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灌县飞出的空军幼年学校

文塞耳

  拜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

  人们在享受祥和安宁生活的时候，很少人知道，几十年前，两千名青少年离开家乡，抱着抗日救国的目的，来到抗战大后方的四川省灌县（现都江堰市），苦学本领，成为抗日空军后备军的故事。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
　　自淞沪会战，至武汉会战，中国空军虽建立许多功绩，也击毙了日本“轰炸机大王”奥田喜久司、“战斗机大王”三轮宽、“东方武士”潮田良平及南乡茂章。但是中国空军损伤太大，中国空军四大金刚高志航、刘粹刚、李桂丹、乐以琴相继战死，不仅丧失制空权，中国飞行员和作战飞机逐渐拼光。至1940年仅剩飞机65架。当时日本方面的统计：中日双方战机数量之比高达1∶53。

　　图为抗战时期中国空军四大金刚：乐以琴 刘粹刚 高志航 李桂丹 （从左至右）

　　中国空军飞行员消耗惊人。图为中央航校十二期毕业生赴美受训合照，标识了白色十字架的学员，全部在抗战中牺牲。

　　鉴于当时的紧急形势，前苏联派驻中国的空军总顾问帕尔霍明科向中国航空委员会建议，是否可以效仿前苏联“纳西莫夫”少年海军学校的模式，从抗战长远考虑，设立少年空军学校。1939年，经蒋介石同意，航空委员会决定成立少年航校，并命名为“空军幼年学校”。留美回国的教育家汪强先生担任教育长，校长为蒋介石。

　　汪强，保定军校第三期毕业生，曾赴美国勤工俭学，毕业于史维尔州立大学文科，又就读美国西点军校，回国后曾在陆军军官学校担任体育总教官。他任空军幼年学校首任教育长（常务副校长，常驻学校）。汪强要求学生学习好又不能成书呆子；强调锻炼身体，又不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培养军人素质，又不能制造“军事机器”。他一直认为，空幼的学生应具备高尚的人格、崇高的品德、优美的情操、多方面的兴趣和爱好。为此，他建立了“管教训”三合一的教育体制。汪强还教大家吃西餐。“吃西餐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学习西方的就餐礼仪，为了将来我们到美国学习飞行的时候，不至于因为不知道西方礼仪而给国人丢脸。

　　学校筹备处考虑过将学校开办在成都三河场、灌县离堆公园、灌县北门（现在的川农大都江堰校区）等地，最后定在蒲村（现蒲阳镇）。一是此地靠近龙门山区，地形多变，当时树木茂盛，有利于隐蔽自身和避免被敌机侦查，可尽量避免日机的轰炸；二是远离灌县县城，可避免干扰，有利于学员安心学习。　

　　绿色范围是当时的空幼校区

幼校示意图

1940年，空幼筹备处与当地士绅唐大爷商妥，租赁了其在蒲阳场的唐家的五座大院，并征用了附近的一所寺观“大明寺”等处的现成房屋及周围的部分土地共计500余亩，略加以修葺加固，分别作为学校的办公室、总务科、经理科、教务处、图书馆、医务所、被服库、学生大队部、宿舍等，后来又陆续新建了礼堂、操场、游泳池等。

学校大门

空幼图书馆藏书

早在空幼筹备处还在选教育长以及选校址期间，航空委员会就已在成都、重庆、汉中、贵阳、桂林、昆明、芷江、衡阳等8个城市及海外各总领事馆设立招生站。国家危难之秋，空军幼年学校招生的消息传出后，很多家长或青年热血沸腾，纷纷报名。白祟禧将军的儿子白先道，社会名流李济深的两个儿子李沛钰、李沛琼，都被送进了空幼。
　　第一期招生时，航委会在8个地区只录取了289名学员，比原订300人招生计划还少了11名，最后即使加上备取生，一共也只有298人。据校方统计，当期招生，国内外报考者实际共计2万余名，录取率仅百分之一。学员毕业后，优秀者可升入杭州笕桥航空军官学校。身体不合格者，可选送国内大学深造，毕业后充作空军地勤人员。
1940年12月6日，幼校举行第一期开学典礼。由蒋介石颁布训词和校歌：“崇墉九仞，必厚其基；峻岭千寻，必登自卑。惟我空军，岳岳英姿；下俯云汉，上接虹霓。咨尔多士，朝斯夕斯；论年则幼，用志不歧。宏尔造诣，正尔威仪；德与时进，学与岁驰。毋自暴弃，毋用诡随；邦家阢陧，望尔匡持。”
图为：国民政府航空委员会周至柔主任（叉腰者）亲临开学典礼；汪强将军在开学典礼上讲话
幼一班开学典礼上的合照

