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老家的记忆一(沸腾的场院)

张国政

<h3>我的老家座落在东北松嫩平原的吉林省前郭县一个紧挨着松花江边南岸的小屯子,卡拉店屯(蒙语是前沿或前哨的意思)。与北岸扶余县隔江相望,现属松原市的经济开发区。屯子不大,五六十年代只有三十几户人家。成立人民公社后被分成了东西两个生产小队,大家就叫东队和西队。东队靠近大坝(防洪堤),西队离卡拉房子大队部能近一些。屯子的中间有一个横穿东西的大水泡子,据说是五一年松花江发大水冲击而成,国堤修好后就成了一个死水泡了,把整个村子从南北隔开。后来在大水泡子中间水浅处修了一条便道,只限于人畜通行。由于靠近松花江畔,这里的土地大部比较肥沃,但也有一部分沙土地,只适合种植糜子,小豆,绿豆等杂粮作物。总之,在过去那个时代在前郭县还算是一个比较富裕的村庄。最好的年份每个工分能达到两角钱,一天男劳力10个工分每天能挣到两元钱,女劳力8个工分能挣到一元六角钱。但赶上不好的年份也有每个工分达不到一角钱的时候,干了一年的活还得往回找钱。那时的粮食平均亩产只有三百斤左右,什么亩产过千斤那都是吹牛皮,大跃进时的浮夸风。不管怎么说,在那个生产资料严重馈乏靠天吃饭的年代也算是鱼米之乡了。</h3><h3>如今,时光已过去了半个多世纪,老家的原貌在地图上已经彻底消失,过去的干打垒小平房和泥泞的乡村土路,早已被一橦橦高楼大厦和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宽敞的板油马路所取代。但是,从前家乡的一草一木及乡风民俗确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让我时常想起。这不,要过年了,我这个远离家乡几十年的游子又有些失眠,童年时老家的一幕幕景象不断地涌现在我的眼前,索性拿起笔纸把它整理了一下,就算留做对家乡过去美好的记忆吧!</h3> <h3>一、沸腾的场院</h3><h3>一提起场院,过去那副多彩乡村的图画正在逐渐地随着时代的变迁褪下光彩。现在的年轻人恐怕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五六十年代前出生的人大多都明白。所谓场院,就是农村大地的粮食成熟收割后,运回来做为存放粮食凉晒风干并进行粮食脱粒入仓的集结地,也叫打谷场。</h3><h3>我们屯的场院在离屯子东南一百米处,面积大约有一晌地左右,四周用一米多高的干打垒土墙围起,两个生产队的场院都在一个位置,中间用一道墙隔开,场院外南侧二十米处有一个很深的大水泡子,屯里人都管它叫“王八坑",因坑型状酷似一只甲鱼而取名。选择场院也是有讲究的,一是场地要开阔,二是土质不能是沙土地,三是要土质坚硬平坦,最重要的一条是在场院附近必须有充足的水源地。那时东北风大,而且不论男女老少大多都抽烟,万一发生火灾,如果附近沒有足够的水源,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因为场院是全屯人一年的口粮和全部希望。</h3><h3>场院的西侧留有一个用杨木杆做的四五米宽的简易大门,一是为运粮车方便通行,二是防止大牲畜进来糟蹋粮食。靠近场院的西北角有一个十平米左右的用泥土和麦秸扠起来的小平房,用做打更和社员打场时休息。屋内有一補土炕,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门,很暗,人进去后得适应一会才能看见东西。</h3> <h3>一进入冬季打场时期,社员们天还没全放亮就都从各自家中陆续来到场院,在小屋里集合,大家挤在炕上或地下,靠着墙根,一边抽着旱烟一边七嘴八舌地开着玩笑,唠着骚嗑。那个年月农村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农民的娱乐就是砍大山,讲笑话,说荤段子开心解除疲劳。队长点名看人都到齐了就开始分配一天的工作了。</h3><h3>由于北方土地多,场院都是永久性的,春夏基本都闲置。到秋后启用时,简单地平整一下碹土的地方,喷点水压硬压实就能用了。那时东北主要的粮食品种比较单一,主要以玉米、高梁、谷子、大豆为主,有时种点春小麦和糜子、红小豆、绿豆等杂粮。</h3> <h3>中秋节前后,大地高梁开始最先成熟,漫山遍野红彤彤一片,向征着又一个好年景。社员们用镰刀倒着割下高梁穗子,打好梱,大马车把它运进场院码好垛,等着风干后上冻打场。接着,苞米、大豆、谷子也开始成熟收割,大马车一车接一车地把这些粮食往场院里运。