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正传

围城

我身为永州父母官,不忍看到百姓被蛇族报复,你要报杀子之仇,我柳宗元一力承担,但愿我死以后,你能遵守诺言,从此带着蛇族离开永州,幽居别处。我柳宗元今日对天起誓,来世甘愿沦为异类,做你白素贞的儿子,以弥补对你子嗣的杀戮。<br>  我放下早已泛黄的柳宗元《捕蛇者说》手稿,诸事的开端源于22年前一场疯狂的捕蛇活动,也正因如此,你才闯入我的生命。<br>  前因<br>  22年前。<br>  公元813年,永贞革新失败后,柳宗元,刘禹锡等八人被唐宪宗李纯贬职为地方司马,史称八司马事件。<br>  柳宗元被贬到了永州。<br>  这段时间,他忙的焦头烂额,再没有多少心力和韩愈一起倡导古文运动了。<br>  雄才大略且又迷信神仙的唐宪宗听信宦官陈弘志的谗言,在永州大规模捕捉当地的黑质白章蛇作为药引子,研制益寿延年的仙药。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柳宗元头上。<br>  黑质白章蛇毒性奇强,这种蛇通身黑色,带有白色的花纹,白色纹理越多,意味着毒性越大,如果是通身变为白色时,就是万蛇之王。奉命捕蛇的百姓,因为此事中毒而死的人不在少数。<br>  “柳大人,这个季度才捕获了1138条,我且带回去,呈送皇上,你要多派人手,加大捕捉力度,否则龙颜大怒,你我都逃不了干系。”按例前来收缴蛇群的裴肃对柳宗元这次的捕蛇成果显然并不满意。<br>  “裴大人,再这样下去要出大事的!大肆捕杀蛇类,它们已经开始报复了,现在永州人人自危,即便是下令捕蛇可减轻徭役赋税也没人敢去了。”<br>  “这话你给皇上去说吧。”裴肃拂袖而去,他将所得蛇群带回裴府,打算第二天送去宫中,因为这一天他的孙子出生了,也就是我,裴文德。我出生时左大腿上有72颗痣,爷爷说这是大吉之照,有众星捧月之象,据他所知,有此特殊身相也就是汉高祖刘邦一人。<br>  时光荏苒,一晃六年过去了。<br>  爷爷还是干着老本行,照例去永州收缴黑质白章蛇,不过他年事已高,所以近两年都带着我父亲裴休前去帮手。<br>  “怎么才13条!”裴肃大为光火:“叫柳宗元来见我!”<br>  吓得瑟瑟发抖的衙役慌忙解释道:“柳大人来不了,他死了。”<br>  “死了?怎么回事?”裴肃问。 “永州地区连年捕蛇,前不久发现了一条半黑半百的,实属难得,为了捕杀它,很多人死于非命。尽管最后我们将其杀死,交纳给了裴大人您,可谁知这蛇是蛇母的儿子,蛇母动怒,率蛇族大举袭击永州,要让百姓为其子殉葬。蛇母是一条已经修炼到通身白色的蟒蛇,已然颇具妖术,柳宗元大人不忍生灵涂炭,愿一死以消蛇母之恨,所以被蛇母一口吞入了腹中。后来蛇母也履行诺言,柳宗元大人一死,她便带着蛇族离开了生活了几百年的永州,去了别处。这13条小蛇是蛇群迁移时,属下们冒死捕捉的,以供皇上炼药之需。可往后怕是连着区区十几条也难以交纳了,还请裴大人向皇上禀明缘由。”<br>  裴肃对此也深感同情,衙役说:“柳宗元大人慨然赴死前曾写下一份奏折,希望裴大人面呈皇上。”<br>  裴肃接过奏折,展卷一看,不由得脊背发寒,但见奏折上书:<br>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岁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为之说,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br>  回转裴府以后,我父亲裴休说这份奏折断然不能交给皇上,柳宗元大人虽然其心可佩,其情可悯,然则如此针砭时弊,恐会激怒皇上,那时万一引火烧身就大大不妙了。<br>  从此以后,柳宗元的这篇奏折就一直保留在我们家,也正因如此,我也得以有机会看到了它,后来我给这篇奏折起了一个名字——《捕蛇者说》。<br>  那一年父亲中了举人,而我似乎青出于蓝,在6岁时就考中了秀才,爷爷高兴的合不拢嘴,常说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我要后来者居上了。