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张爱玲《多少恨》

辛心

<h3><br></h3><h3><b style=""><font color="#ed2308"> 豆蔻不消心上恨</font></b></h3><h3><b style=""><font color="#ed2308"> 文/团小暖的嘻笑怒骂</font></b></h3><h3><br></h3><h3><br></h3><h3>"我对于通俗小说一直有一种难言的爱好;那些不用多加解释的人物,他们的悲欢离合。如果说是太浅薄,不够深入,那么,浮雕也一样是艺术呀。但我觉得实在很难写,这一篇恐怕是我能力所及的最接近通俗小说的了,因此我是这样的恋恋于这故事"———张爱玲</h3><h3><br></h3><h3>小说《多少恨》 是张爱玲时隔30年后,根据自己在1947年初次编写的电影剧本《不了情》改编而成的小说。<br></h3><h3><br></h3><h3>张爱玲曾在评论文集《红楼梦魇》收录的《红楼梦未完》中写过这样一段话:</h3><h3><br></h3><h3>"有人说过“三大恨事”是“一恨鲫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第三件不记得了,也许因为我下意识的觉得应当是‘三恨红楼梦未完’”。</h3><h3><br></h3> <h3><br></h3><h3>张爱玲的“人生有三恨”,援引自北宋释惠洪《冷斋夜话》中的记载:<br></h3><h3><br></h3><h3>宋协律郎彭渊材,平生有“五恨”:一恨鲤鱼多骨,二恨金橘多酸,三恨莼菜性冷,四恨海棠无香,五恨曾子固不能作诗。</h3><h3><br></h3><h3>海棠无香,鲥鱼多骨,红楼无尾。意思是说:海棠花虽美丽却没有香味。鲥鱼味道鲜美却骨头太多,不好下咽。《红楼梦》虽好,却没有写完,很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的意味。</h3><h3><br></h3><h3>故事在电影院门口拉开序幕。</h3><h3><br></h3><h3>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小而秀的眼睛里便露出一种执着的悲苦的神气。为什么眼睛里有这样悲哀呢?她能够经过多少事呢?可是悲哀会来的,会来的。</h3><h3><br></h3><h3>开端便已奠定悲凉的基调。</h3><h3><br></h3><h3>“穿着黑大衣” “脸色如同红灯映雪” ,那些对比强烈的色彩,以及多出来的电影票都透出一缕灰色的情绪。</h3><h3><br></h3><h3>女主人公虞家茵,父母早年间离婚,父亲另娶她人,母亲独自在乡下过生活,家茵一个人在上海打拼。</h3><h3><br></h3><h3>经由朋友秀娟的介绍,到商人夏宗豫家,给他8岁的女儿小蛮做家庭教师。<br></h3><h3><br></h3><h3>如果说第一次与夏宗豫在影院遇见是意外,那第二次只能算是巧合,家茵渐渐隐去的好感在两次碰面中再次萌发,并开始在内心憧憬第三次的见面。</h3><h3><br></h3><h3>如愿而来,却来得突然,在给小蛮买生日礼物的商店里再次遇见,宗豫开车送家茵,结果他们进入的是同一个大门。</h3><h3><br></h3> <h3><br></h3><h3>小蛮是整个故事中至关重要的人物,也是这场悲剧的伏笔。<br></h3><h3><br></h3><h3>跟在姚妈后面无人问津的小蛮是连接家茵和宗豫的纽带,是她让家茵的爱情变得光明,而不可忽略的是,小蛮也是宗豫所肩负的家庭的责任和无可斩断的的桎梏,更重要的是,她直接连接着横亘在家茵和宗豫间的大山---夏太太,宗豫的原配妻子。</h3><h3><br></h3><h3>作为新思潮吹动下的商人宗豫,旧式的婚姻并没有埋葬他的追求,他一直以分居进行抵抗。</h3><h3><br></h3><h3>当遇到心仪的家茵后,离婚成了他唯一的自救,为了凸显他的决心,他反复告诉家茵他的不幸,并强调早已为战斗做好了准备。</h3><h3><br></h3><h3>正如他和老婆吵架离家后对家茵所说:</h3><h3><br></h3><h3>其实我明知道你那时候不会在家的,可是……忽然觉得除了这儿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除了你也没有别的可谈的人。</h3><h3><br></h3><h3>接受过新教育的家茵也没有放弃,从小蛮对她的欢喜开始,即使是闲言碎语的姚妈,苦苦哀求的夏太太,都没有把她吓退。