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昨晚在梦中,又看到了我的父亲刘兆瑞,他蜷缩在一个阴冷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他喃喃细语地哀诉说:他好冷、好饿……</h3><h3> 醒来宁神细算,明天元旦节也正是父亲的忌日,他已离世27年整,如果在,今年刚好102岁……父亲又冷又饿婑婑琐琐映象,虽说只是昨晚上的一个梦中场景。但它却是我印象中父亲在世时的一生真实生存状态。</h3><h3> 父亲的档案记载,父亲于1943年和1945年曾经两次随所在的国民党部队出国到缅甸参加对日作战。</h3><h3> 儿时,依稀记得父亲说起在外国打仗的事情,他说,那里很热!是非常的闷热!他们常常是脱光了衣服裤子都难于忍受,皮肤上经常会生长了很多的小米米,奇痒无比、他们的穿的衣服都很破烂……部队里一起的很好兄弟都死在了外面……</h3><h3> 父亲说,在外国时,他不但同日本人打过,还见过很多的英国佬,他说这些人说话叽哩哇啦的,虽然听不懂,但对他们都很好的……父亲还常说,他们那个时候当兵是很辛苦的,经常天还没亮,就吹号叫起床了,要出早操,动作稍微慢了点,常遭到当官的用脚踢和皮带抽打……</h3><h3> 他说,那时,他好想回家,回到他云南永胜县清水乡的老家。一有机会他就趁着夜色开溜了,向着家的方向赶……但他常常弄不清回家的方向……经常走着走着,他又在途中走进了别的队伍。他这一辈子,为了有口饭吃,他稀里糊涂地到过了不少的队伍。他说他到过了很多的地方,到过国外缅甸的腊戍、国内的上海、湖北、山东、重庆、广西,钻过大山丛林,也乘过大船军舰,漂洋过海……他说,他最好的日子,是1949年在回家的途中——(贵州的桐梓)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警卫团,跟随部队参加过剿匪和三反运动。跟着部队扛着枪进入贵阳,后来到人民银行工作的这段日子。他说,在解放军部队里,穿的还是新衣服!当官的也不打我们当兵的!饭也吃得饱,隔三岔五的还有肉吃!说到这些,他常常眉飞色舞,十分开心。</h3><h3>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他,还常常炫跃的事,是他当年(大约是1958年)从人民银行贵州分行转到贵州大方县的马干山农场时,从贵阳出发时的情景“当时我是戴着大红花,坐的是汽车的驾驶室,那些坏家伙(右派分子)坐的是在后面车厢里”当时银行的领导还嘱咐他说,你是我们的好同志,你去农村后要好好地监督这些反党的右派坏分子们劳动改造……</h3><h3> 记忆中,那时还是孩童时的我,在母亲带我坐了两天汽车后,再走了很久的路,在农场见到父亲,他身子瘦长,总佝偻着背,脸色暗淡腊黄。一次偶然看到他的脚背泡泡的肿得很多大,后来才知道那是那年代较普遍的浮肿。记得一次父亲再次唠叨起他戴大红花,坐驾驶室去农场时……我突发奇想地问起了他在农场的生活,我想当然地认为:既然父亲是监督右派坏分子改造,那父亲也不必十分辛劳的干活,吃的肯定也差不了……不想父亲的回答让我脑洞大开:他说在农场,他与这些被他监督改造右派坏分子们每天干的竟然是都是同样的活,吃饭时的区别,仅仅就是他们在食堂吃饭时,不在同一个窗口打饭!但所吃的饭、菜都是一模一样的,当然,数量也是同一样的。</h3><h3> 在我的记忆中,不管是从当时年代还是现在来看,父亲都是一个跟党走、听党的话,党的坚强拥护者!不论是什么人,只要说到政府和党什么不是的话,他都会立即跳起来严斥呵责,大有和别人拼命的架势!因此很多人都避着他。同很多人都处得不怎么好……</h3><h3> 上世纪的1974年,当时才18岁的我,工资才20块零五角钱,好不容易凑足七块一角钱(从毕节到贵阳的班车费)把再次作为干居民(无工作者)下放到毕节县水箐乡的父亲,弄回到贵阳。试图怂恿他,去找银行的领导,落实有关他的平反政策,解决他的工作吃饭问题。不曾想到,第二天他找银行领导后回来后说:银行的领导对他很和气,给他说,“现在我们的党有困难,你是老同志,要为我们的党分忧,你去农村就是为党分忧,听党的话”就这么几句话,就把他劝回了农村。当时他还感激地说,回去的车票都是银行的领导出钱给他买的。</h3><h3> 对于要求落实政策安排工作的事,银行领导说:从来就没有给父亲戴过诸如右派、坏分子这类帽子,所以也没有什么反可平。</h3><h3> 1992年12月31日下午,是我见父亲最后一面的日子。那天我端了点红烧肉和核桃大的两斤桔子去贵阳社会福利院看望父亲,记得那天,在穿过两道上了锁的铁门后,看到了瘦弱得只有一丝气息而又几乎一丝不挂蜷缩在一床满是窟隆大洞破棉絮下的父亲。看到我,他似乎很委屈地低声下气喃喃咕咚着说他饿……饿……饿……见此情景,工作人员解释说:给他少吃,是因为你父亲大小便不能自已控制,吃多了后啦得整个屋子都弄得臭哄哄的……衣服裤子弄得实在是太脏了早丢了,你们上星期拿来的被子也成了这样,棉絮上的这些大洞,都是他自己抓来擦屁股造成的……</h3><h3> 看到可怜的父亲,我也实感无奈,我当时每月只有70多元工资,没有住房。而我兄弟不但没有房子,还是个临时工,糊口都很困难。当时国家还没有低保这一说法,对于父亲入住社会福利院每个月80多元的费用,是我们兄弟俩每月的一笔重大开支。75岁的父亲不仅没有分文收入,还有有各种疾病,无钱医治,常常是大小便失禁,弄得整过屋子又脏又臭。工作人员也不怎么待见他,为此,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已经多次打电话催促让我接走……当时十分窘迫无奈的我,只得不停地给工作人员说着陪小心说着好话,希望再宽限几天,待我们租到房子安排好后,再接父亲出来。</h3><h3>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竟成了我见父亲的最后一面。1993年元旦节的早晨刚起床,就接单位总机室的通知:父亲在清晨约四点钟时死了。</h3><h3> 父亲临死前一天,我剥给他吃的三个小桔子和四砣红烧肉竟然可能是他在这个世上的最后晚歺。因为当时与父亲同住一室的几老人趁福利院工作人员不在时,悄悄告诉我,你走后他们不会给他吃的,怕他吃了啦得脏兮兮的……真后悔当时应给他多吃些。因为当时我喂他吃桔子时,都在不停地喊着饿……饿……饿……</h3><h3> 听人说,梦境都是反的,我想可能有道理,每年,我们弟兄为饥寒交迫饿怕了的父亲,都烧了很多很多的黄钱,只为他在那面不再冷着、饿着…。 </h3><h3> ( 刘云贵) 2020年元旦</h3><h3> </h3><h3> </h3><h3> </h3><h3> </h3> <h3>(父亲离世25年后看到的档案)</h3> <h3>(档案中父亲的照片)</h3> <h3>(档案中记载父亲当年参加远征军抗日的历史)</h3> <h3>(当天父亲刘兆瑞下放的所在农场)</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