<br>  正当全家人一团和气的谈笑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div><h3>  “出事了,老爷。”家丁陆一慌慌张张的跑来赵我爷爷:“老爷,少了一条最小的黑质白章蛇,还剩12条了。”</h3><h3>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爷爷像一跟弹簧一样从座椅上惊跳起来。</h3><h3> 东厢房,西厢房,马厩,厨房,书房,客厅,花园……裴府的家丁们把家里翻个了底朝天也没发现小蛇的踪影。</h3><h3> 父亲安慰爷爷,也许是天意吧,上天有好生之德,就随它去,明日上朝时再将柳宗元大人的事迹告知于皇上,希望皇上可以体恤民情,禁止捕蛇。</h3><h3> 纵观有唐一代,唐宪宗是可以与唐太宗齐名的一代明君,在政治上卓有建树,他想让大唐王朝在他的统治下长治久安,所以首先得让自己活得长久,他对于长生的渴望已经近乎偏执,在听了裴肃的汇报以后,大为震怒,意欲继续大举捕杀蛇族。</h3><h3> 可惜就在命令颁布的前一夜,宫中传出噩耗。唐宪宗被刺杀了。</h3><h3> 凶手正是为他献计捕蛇的宦官陈弘志。</h3><h3> 一时间宫里宫外对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据说那晚陈弘志性情大变,被蛇母附身,将皇上杀害。捕蛇一事也因唐宪宗的死而彻底搁置。</h3><h3> 生活终于步入正轨,归于平淡。好巧不巧,偏偏在这时候我在家中菜园里发现了那条逃走的小黑质白章蛇。</h3></div> 也许是出于年幼无知,我面对着永州人为之色变的黑质白章蛇没有一点畏惧,它看着我,我也看着它,似乎和家中的猫狗鱼鸟一样,让我倍感亲切。<br>  人常说,蛇是冷血动物。但在它的眼中,我却看到了点点泪光。<br>  那种眼神像是惊魂未定时的乞求,乞求放过它,不要将它杀死晾干做药引子。<br>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对着它说。那时候真希望自己能像孔子的学生公冶长一样,懂得兽语,否则我一定可以清楚它心中所想所思。<br>  我对着小蛇自言自语,有陌生人来的时候,你就乖乖的藏起来,我会每天来看你的。小蛇好像听懂了我的话,吐了吐舌头,径自藏匿在隐蔽处。<br>  往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经常出入于菜园,它似乎也在等我的出现,每当我去找它,它都是发出嘶嘶的声音,示意我藏身所在。<br>  慢慢地,我们之间建立了一种跨越物种的关系。看着小蛇一天天长大,它身上的白色纹理也越来越明显,天知道唐穆宗会不会和他刚死去的父皇那样,迷恋长生,继续捕蛇。<br>  我心生一计,在菜园里找了很多绿油油的菜叶,榨出汁水,拌成绿色的颜料,然后涂抹在了黑质白章蛇的身体上,将其改头换面,从此以后,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就叫小青。往后的日子里,小青陪我着读书写字,吟诗作赋。我也陪着它,四处游荡。<br>  天气寒冷了,我便把它偷偷带进自己的房中,让它可以安心且舒适的冬眠。<br>  又是一年一度的元宵节,裴府上下挂满了灯谜,其中有一个是我写的谜面,并告诉家中下人,有能猜中者,可以赏赐裴文德少爷亲手煮的元宵一碗。<br>  我的谜面是:<br>  话雨巴山旧有家,逢人流泪说天涯。<br>  红颜为伴三更雨,不断愁肠并落花。<div><h3>  可惜,我的汤圆都凉了,依然没人猜出谜底,真没劲,我独自回到了卧室。</h3><h3> “我猜是红烛。”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h3><h3> 我蓦地一惊,循声回望,但见一位清丽无匹的少女正浅笑盈盈的看着我。</h3><h3> 这女子,面如桃花,肤如凝脂,明眸善睐,骨子里透着一股妖异的美,我被她迷住了。</h3><h3> “你……你是谁?