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风云录（第32回）第二部（7）

太行一剑

作者 贾振中 原创作品禁止盗版本著作已授权《丁香文化》连载。第二部《烟波荡漾》 第三十二回 回婆家桥头遇妖怪 寻幽处洞中探奇景

从西贾到西毛要跨过一道宽一百二十丈，深三十丈的沟，原是大禹治水时挖掘的排洪渠道，历经千年的洪水冲刷，沟逐年加深加宽。沟两岸的分岔也越来越多，站在姑射山峰上看去像一条百脚蜈蚣。西贾村人叫南沟，西毛村人叫北沟，原来的名字“禹沟”被人忘记了。
通过半里长的一条狭窄的通道下到沟底，沟北一座直立的黄土悬崖，崖上有一奇洞，名留云洞。洞口上方黄土缝隙中长出一簇奇怪的芦苇，冬不凋谢，茎长丈余，柔软似绳，细如少女芊芊手指，垂落下来恰是一道门帘半遮住洞口。悬崖对面沟南是几道沟壑，形成几座山峰。沟壑间、山峰上长满古藤老树，一片郁郁苍苍。
上游彭村沟有泉水，常年四季向外喷涌，汩汩成溪流，在留云洞下注入一水潭，潭满水从东南角缺口流出。潭上建有一三孔石桥，名“通惠桥”，乃是西贾村布政使仪佩，守御所千总仪三太，为方便其出嫁到西毛村的女儿通行，于嘉庆二十二年出资五百金修建。

站在通惠桥上往西望去，南北各有一座城堡，建在四面环沟的土山之上，两座城堡隔沟相望。沟北的叫康家堡，沟南的叫谷家堡，相传为东汉末年驻扎在汾河西岸白波谷的黄巾军，郭大、杨奉部的后方存粮堡垒。
每到傍晚夕阳斜照到沟北悬崖，就会有五色云彩在留云洞口飘荡，成群结队的红嘴鸦随五色云彩飞进飞出。山崖、云雾、树木、石桥、夕阳倒影在水中，景色美丽富有诗情画意，值得文人墨客把玩到此一游。

周氏怀胎十月，第二年四月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关学兴。过了满月哥嫂接回娘家，住了两个半月，正是伏里天，炎热异常，下了几场暴雨，压住了暑气。周氏要回婆家，哥哥周虎赶了一辆驴车送行。趁早晨天气凉爽，太阳还没有在塔儿山升起的时候出了村北门。
周虎赶着驴车从沟南下到沟底来到通惠桥上，那头毛驴听见桥下水响发起了蛮脾气，四条驴腿死死的站定。如铁桩打入铺在桥上的石块里一般，任周虎吆喝、鞭打、在前拉扯缰绳，就是不向前一步，打的急了反而向后倒退。
原来伏里天下了几场大雨，从姑射山尉壁峪爆发出来的山洪，一路上横冲直撞，摧枯拉朽，把沟中的芦苇推倒抹平，一条小溪变成了河，浑浊的河水在通惠桥下翻滚打旋。毛驴天生的怕水，听见水响，不敢在桥上行走。
正当周虎与毛驴纠缠对峙的时候，哗啦啦一声响，从桥下的漩涡中窜起一条蟒蛇，血盆大口，露出颚上的白森森、五寸长的两颗倒钩牙齿。三尺长的蛇信子似一把钢叉，忽左忽右，伸进伸出，闪电一般刺探着周围的空气。呼呼呼喷着阴嗖嗖的腥臭冷风，凌空扑向拉车的毛驴。
周虎吓的面色苍白，扔下驴车，顾不得妹妹和外甥，扭头就往回跑，被桥上的石头绊了一下，向前倾倒，嘴唇磕在石头上，满嘴鲜血直流。周鹁在车内有围帘挡住，听见水响，闻得腥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大气不敢出一声。
那妖怪少说有碗口粗，原住姑射山尉壁峪黑龙潭，山洪爆发，随洪水冲到此处，在通惠桥下盘恒了几日，潭水中的鱼虾被牠吞吃殆尽，依然腹中饥饿。这日闻得毛驴气味，决定饱餐一顿，尾巴一摆，冲出水面，带动浪花，湿淋淋地跃向空中，张开大口从上往下要吞拉车的毛驴。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蟒蛇的嘴巴离毛驴的头有半尺远的时候，沟北悬崖上，留云洞中飞出一把石斧，不偏不倚正好击中蟒蛇的一只眼睛。蟒蛇眼冒金星，疼痛从头部沿脊髓传到尾巴稍，哪里还顾得上享用到口的毛驴？长身抽搐，扭了一招麻花，垂头射入水中，藏到桥洞下面去了。