第一学期开学典礼

初中学生着童子军军服

高中学生着军服

汪强专程赴新加坡请来华侨中学校长陈充恩支持教务。国文组主任教官陈国桦是爱国归侨教育家和文艺家，精通多国文字。国文教官谢少白也是华侨，毕业于暨南大学，书画兼长，是徐悲鸿大师的高徒。英语教官劳远培、郭有玉是留美硕士，以大学教授身份来校任教。音乐家王云阶、武术家张英建、篮球高手刘振元、美术家谭学楷、书法家吴丈蜀、文学家牧野先后到学校任职强大的师资力量，在抗战烽火的中国堪称“豪华阵容”。
学校设立国文、英文、数学、生物、历史、地理、音乐、体育、航空知识等科，如果考试不及格，即刻淘汰，不予补考。幼校实行六年学制，初高中各三年。初中阶段，按童子军教育规定，学习野营、救护、徒步行军、识别地形地物、旗语通信、星象观察等科目。在劳作课中学习基本木工、金工技术。学校鼓励学生的科学、艺术兴趣，并特别重视视体育锻炼，每天下午，体育教官辅导学生上体育课，学生们分别进行跑步、游泳、打球等各种活动。幼校的体育活动享有盛誉。学生篮球队远征成都、重庆等地。并有多名同学参加全军和全国运动会。
　　白天，学生们在茅草房教室里上课；晚上，在昏暗的菜油灯下复习。虽然条件很艰苦，但大家学习的劲头很足。
学员捕捉蝴蝶后，在生物课上制作蝴蝶标本

上体育课

学员们在学习识别地形地物
学习制作航模，并参加航模比赛

学习文化课

教官检查内务

      按空勤最低标准（丙种），早餐，每个学员会得到一生一熟两个鸡蛋。
　　一些拿到质量不好鸡蛋的学员会故意捉弄教官，高叫“教官，教官坏蛋！”教官不动声色，回应道“坏蛋，坏蛋拿去换！”学员与教官们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开着玩笑。有的同学把鸡蛋攒起来换钱，可以在蒲阳镇上买点东西（比如到唐五院吃醪糟。学员们私下把老板的女儿叫做醪糟西施），也可以到灌县玩耍、吃小吃和照相。
航模上天前做最后一次调试
学员们学习旗语通讯
学校要求，作为一名合格的飞行员必须会游泳。学生动手修建游泳池，通过水车把蒲阳河水经过过滤后引到游泳池。同学们在此学会游泳后，有时到蒲阳河急流中劈波斩浪，这一直是幼校同学津津乐道的快事。
学员们通过摸索熟悉停放在滑翔机库的退役飞机了解飞行知识
学校每年发给家长的学生学业成绩单

学习校每年发给家长的学生体检通知单

学校成立了各类球队、歌咏团体、乐队、读书会、书画社、剧社等；学校鼓励学生广泛接触社会、赶蒲阳场、旅游灌县和青城山、参加放水节典礼、到煤矿下井体验学习、开展夏令营等。
1947年空幼五期和风-蒲风篮球队全体合影
美术兴趣小组虹社到灌县写生留影

学员自己在山上捕蛇制作二胡，在晚会上大放异彩。

搭建瞭望塔

课外学习

科学兴趣小组银河成员合影
在外露营并学习野外生存

话剧的排演，在空幼很受欢迎。

学员公演曲目：群英会

　　学校每年组织学员游览青城山和参观都江堰水利工程的春季开堰（放水）典礼。

与成都华美女中的同学联谊。

学员们正在接受白崇禧的检阅

汪强教育长为一期同学颁发毕业证书

第一期学生毕业典礼师生合影照

　　1945年，抗战胜利，空幼一期学生提前毕业，该校也暂停招生。1947年和1948年，空幼第二、三期学生相继毕业离校。1949年，空军幼年学校更名为空军预备学校，随即迁至成都太平寺原空军军士学校旧址。该年6月，空军预备学校又迁往台湾东港大鹏湾，不愿赴台的各期同学自愿遣散。空幼的同学在大陆、台湾和海外的，约各占三分之一。

　　大陆的空幼毕业生大学教授、工程师和医生居多。比如：地震专家范家参，空幼第一期学生；著名建筑物理学界的知名教授蒋鉴明， 空幼第一期学生；岑冰，中国音乐学院教授，空幼第二期学生；新中国首批博导，理论物理学家段一士，曾任兰州大学校长，空幼第一期学生；楚庄，民族促进会中央委员会副主席，人大常委，空幼第三期学生；西北工业大学教授楼世正，空幼五期学员----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中任职，并获得将军军衔的有李嘉铭（一期）、李齐秦（二期）、黎光模（二期）。

      陆建航，空幼读到第三年的时候就不想读了，只想着早点上战场。他1943年初，他逃到了重庆，报考了空军军官学校，后到印度去学习驾驶飞机，再被派往美国继续深造。1945年8月，回国的陆建航加入唐纳德领导的飞虎队，成为一名飞虎队队员，从事货物运输工作。陆老非常谦虚，并不认为自己是飞虎队员。“我没有跟日军直接作过战，没有资格当飞虎队队员。说我是飞虎队，我感到惭愧。”
周诗成，空幼二期学员，曾参加空幼老师谢少白组织的“虹社”学习美术，浙江美术学院副教授。