怎么会在我房中……”</h3><h3> 女子咯咯娇笑:“我是你书中的颜如玉呀。”</h3><h3> “啊!书中真有颜如玉?”我惊讶道。</h3><h3> 女子笑的乐不可支:“你真是个书呆子,说是颜如玉你倒是真信了。”</h3><h3> “我是你的小青呀。”</h3><h3> “小青!”我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朝小青冬眠的地方看去,果然空空如也,小青早已不见了踪影。</h3><h3> “你……”我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h3><h3> “我怎么,我是一只妖怪,嘻嘻,你怕不怕!”女子的眼神那样熟悉,我确信那正是与我对视过千百个日夜的小青。</h3><h3> 看着她绝美的脸庞,我害羞的低下了头,口中说着一些含混不清的话。</h3><h3> “文德,你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希望能和我说话吗?以前我尚未冲破玄关,无法化身人形,现在好了,我可以和你一样,用人的身份和你相处了。”小青眼中柔情蜜意,我也在这种温柔中忘却了她是一条蛇的事实。</h3><h3> 那天晚上,我们秉烛夜谈,仿佛要将这十年来的话一股脑儿说完。</h3></div> 往后的两年中,无疑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br>  有人出现时,小青化为蛇形,悄悄的藏匿在我的被窝当中,无人时,她便显出女子相,伴我挑灯夜读。<br>  我们一起出去游玩,一起嬉戏,我教她读书识字,渐渐地,我发现自己爱上了小青。可又羞于启齿,我用文人惯用的伎俩,写了两句诗送给她:<br>  人间自是有情痴,未审佳人知不知?<br>  我忐忑地将情诗递给了小青,她会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应该写的很清楚了吧?她会拒绝我吗?她是否也喜欢着我?<br>  我屏气凝神,听着小青那银铃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念将出来。<br>  “文德,谁是情痴?谁是佳人啊?”<br>  我满面通红,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说:“你若不嫌弃,我愿做你的情痴。”<br>  “那佳人是说我喽!”小青笑嘻嘻地说。<br>  我深情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应。<br>  “可我不是佳人,我是一条蛇。”小青嘟着嘴,奶声奶气的说。<br>  我心头发紧,听小青言下之意是不是因为我们是异类,她要拒绝我。我急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你是蛇也好,人也罢,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br>  小青眼中泛起泪花,浮现出丝丝感动的神色,她给我也回了两句诗:<br>  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br>  我见诗狂喜,一把将纤弱的小青拥入怀中:“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了?”<br>  小青身上散发出淡淡的体香,柔声道:“这十年来,我又何曾离开过你。”<br>  我低头在小青脸颊轻轻一吻,原本活泼开朗的她瞬间娇羞无限,温柔地扶在我的胸膛。自从和小青确定关系以后,我们越发亲昵,爱情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br>  次年,我高中了状元,裴府上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在那些前来道贺的达官贵人们当中,有不少想和裴家结秦晋之好的,然而我早已心有所属,这一生,除了小青,我谁都不娶。