留云洞口纵身跃下一人，三步五步跃到周虎身边，扶起周虎。
周虎看扶起他的人，上身穿一件白布无袖汗衫，没有系扣子，露出两块紫油发亮的胸肌。下身穿一条黑色的裤子，宽大的裤裆，半尺长的白色裤腰，系一条红色裤带。裤腿紧扎，脚穿白色的袜子，外蹬圆口黑布鞋，腰间缠一条九节钢鞭。
“谢谢廉大哥救命！谢谢廉大哥救命！”周虎认得救他性命的人，名叫廉勇，和他是一个村的，住在西毛村泊池岸牌楼巷东，西贾村仪佩的外甥，称呼“小老八”为舅老爷，刚从银川回来不久，据说是在那边犯了法，被发配充军。
廉勇说：“这个畜生我已经观察牠三四天了，今日果然露面行凶。周虎你快送你妹子和外甥回西贾吧。”
周虎说：“请廉大哥在这里等我一会，我送了妹子就返回，害怕回来时再遇到妖怪。”
廉勇说：“你不用怕，我就在崖上留云洞中歇息。这畜生被我打伤了一只眼睛，一时半会不敢出来，起码得将息十天半月。”
周虎捡起掉在地上的鞭子，扯下驴车上的黑布门帘，蒙在毛驴的头上遮挡住驴的眼睛，牵着驴过了通惠桥，匆匆把妹子周鹁和外甥送到西贾村。
周虎返回沟中，廉勇依然站在通惠桥上，看桥下滚滚的洪水。
廉勇说：“这条蟒蛇应该是姑射山中的怪物，随山洪冲下来的。前几天我听见一群乌鸦惊叫，围绕潭水盘旋，发现这畜生在水里打了个浪花，把这桥底下做了牠的家。”
有廉勇壮胆，周虎升起了男子汉的勇气。问廉勇：“留云洞在 高高的悬崖上，你是怎么上去的？”
廉勇说：“悬崖东边有一条道，我带你爬上去看看。”
周虎把毛驴车赶过桥南，停在一株大榆树下，返回桥北和廉勇走到悬崖下，向东走了五十余步，一个沟凹长满树木杂草。廉勇在前手扯树枝，分开杂草，沿山坡向上爬了十余丈。廉勇拨开一簇荆条，后面露出一个洞口。周虎跟随廉勇爬入洞中，弯腰向前走了一段，忽然眼前开朗，一缕阳光从南边洞口射入。

周虎借着光线看这洞穴，迎面一根悬空的黄土柱子，从窑顶倒垂下来，黄土柱被鸟雀啄出许多孔似马蜂窝一般，每个孔中都藏有一只正在孵卵的红嘴乌鸦，瞪着眼左右摇头看周虎。

洞中一侧有一盘土炕，有炉灶，有烧火的痕迹。继续向里下几个土台阶进入一个深井之中，抬头向上，这洞穴好似一座穹庐，周边洞壁是直立的黄土，有许多流水雕刻的线条。顶部土层颜色清灰，内夹杂有石子贝壳等湖底沉积物，平卧的土层与直立的黄土界限分明。周虎把这种土层分别叫立土和卧土，立土上的卧土层约有五尺厚，从下往上层层叠叠一圈圈向中心收缩，构成一圆形的洞顶，恰似人工修建的莲花藻井。在黄土崖上能发育出这样一处奇妙的洞穴，是数十万年前洪水的杰作，真是世所罕见，地质上的奇观。
廉勇弯腰在脚下的土层中捡起两块石片，周虎也捡了一个石球。廉勇说：“这是古人使用过的石刀石斧，上面还能看到残留的万年前动物的油脂。刚才打蟒蛇的石斧就是在洞底捡的，你捡的这个石球叫投掷器，古人打猎用的。听我姥爷讲过一首古诗：‘断竹，续竹。飞土，逐肉。'古人砍竹子制作弹弓弹射石丸打野兽。‘’

周虎和廉勇走到留云洞口向南瞭望，这洞口不知是何年何月哪位在此隐居的神仙开凿的。只见对面山峰座座，树木葱茏，有“梦笔生花”“乌龟问天”“猴子望月”“老鼠拖木锨”“蛤蟆跳门槛”等诸般景色尽收眼底。一潭池水圆圆如月，一座石桥弯弯如虹，一滩芦苇青青如坪，一条溪水蜿蜒如抖动的丝带。洞壁上有人刻写一副对联“远挹千峰翠，平吞一水清”。落款：彭蒲。