周诗成绘制的幼校鸟瞰图。

海外和台湾的很多空幼学生也取得不凡的成绩，比如：傅京荪，空幼三期学生，国际图形识别学会主席及创始人，美国科学家，台湾中国科学院院士，第五代电脑之父。80年代后回大陆讲学，曾经受到邓小平的接见。
唐飞，1932年生，空幼第六期学员，历任空军总司令、一级上将、参谋总长、“国防部长”和“行政院长”。空幼学生有70多位晋升将军，其中上将6名。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台湾空军司令部的官方语言是蒲阳话。
华锡钧，江苏无锡人。空幼一期学员，台湾空军军官学校毕业，获美国普渡大学航空工程硕士、哲学博士学位。曾任台湾战斗飞行员15年，1969年起，历任台湾航空工业发展中心飞机设计室主任、中心副主任兼航空研究院院长，台湾国防部中山科学院副院长兼航空工业发展中心主任，台湾空军二级上将，台湾总统府国策顾问。2017年去世。
王锡爵，1963年赴美受训后加入黑猫中队，冒死执行美国中央情报局与台湾军方合作的U-2飞行侦察任务。1967年退役进入中华航空公司，曾飞过波音707、波音727及波音747等机型。
　　1986年驾驶波音747货机回到祖国大陆，担任中国民航华北管理局副局长兼副总飞行师，1987年起连任六届、七届、八届、九届全国政协委员、常委。2009年当选为黄埔军校同学会理事。

　　北京、天津、重庆、成都、广州、武汉、长沙、上海、南京、杭州、贵阳、昆明、西安、兰州等大中城市均有空幼联谊组；台湾台北有空幼联谊总会，各地有分会。空幼有自己专门的刊物和书籍。

　　《北美蒲阳通讯》1986年创办。开始几期是手抄印本，十分艰辛。后来小本（32开）改大本（16开），大本又改小本。主编宋慈和、卢维恒、卫文新、唐介多、陈琪、施启曙、邓林泉、近又由卫文新接任 。办刊力求完美，费尽心血。

　　《北京蒲阳通讯》由北京蒲阳联谊会主编，1988年6月创办。主编汪鲁子，后任谢兆年，勇挑重担；财务、收发王之梁始终独挑，受人尊敬。74期后改不定期电子版。

      《空幼》由台湾空幼联谊总会主编，1991年4月创办。1至18期原名《蒲阳》，1995年从第19期起改名《空幼》，期别延续。编辑保持三人，先后有李汉棠、王敬承、郑崇文、鲁玉鹏、张善修、李元栋（执编）、何光昭、寗凯通（执编）和杨彦标。2007年38期起杨彦标一人独挑，艰辛可见，死而后已。他去世后由坐八望九总会长 一期赵知远学长兼出了8期（63至70），难能可贵。第71期起编辑由7期段世舜和10期郭际蓉同学接捧，后继有人。

       以上三刊是空幼同学联系的纽带，是“蒲阳人”最佳的精神食粮，是“蒲阳情”抒发的园地，还是蒲阳文化传播的主管道。里面有约定成俗的词语，如“蒲阳情”指在蒲阳场结下的兄弟情谊，“出土”指久无音信的同学被发现或找到联谊会，出现在三刊谁都明白，形成蒲阳文化。

　　重大联谊会上，空幼联谊会印制专门的纪念册以作纪念。

1990年蒲阳联席会上，每人获刊物《蒲阳五十年》一册。

　　2010年北京蒲阳联谊会编印的《我们是抗日空中后备军》

珍贵的学校校史

1990年8月12日，以“空幼校”建校50周年为契机，促成了大陆、台湾、北美三地的“空幼校”师生与家属共600多人在蒲阳的大聚会。那天，一大群老人不顾年高，不辞辛劳，不怕路遥，从北美，台湾，大陆各地赶来，相聚在蒲阳。分别几十年，再次聚首，紧紧拥抱，许多人痛哭失声。

      2002年南京聚会全称是“空军幼年学校校友新世纪南京联谊聚会”，校友与会426人，含眷属共447人，为校友参会之冠；会后每人赠精美的《蒲阳情、中国结》纪念图文集一册。

      2010年9月在台北（9日）、成都（16日至21日）先后隆重举办“空军幼年学校校庆七十周年纪念会”。

      空幼学员感谢蒲阳人民养育之恩，于2002年捐资60万元在蒲阳镇花溪村修建了蒲阳幼鹰小学。
      空幼校海内外学子与1991年成立了“空幼校蒲阳基金会”，资助蒲阳初级中学贫困学生，以及学习、教学优异的师生，并向学校购买图书、钢琴等物质。

      距离空幼建校已经80年，当年的校舍也早已不复往日模样，但这段历史，却将永远存于悲壮的抗日史中。因为，它和那群热血少年，见证了中华民族精诚团结、不容外敌欺凌的意志和精神。

　　历史就在身边，我们既是旁观者，也是参与者。希望我们都能感染到这些少年的热情，为推动民族奋进而力所能及做一些事！

　　（如能提供关于幼校的照片和资料，请发邮箱：[e-mail]。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