眼见着大谷垛越码越高,苞米堆越堆越大,高粮穗和黄豆跺码的象长城,心里那个高兴呀,因为这又是一个丰收年。在那靠天吃饭,没有其它经济来源的人民公社年代,这个场景就是最大的幸福感。有人还编了一首打油诗:"谷垛高高上了天,摘朵白云擦把汗。靠近太阳借个火,抽口旱烟做神仙。"全队的男女老少经过一个来月的抢收,终于把一年的庄稼拉进了场院。高梁、谷子、苞米、大豆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场院的四周,就象一座迷宫。成群结队的老家贼(家雀的外号)叽叽喳喳象赶大集似的,一会飞起,一会落下,黑压压一大片,从头顶飞过时就象乌云遮住太阳一般。</h3> <h3>屯子里靠近场院附近人家的鸡鸭猪有时也过来找食,特别是小鸡,赶走一拨又来一拨。生产队也发出多次警告,但作用不大。我那时刚刚初中毕业,返乡入队的第一次劳动就赶上打场,由于刚入社年令小,才14周岁,生产队暂时按每天8个工分记分。分配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白天看场院。我那时孩子气正浓,非常淘气,想出了一个制服小鸡的办法,就是用鱼钩挂上苞米豆作诱饵,梆在一根粗线绳上,诱饵放在小鸡经常进来的路线上,然后我躲在小房内,手把线绳的另一端,只等小鸡上钩。小鸡上钩后,赶快收绳,象钓鱼一样几下就把小鸡捞到身旁捉住,然后摘下鱼钩,再用一个十公分左右的小棍将小鸡的嘴扒开支上放走,谁知这下可惹了个大麻烦。场院附近老李家媳妇晚上发现自己家的鸡有几只嘴都合不上,一看全都被小棍把嘴给支上了,马上就怀疑到是看场院的干的,气的一晚都没睡好觉。第二天一早就把小鸡放出,偷偷地跟在后面,就在他家的小鸡被钩住我们准备去抓时,老李媳妇出现了,这还了得,当时把我吓坏了,因为老李婆子是屯里有名的泼妇,只见她手里拿着根大棍子就直奔我而来,我一看不好散腿就跑,她在后面紧追不舍,破口大骂,气得象疯了一样。最后还是老队长出头调解,让她以后看好自己家的鸡,这次就不罚她家工分了,就算撤平。为这事我回家后让老妈好一顿骂,并让我向人家培礼道歉。</h3> <h3>场院里最热闹的季节就是打冻场,而我那时最喜欢的看点就是扒苞米。在场院的中间,苞米堆象小山似的,每天傍晚吃过饭,队里各家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嫂子和孩子们,一家一户地围坐在苞米堆周围,有说有笑,不时地扯着东北屯子里特有的荤调子,一边两手不停地扒着苞米,笑声伴随着夜空中的星星回荡在场院的上空。孩子们有时也帮着大人们扒几穗苞米,但大多数时间是嬉戏打闹。一会跑到谷跺后面捉迷藏,一会挑些还不成熟的青苞米拿到打更房里烤着吃。苞米扒完光棒后经过过筐装进苞米围子,那时扒一大筐苞米记一分,一筐苞米大约一百斤左右,每晚一家都能扒到七八筐,手快的能超过十筐。</h3><h3>场院里冬季打场最热闹的场面就是打谷子,清晨,人们把谷梱打开,穗朝里根朝外按着谷场的圆圈铺好,一匹马拉着一个石头磙子,四五匹马一匹接一匹连在一起,有经验的老组长拉着第一匹马的僵绳站在谷场中间,在他的一声吆喝下,马的嘶鸣声,磙子压在冻地上的谷子声,借着飞扬的尘土,好一副东北最热闹的原始的冻场打谷子画面。经过一圏圈的碾轧,谷穗到一定程度便开始翻场,就是把下面没有轧好的翻到上面来,翻场的工具是三根齿的木杈。经过几遍翻场后,谷穗变成了穣子,便御下马匹停止碾轧,开始起场。先用木杈把穰子和碎谷草起出来梱好垛在场地边上,再用木齿筛耙把木杈没起干净的穰子从场里耙净,而后用扬锨和扫帚把谷粒按当天风向攒成堆,为下步扬场倒出空间。</h3> <h3>扬场是一个技术活,新手是扬不好的。它是用木锨把碾下的谷物籽粒抛向空间,借用风力把谷粒和杂物分开,高度由风力大小而定。风力一般应在二到三级最好,风大了容易把谷粒刮跑,风小了杂物又吹不净。因为抛向空中的谷物要求象扇面一样散开,又象雨后的彩虹,长约二米五左右,宽约半米左右,薄如一张纸,谷粒落到尽前,谷秕子和谷壳等杂物飘落远处。会扬的一条线,不会扬的一个蛋。我扬场就不行,总也用不好那个劲。扬场更需要两人密切配合,一人扬,一人扫,也称漫场。漫场的人带着盖住脖的帽子和风镜,以免落下的粮粒落入脖子里和迷眼。大扫帚拿在手中,顶着空中哗哗落下来的粮粒,及时把落在粮堆上的杂物扫出。动作熟练麻溜,就象在黄金雨中飞舞,又是打场的一个美景。</h3> <h3>东北打场一般都在年前结束,社员们按照国家规定的标准留下口粮外,剩余的都上交公粮。