廉勇指着对联落款说：“这彭蒲是西贾里人，幼年在汾阳岭下汾阴洞出家，后任西贾龙王庙主持，号’定三和尚’，明洪武十二年在北京卢沟桥自焚圆寂。这土炕、土灶，是他当年在此修行留下的遗迹。”
周虎随廉勇看了留云洞内外的景色，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家乡有如此美景，近在咫尺，多少次从她脚下经过，却不知她是如此的清纯美丽，温柔动人，兼有江南秀色，草原风光。

廉勇说：“在此洞口观察潭水，桥下蟒蛇若水中活动一举一动看得清楚。这东西属于极阴之物，夜晚凉爽出来活动掠食。”

廉勇抬头看了看西部天空说：“天上勾勾云，不过三天雨淋淋。明天下午必有一场暴雨。我怕那时洪水猛涨，此怪趁水势逃走。除恶务尽，周虎助我一臂之力。”
周虎说：“我回村庄叫上几十个青壮年，大家拿刀枪火铳围捕此害，以防恶畜伤人性命。”
廉勇说：“蟒蛇吃我一石斧，潜入水底，牠不出来任凭你人再多，刀枪也奈何牠不得，欲除恶畜只能用计诱捕了，就怕这怪不上当。”
周虎问：“廉哥用何计谋？”
廉勇说：“请你回村准备大红公鸡一只，铁钩一个，绳索一条，于日头落山前来桥上与我汇合。”
周虎说：“用钓鱼的办法抓捕蟒蛇这办法不错，我这就回村准备，叫上几十人协助廉哥。”
廉勇说：“人多嘴杂噪音大，容易打草惊蛇，有你协助即可。”

周虎出了留云洞，下了悬崖，战兢兢过了通惠桥，左顾右盼，害怕从桥下再窜出一条蟒蛇来，到榆树下牵了驴车回西毛准备公鸡去了。
到了中午，西毛沟通惠桥下有蟒蛇吃人的消息已经传遍西贾、西毛、西彭、西张、西李、西村、蒿村等沿沟的数十个村庄。消息越传越远，蟒蛇在人们惊恐的眼神中，口口相传变得越来越大。先是碗口粗细，一丈长。接着变成了水瓮般粗细，十丈长，头如斗，眼似灯笼，牙比钢刀，张开嘴如城门一般，连毛驴带车一口吞了下去。到了下午，蟒蛇长到一百丈长，一丈粗细，头在沟南，尾在沟北。张开嘴仰头向天，一口吸进去了在半天空飞的一群鸟雀，足有四五千只。
西贾村有人不信，去问周鹁。周鹁坐在轿车中有围帘遮挡，并未看清，只觉得一股腥味难闻，回到家中一直恶心呕吐。回答说：“有十丈长，十丈粗。”问的人说：“那长条形的蛇不变成一条方蛇了么？”
这话很快又传了出去，说蟒蛇成了精会变化，四四方方的一个大脑袋。有十丈粗的肚子，十丈阔的嘴巴。说的人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听的人毛骨悚然目瞪口呆。
在西贾村有一个流传很久的蛇精的故事，此时再次被坐在十字道口菩萨庙前的石头上乘凉的老年人，趁着落日的余晖，从手中破旧的芭蕉扇中摇了出来。
在很久很久的以前，有一个少年在南沟里的小溪旁割草，草丛中有一条赤练蛇。少年用镰刀把蛇砍成了两段，回到家中告诉了他的母亲，说割草砍断了一条蛇，那条蛇的两段竟然扭扭捏捏自己合在了一起，溜到溪水中游走了。他母亲知道儿子闯了祸，遇到了报复性极强的蛇精。晚上当人们都睡着了的时候，蛇会闻着你的脚印的气味，在天上星光的指引下，追寻到家中来找砍断它的蛇身的人报仇。

她把一口水瓮扳倒扣在地上，让儿子藏在了里面。又害怕蛇从地面的缝隙中钻进瓮内咬他的儿子，用棉花和布条把缝隙堵得严严实实。半夜里蛇精来了，伸着舌头寻找白天用镰刀砍断它的身体的孩子，在水瓮旁嗅到了这少年的气味，盘绕着水瓮转了一圈走了。第二天他的母亲掀开水瓮，儿子面色乌青已经死了，浑身的血被蛇精隔空吸干。
这个故事的结论和教训是：在南沟里把蛇砍成两段，必须把其中的一段挑到北坡上埋了，让蛇的上半段身体找不到残缺的下半部分，不能结合在一起，也就不用怕蛇拖着半截身体来报仇。听过这个故事的儿童总会在心里留下一个终生难以抹去的阴影，加深人类对蛇与生俱来的恐惧。

要知廉勇和周虎能不能捉住留云洞下深水潭中的那只巨蟒，且听下回分解。 （看完点个赞或者写几句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