</h3><h3><br></h3><h3>两人从相遇、相识、相知、相处,一步步顺理成章地发展着,大体情节上也是“世俗”的。</h3><h3><br></h3><h3>但两位主人公的爱情是真实而纯洁的,没有无趣的寒暄和蓄意的调情,真真切切的自然流露,摈弃了一切世俗的假面和功利的用心,这在张爱玲同类小说中是不多见的。</h3><h3><br></h3><h3>我们幸运地见证了整篇文章中最纯美的部分:在家茵简陋的小屋里,两人短暂而温情的相聚;烛光下的细语;预示光明的来电;家茵的“不可以分——梨”......作者似乎要倾一切笔墨延续这难得的情谊。</h3><h3><br></h3> <h3><br></h3><h3>而“世俗”的势力终于急不可耐地跳出来,虞老太爷的自私贪婪和不知廉耻,姚妈的奉迎谄媚和风言冷语,夏太太的大哭大闹,都为这份爱情的有始无终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大大增添了文章语言层面的俗气,与先前的温情隽永形成了鲜明对比,“世俗”的火力又占了上风,全文的情感基调似乎又要拉回到为人熟知的归宿。<br></h3><h3><br></h3><h3>家茵坚定着自己的爱情,找寻着自己的幸福,可偏偏无法逾越的却是自己的父亲---虞老先生。</h3><h3><br></h3><h3>家茵最后一次见到她父亲的时候,他还是个风度翩翩的浪子,现在变成一个邋遢老头子了,鼻子也钩了,眼睛也黄了,抖抖呵呵的,袍子上罩着件旧马裤呢大衣。外貌有这样的改变,而她一点都不诧异——她从前太恨他,太"认识"他了,真正的了解一定是从爱而来的,但是恨也有它的一种奇异的彻底的了解。</h3><h3><br></h3><h3>父女俩是有多久没有见过面了,以至于,再见面时,已经是“风度翩翩”到“邋遢”的外貌上的巨大改变了。</h3><h3><br></h3><h3>故事中的虞老先生是一个令人唾弃的父亲,作者用白描的手法勾勒出他贪婪无耻,庸俗自私的形象,理直气壮地将女儿视为他的摇钱树。</h3><h3><br></h3><h3>虞老先生也曾经潇洒过,败完了祖辈的家产,抛弃了家茵的母亲, “嫁”给了另一个女人。</h3><h3><br></h3><h3>虞老先生来上海后依旧贪吃懒做、花钱如水。家茵一直心里怀恨着他伤害母亲的行径,实在“太恨他”。</h3><h3><br></h3><h3>在家茵生活刚刚出现转机的时候他又出现了,从骗取家茵微薄的积蓄,到突然登门造访夏家,继续压榨女儿,甚至搭上宗豫,直言不讳谋差事,挪用公司善款,更可恨的是,丢了差事后竟以女儿为交换,骗取夏夫人的钱财。</h3><h3><br></h3><h3>高门巨族的家世,使得张爱玲熟悉的男性形象都是和她父亲一样的遗老遗少,虚荣自私,缺少担当,只知道白日做梦,回味旧时的辉煌。</h3><h3><br></h3> <h3><br></h3><h3>家茵的爱情随着虞老先生一次次的“借钱”在泥潭中越陷越深,“赶明儿叫娘也跟先生念书好不好”小蛮童真的哀求更让家茵恻隐,终于,将这份爱深深埋葬。<br></h3><h3><br></h3><h3>家茵对父亲的恨由此积深,正应了标题“多少恨”。</h3><h3><br></h3><h3>虞老先生便俯身凑到她面前拍着哄着,道:"好孩子别哭了,你受了委屈了,我知道,随便别人怎么对你,我爸爸总疼你的!只要有一口气,我总不会丢开你的!"家茵忽然撑起半身向他凝视着,她看到她将来的命运。她眼睛里有这样的大悲愤与恐惧,连他都感到恐惧了。</h3><h3><br></h3><h3>故事的结局,世俗的禁锢让家茵无法接受“卑鄙“的自己与宗豫携手,用与表哥订婚的谎言将爱人推远,坐船南下,结束了这段没有结果的爱情。</h3><h3><br></h3><h3>我们常常称颂爱情的力量是如何伟大,然而如果家茵死守着饱受非难的信念,生生等待宗豫的离婚和夏太太的死,步入婚姻后的家庭生活也会在虞老太爷和姚妈的搅局下变得混乱而脆弱——这样,故事就彻头彻尾地落入了“世俗”的圈套,连那一点纯洁的爱情也显得微不足道。</h3><h3><br></h3><h3>好在张爱玲选择了逃离,选择了用逃离后留下的虚无来呈现人生的悲凉和承载最后的希望。</h3><h3><br></h3><h3>正是这份虚无拯救了张爱玲,也将整个小说从濒临“世俗”的边缘拉了回来。</h3><h3><br></h3><h3>人生有太多的交叉和误解,太多的痛苦与不忍,这种复杂而微妙的世态人情,只能把它当作命运的安排,改变或许不能够,那离开未尝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h3><h3><br></h3><h3>就这样,张爱玲的“世俗”在虚无的照耀下,反而变得艺术了。</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