离开农村大队,要我出去教学或者是参加公社的工作队,亲自找了书记几次。我们的书记不但背景深厚,而且有点文化,也有点水平,也可以说是老奸巨猾。在那时的农村这样的书记凤毛麟角,他很善于应付这样的事,说什么要把我留在村里培养党支部书记,所以不能让我走。其实他是有意压着我,就在那一年,村里发展了一批党员,团支部有两个委员入了党,而我这个团支部书记却名落孙山。那以后我就对入党不抱希望了。</h1><p><br></p> <h1>  学校里新的环境,新的机遇,重新给了我希望,让我再一次有了要求入党的信心和激情。(那时候想向上爬,想出人头地,入党是必备条件。)在这里没有历史遗留的恩怨,没有许多人为的羁绊。我理所当然的珍惜难得的机会,决心不负大家的期望,不辜负青春年华,人生难得几回搏。其实学校里也用不着怎样去拼搏,不是在农村要死要活地拼体力,搞什么阶级斗争,什么农业学大寨,还有什么青年活动,搞得人整天精疲力尽的。学校里除了正常的学业课程,其他政治活动不多,毕竟是专业培训性质,没有太多的名目。我学习一直挺好,再就是注意和老师同学的关系,日常工作积极点,轻松就赢得了好评。</h1><p><br></p> <h1>  光阴荏苒,一切都顺风顺水的向前进行着,学校党委又开了一次积极分子会议,估计我很快就要入党了。转眼到了九月份,我们在乳山农机修造厂实习,就是跟工人师傅学修拖拉机。九月十日,下午两点多钟,修造厂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那时几乎所有单位都有广播喇叭,很多事都是通过广播喇叭宣传和通知。)接着就公布有重要广播,让所有人注意收听。大家都停了手里的工作,开始收听广播。广播里开始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一种无比沉痛的声音,播出了毛主席逝世的噩耗。每个人都表情严肃,茫然不知所措,这个消息太出人意料了,太超乎想象了。那个时代,毛泽东被神化了,无限的个人崇拜,自上而下地山呼万岁,在老百姓心中他应该是不会死的,中国不可能没有毛泽东。听完了播音,大家都没有心思再工作了,也没有人说话,似乎是没有从惊愕中醒过来。第二天,我们依旧去工厂实习,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寂静。过了几天,我们参加了全县的追悼大会,这是党中央统一布置的,全国统一召开的。后来,学校又单独召开了全校师生参加的追悼会。</h1><p><br></p> <h1>  暴风雨不可避免地来了,党中央迅速地粉碎了“四人帮”,中国大地上发生了翻天覆地、震惊中外的变化,一切都来得很突然。基层老百姓知道的事太少了,所听到的总是一种声音,只能是听广播喇叭,听上级传达。事情正在起变化,发展党员的事搁浅了,提拔干部的事再也没了动静,发生了那么一些大事,这些也是意料之中的。国家经历了惊心动魄的暴风雨,必然影响和改变许多事的进程。很快到了年底,原来定为一年的学习时间,也不算数了,我们春节前就毕业了,这样也就只读了十个月的书。</h1><p><br></p> <h1>  命运太捉弄人了,充满信心的希望破灭了,看起来有把握的事泡汤了。原以为难得的好环境,各方面都是有利条件,自己也努力了,觉得前途是一片光明。万万没想到,一系列大事不期而至,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直接改变了中国的历史进程。毛主席他老人家逝世的时间,对我来讲是太不利了,影响太大了,如果再等一年,大概率我就入了党提了干了。可能是我对他老人家不够虔诚,没有无限忠于,所以就没有修成正果。还是常言说得好,命八尺难求一丈。好在学了些专业知识,对自己的生存,对死心塌地的呆在农村养家糊口,是有莫大益处的。那个年代,在农村开拖拉机是个美差,多数人都求之不得。(在学校里就办了拖拉机学习驾驶证)那时农村拖拉机很少,驾驶员是个重要岗位,虽然很忙,但体力比生产队要轻得多。</h1><p><br></p> <h1>  春节前回到了村里,向党支部做了报到,回报了十个月的学习情况,(没有提及入党和可能提干的事)等候党支部的安排。我想离开农村的想法再一次落空了,再一次无可奈何地回到了现实。</h1><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