<br>  小青知道后非常感动,对我语重心长地说:“文德,你如此深爱着我,即便异类结合要遭天谴,我也不怕,为了你,我甘愿做任何事。”<br>  我也对着小青海誓山盟:“我裴文德今生若不能娶小青为妻,宁愿出家做和尚。”<br>  花好月圆夜,我们紧紧的相拥在了一起。 我天真的以为只要两个人彼此相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长相厮守,可当我将一切禀告于父亲,向他说要和小青结成连理时,却遭到极力反对。<br>  “简直荒唐,这事传将出去,我裴家岂不颜面扫地。”父亲狠狠地抽了我一记耳光:“我看你小子是色迷心窍了。”<br>  “我就是要和小青成亲。”<br>  “可她是一条蛇。”<br>  “蛇怎么了?她比人善良。”<br>  “混账东西!你给我滚,我裴家没你这样的不肖子孙。”<br>  我血气上涌,带上小青负气离家出走。<br>  “为什么世上总有这样的偏见?”小青问。<br>  我说,这世上有太多狗屁不通的规定,都是那些道学先生和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头脑发热时定下来的。我们没有伤天害理,我们没有错,我们只是被世俗不能接受的一对恋人而已。<br> “小青,要你跟着风餐露宿,你后悔吗?”<br> “那有什么,只要在你身边,我们就以天为被,地为床,明月为灯,我还要用你的胳膊做我的枕头呢,你愿意吗?”<br>  我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小青激烈拥吻,一起陷入癫狂。<br>  小青一丝不挂的躺在我身边,我也褪去了浑身的衣衫。这是我们第一次赤裸裸地在对方面前,没有隐私,没有保留,今夜的我们,让彼此完全交融。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br>  “你的左腿上,怎么?”小青怔怔地看着我左侧大腿上的72个颗众星拱月式的痣。<br>  我半开玩笑的说,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估计心里都会发痒,你要是觉得刺眼,明天我们把它全部用香头点掉。<br>  小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像一尊供奉在庙里的菩萨那样肃穆庄严。<br>  “这痣是点不掉的。”小青神色恍惚地说:“这是赤精转世的印记。”<br>  我听得云遮雾绕,不明所以。但看小青的脸色,事态似乎不简单,小青将衣衫整齐穿上,匍匐在我怀中放声大哭,直喊:“为什么!为什么!” 我抱紧小青,问她到底怎么了。<br>  小青哭红了眼眶,用一双纤纤玉手,颤抖着抚摸我的脸庞。<br>  “赤精是我们蛇族的宿敌,我父亲就是被他斩杀的。我们蛇族本想复仇,但赤精统一天下,身居皇位,并有72星宿护体,蛇族根本无法近身。”<br>  “身居皇位,难道是当今皇上?”<br>  “不是。”小青摇了摇头:“是汉高祖刘邦。当年刘邦还是一个小小的亭长,秦始皇帝下令征集各地徭役,前往骊山为他修建规模庞大的陵墓。在押送劳力赶赴骊山途中,刘邦揭竿起义,不想碰到了正在渡劫的父亲。我们蛇族每渡一次劫,便会脱去一层皮,新生出白色纹理,所以资历越高,修行越深的蛇类,会从黑质白章逐渐变为白色,等到了通身纯白时,蛇族会供奉它为蛇父或蛇母,统领蛇族。当时我父亲在渡最后一次劫,渡过便会成为下一任蛇父。之所以把脱皮叫做渡劫,那是因为在渡劫时法力会暂时消失,遇到危险无力抵抗,随时会有丧命之险。刘邦带着劳力们深夜叛逃,哪知道正好碰见了渡劫的父亲,刘邦见一白色蟒蛇挡在道中,堵住去路,便乘此间隙,斩杀了我父亲。刘邦的左股上也有和你一模一样的72个颗星宿痣。”<br>  我闻言方有所悟,这段记载确实在《汉书·高帝纪》中曾有提到。<br>  小青又说:“后来我姐姐跟随黎山老母学道,算定赤精死后再转世为人,左股会有72个颗星宿痣。