一车车的公粮送到县城的粮库,检斤过磅,完成任务或超额完成任务后受到公社或大队的表彰时心情也是非常兴奋的,因为那时人的思想纯洁单一,人人都以为国家贡献为荣,没有私心。打完场后,一年的农活就到此结束,就等着腊月杀年猪、蒸豆包、包冻饺等备年货了。进入正月过完年后农村基本就是猫冬备耕阶段,选选种、积积肥,为来年春耕做好物质准备。(下章待续)</h3><h3>张国政初稿于2020.1.15日19时38分于丹东</h3><h3>本篇插图选自于网络</h3> <h3>作者张国政简介:</h3><h3>祖籍河北,生于吉林松原,军人出身。从军二十八年,在基层连队当过坦克驾驶员,给养员、事务长、排长兼技师、连队付、政治指导员。在团至军各级装备技术指挥机关任职多年。后转业到地方金融系统工作直至退休。</h3><h3>兴趣广泛,尤爱好文学作品和野外垂钓。在部队期间撰写的《关于野战条件下坦克抢救抢修》的技术保障论文,曾获全军和军区优秀论文奖。在军报和地方报刊发表过数篇文章。</h3> <h3>李旭光的点评</h3><h3>2020.1.16</h3><h3>每一次看国政哥的故乡旧事,都像是在翻一部地方志,看一幅风俗画。厚重的史笔,使人每每难以释卷、忘怀。带孙女忙碌着家务琐碎,常常是先把文章收藏起来,晚间上床或午休了,才静下心来慢慢地读。这篇《童年老家的记忆》尤其是好!而《生产队的场院》一章,选择的切入点非常好!场院,既是连接庄稼地和谷仓的纽带,也就等于是勾连起春种、秋收。而且,从收获果实角度看,场院也是最能牵动人心弦的地方,各色人物,一年中的故事,似都能从这个生活大舞台中展开。所以,场院又连接着生产、生产队和村屯小社会、农民的大生活。本文情节曲折,是散文,又明显是加入了讲故事的成份,人物、情节引人入胜。特别是在场院旱地上用鱼钩冬钓偷食集体粮食的小鸡,把小鸡贪吃的嘴支起来所引发的泼妇动武撒野,活灵活现,仿佛就在眼前。另外,写作中不急于揭示而是慢慢逼近主题,注重特定场景的铺垫。如写场院的土质,场院里盖着没有窗户的小土房,男男女女挤在里面抽旱烟、拉家常、讲段子;场院前的王八坑等,都对深深地契合着主题,增加了作品的厚重感。且本身也具有独立存在的价值。还有,就是许多生产生活物件,等于是以文字形式保存了“活化石”。许多物件,听起来是那样的熟悉、亲切,勾起人们联想起自己的童年!看起来,国政哥故乡旧事已经、正在成为系列。愿这个系列不妨慢慢的写,人们也慢慢的读。让这些携带着集体记忆和时代情感的往日时光,温暖着我们的解甲之路!</h3> <h3>张国政对李旭光点评的回复:</h3><h3>谢谢旭光老弟在百忙中对童年老家记忆这不成文的作品如此精细、认真的点评。入冬以来,尤其是快到年根的时候,象我们这些五十年代出生,快接近七十岁年令的人就更容易思念家乡,回忆过去的一些陈年旧事,有人说这可能是一种“老年病",但我一直不认可。人到晚年,回忆童年,怀念故乡,叙述一下那个年代的往事和乡土人情,今思昔比,更能够体现出社会的大发展和进步,更能够从新燃起我们老年时光的火花。昨晚七点多钟草稿写完后试探着在几个群发了一下,结果反咉强烈,原本很寂寞的各群老战友们,尤其是出生在农村,亲身体会和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老战友们,读后更是激动,赞美和鼓励之声形成了一个小高潮,这是让我没有想到的。再次感谢旭光弟,长海兄用如此长的篇幅进行鼓励点评,我将不负重望,努力争取发挥出自己最大的能力,续写出大家愿意看的好作品。[抱拳][抱拳][抱拳]</h3> <h3>王长海的点评</h3><h3>国政的童年老家的记忆。生动,形象,鲜活,紧帖乡土,情融场院。把一幕幕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农家最质朴的生活活脱脱地呈新在读者面前。读了亲切,心暖,把一个个农民的儿子拉回童年那难忘的岁月。木銑杨起丰收谷,石磙碾出农家歌。老兵走笔童年月,每忆故乡喜泪多。衷心为老战友的美文点赞。且收藏起来,待思乡时慢慢赏读以解乡愁矣![强][强][强][玫瑰][玫瑰][玫瑰]</h3> <h3>陈亚刚</h3><h3>《赞国政忆童年》</h3><h3> 非凡记忆好文章,</h3><h3> 通俗易懂吐芳香。</h3><h3> 描汇细腻趣味事,</h3><h3> 刻画往亊颂家乡。</h3><h3> 整理不易闪余光,</h3><h3> 恭后佳作再辉煌!</h3><h3>陈亚刚2020年1月16日写于京城。</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