所以她给全蛇族下了他心通法术,但凡蛇族中任谁看见了左股带有72颗痣的赤精转世,我姐姐都会有心印,得知原委,并来报仇。”<br>  “你姐姐是谁?”我问道。<br>  “我姐姐正是现在的蛇母白素贞。”小青赶紧让我穿好衣服,和她一起找一处藏身之所,希望可以逃过一劫。<br>  奈何说时迟那时快,还没有等我们走出多远,一阵黑压压的妖风已然席卷而至,待得妖风渐息,我才看清有一个手提三尺剑的白衣女子,正朝我们阴森森的逼近而来。<br>  “姐姐!”小青扑通一下跪倒在白素贞面前:“求求你放过他吧,前世的事,就让过去吧,又何必累及后世。”<br>  白素贞冷哼了一声:“你这死丫头,我还以为你当初被柳宗元捕杀了。没想到居然和杀父仇人厮混在一起。”<br>  我对前世全无记忆,我是刘邦转世?一晃神间,白素贞的利剑已然刺到我胸前。这一剑,来的奇快,根本无从躲避。<br>  “姐姐!手下留情!”小青飞身过来,挡在我身前。<br>  我怎么能让心爱的人,为我去死。即便要死,我也希望是我为她而死。<br>  我是赤精?我是刘邦转世?我曾经斩白蛇起义杀掉了小青和白素贞的父亲?<br>  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也太滑稽荒唐了。我以为是一场梦,但利剑上发出的幽幽白光,让我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现实。<br>  “今天你非死不可。”白素贞斩钉截铁地说,听口气完全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br>  小青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文德,怎么办?怎么办?你是我杀父的仇人,也是我刻骨铭心的爱人,我姐姐要为父报仇,我该怎么办?”<br>  看着小青两难的处境,我倍感心疼,人生在世,有死而已。<br>  我用手擦掉小青的眼泪,将这泪噙入口中:“我会记得,有一个女孩为我而流泪。”<br>  我将小青拨到身后,正色道:“白素贞,既然是我前世欠下的债,今生就还给你。”<br>  我自知逃生无望,索性闭上眼睛,等待着她一剑封喉。 一秒,两秒,三秒。<br>  铮的一声,听得出是兵刃相交撞击而发出的声音。<br>  原来小青催动法力,化出一柄长剑,和白素贞酣斗在一起。<br>  “文德,你快逃。”小青且战且喊。<br>  但她哪里是白素贞的对手,只几个回合,便即败下阵来。<br>  “你疯了,居然和我动手,帮杀父仇人。”白素贞狠狠地道:“你再冥顽不灵,休怪我不念姐妹之情。”<br>  小青忽地中剑,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br>  我发疯似的扑了上去,用身体护住小青,硬挡了白素贞一剑。<br>  “此事与她无关,求你放过她。”<br>  “她是我妹妹,只要回心转意,我自然不会杀她,但你却是非死不可。”<br>  小青勉力支撑,央求道:“姐姐,你要是杀他,也一并将我杀死吧。今日以后,蛇族必不能容我,文德也为了我与家人势同水火,天大地大,再无我们容身之处。生有何欢,死有何苦,等我们死后,我再带着文德在九泉之下向父亲请罪,求他原谅。”<br>  白素贞见我和小青抱定必死之心,转而却道:“世间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柳宗元派人捕杀蛇族,戕害我儿性命,我以牙还牙,将他一口吞入腹中。你杀害我父亲,让我母亲千年以来饱受相思之苦,最后郁郁而终,今日我也让你尝尝失去爱人的滋味。”<br>  话音刚落,白素贞使出法术,将小青的七情六欲全数抽走。从此以后,小青再也记不得有个人叫裴文德,那个她曾经深爱过的人。她再也没有了爱人的权力和本能。<br>  “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你杀死我吧!”我朝着白素贞大吼大叫。<br>  “你一心求死,没那么容易。”说着白素贞又在我身上施法,让我们500年内不生不灭,永远在这份感情中痛不欲生。<br>  “你好狠!”我咬牙切齿道:“我诅咒你,将来也和心爱的人永世分隔,受尽相思之痛,我不会去死,我要好好地活下去,等待着这一天,我要亲手葬送你所有的幸福。”<br>  白素贞哈哈大笑,携了忘记一切前尘旧事的小青倏忽而去。留下我一个人在血泊里苟延残喘。<br>  往后余生,我像行尸走肉一样,四处游荡。小青,你在哪儿?小青,我好想你!<br>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逐渐对一切都绝望了。<br>  小青,你还记得我吗?你若记得我,会不会再写一句这样的诗给我: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br>  红尘万丈远,我自入空门。<br>  是的,我出家了,我承受不了相思之苦,听说佛法可以让人放下情爱,没有感情的活着。我师父给我起了一个法号,叫做法海。意思是,情法无边,佛海无涯,希望我能在佛法中找到解脱的法门。<div><h3>  接下来的许多年里,我每天以一个苦行僧的标准要求自己,尽量使自己忙碌起来,忙碌起来好啊,至少我可以暂时地放下尘埃。</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h3><h3> 我读着百年前禅宗六祖慧能大师所作的佛偈若有所悟。他的每句话,似乎都能直击我的内心深处。后来我搜集了六祖一生的事迹,并编辑成册,后世佛门弟子称它为《坛经》。</h3><h3> 在青灯古佛的陪伴下,五百年过去了。</h3><h3> 唐朝灭亡,宋朝也灭亡了,转眼又是元朝的天下。</h3><h3> 这五百年太漫长了,我相信比孙猴子的五百年更难熬。因为,他没有为情所累。</h3><h3> 我没有荒废这五百年,我潜心修持,终于在南宋年间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得了无上正等正觉,换句话说,我算是肉身成佛了。</h3></div> 位列仙班以后,我开始云游四方,在武当山碰上了真武北极大帝,他说在路过浙江杭州府钱塘县时碰到了一条在四川青城山清风洞修炼千年的白蛇精,名唤白素贞,说去南海求见观世音菩萨,询问何时得道成仙的事。<div><h3>  北极大帝说:“本座法力深广,岂能不知她出言欺骗,白素贞思凡,意欲和钱塘县的许仙结缘。我本想用这钵盂收服于她,但唐朝年间文曲星柳宗元曾为了拯救百姓,向天起誓,只要白素贞不伤害无辜,来世可做白素贞之子,以弥补杀子一事,往后文曲星尚需借助白素贞之体出世,故而暂且放她一马。”</h3><h3> 我听得白素贞的名字,浑身不由得一怔,一时间,所有恩怨情仇全部涌上心头。</h3><h3> 真武北极大帝又说,那白素贞未免我生疑,竟然立下誓愿:“小畜若有谎言,无去南海,异日必遭雷峰塔压身。”</h3><h3> 我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蛇妖如此亵渎神灵,我法海必当替天行道,应验此言。随后又向真武北极大帝自动请缨,前去收服白蛇妖。真武北极大帝欣然受命,并将钵盂交给我,嘱咐我等到文曲星降世,方可用此钵盂将白蛇收服,镇压在雷峰塔下,以应验当日的誓言。我应诺而去。</h3><h3> 这五百年的痛苦真是有很大的魔力,它可以让一个原本得道之人放下慈悲,我看着钵盂痴痴的笑了,白素贞,你也好好感受一下人世间的情爱,你有多爱许仙,压在雷峰塔下时就有多度日如年。</h3><h3> 我驾起云雾,来到了西湖边。</h3><h3> 这天是清明节,清明时节雨纷纷,我化作船夫在西湖摆渡,一个样貌俊秀的小伙子湿淋淋的跑到我的船上,气喘吁吁地说:“老丈,我要渡河去怀青巷王家药店。”</h3><h3> 便在船只将发未发之际,两位貌美的女子也要搭船避雨,我一眼瞥去,正是凡心思动的白素贞,还有我恍如隔世的小青,她还是那么活泼可爱,可她已然记不得我了。</h3><h3> 小青,让我渡你一程吧,这西湖的水,全是我思念你时而流下的泪。</h3></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