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妹子（微型小说）

曹小维

　　

一大清早，朱毅洗漱完毕，就匆忙夹着黑色公文包下了楼，驱车直奔养猪场。却把手机忘在家里了。

朱毅是“天蓬养猪场”的专职兽医，经管着上万头二师兄们的身体健康。

怎能不忘记手机呢？眼睁睁看着肉价如同坐上火箭直窜霄汉，养猪场上上下下简直忙晕了头，朱毅成了养猪场的大红人。用猪场老板、雅号“天蓬元帅”扯着嗓门的话说，就是：“现在不造猪，等到何时造？”

　　朱毅的婆姨雪梅今天在家。两口子美中不足的是，结婚七年了，还没有孩子。每当朱毅眉飞色舞地告诉她，养猪场又下了一窝窝猪崽时，雪梅心里总不是滋味，觉得这是含沙射影。更让她扎心的是：每一回和朱毅鱼水缱绻时，到了紧要关头，朱毅的“硬件”就嘎然疲软，收兵回营。

雪梅攥着一盒美肤露在客厅来回度步，她用右食指抠出护肤霜，手心相对，轻轻搓揉一番，旋即涂抹在双颊，待抹匀后，又轻轻拍打着脸蛋儿，咏起了《美容诀》：

右手拈 左手匀，

桃花为魄玉为魂。

眉儿弯 云髻翠，

徐娘变作十八妹。

雪梅眼睛一亮，看到茶几上朱毅的手机，便随意翻了起来。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这一翻，她那俊俏妩媚的脸胧蓦然晴转多云，醋意盈盈。

原来，就在昨晚，朱毅在朋友圈发了一首歌《我想你》，专门发给名叫“十八妹子”的微友，只有“十八妹子”单独可见，其他人一概被屏蔽了。

雪梅对这首歌太熟悉了，是一阕摄魂吸魄的情歌。荡气回肠，恻悱缠绵。

“七年之痒”、“疲软”、“我想你”、“十八妹子”把这些关键词串在一起，就会形成指向朱毅的不利证据链，他似乎外边有人了，果然人红绯闻多。

　　这还了得！都说女人天性嫉妒。生气的雪梅，让人想起《聊斋》里以阃威自鸣的江城娘子。她用力一掷，就把朱毅的手机甩向墙角，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心里怦然鹿撞。眼泪扑簌簌夺眶而出，愤然拔通了朱毅办公室的电话。

“……你马上回家！”

“我说雪梅呀，有话好好说。到底什么事？今早出门不是好好的吗？我手头忙得很，等下了班不行吗？”电话的另一头，朱毅好言相抚。

“你不回家，我立马出走！”雪梅态度决绝，说一不二。

朱毅一头雾水，一脸无奈和紧张，只好放下手头工作，驱车回家。一路上见了绿灯赶着走，见了红灯绕着走。二十分钟的车程，恨不能三分钟跑完。

雪梅独坐客厅，边哭边骂，妒怒两盛。

朱毅取来毛巾，帮雪梅拭泪。雪梅左一扭右一躲，一把扯下毛巾甩到地上，哭声更嚎。朱毅愕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再三劝慰之下，雪梅才止住泪水，一五一十地道出了来龙去脉。

朱毅长长地嘘了口气：“误会、误会，误会啊！”

雪梅瞪起两眼，屏息闭气看着朱毅，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解释。她多么希望，这的确是个误会。可眼下炳炳凿凿，铁证如山，我且看你朱毅如何抵赖与狡辩！

朱毅欲拉雪梅的手，让气氛松驰下来。

“别碰我！”雪梅断然拒绝。

“微信里那个十八妹子就是你本人呀！是我给你的备注名，你没看见那副红梅临雪的头像吗？是你啊！”

雪梅怔了怔，旋即转怒为笑，判若两人。她捡起了朱毅的手机，打开仔细端详和揣度，懊悔自己的鲁莽和粗心，复原了平常的柔声细语。

“十八妹子？人家都奔三十了！有那么年轻吗？”雪梅嘟起嘴，愈发娇嗔。

“‘眉儿弯 云髻翠，徐娘变作十八妹。’是谁一天不离口？”

接着，朱毅严肃地说：“这么弄腾，老板要炒鱿鱼的!”

“对不起啊！”雪梅呢喃软语。

“不要说对不起！这么说，你是从来不看我的朋友圈，为什么屏蔽我？”朱毅转守为攻，忿愠怏怏。

　　雪梅听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人随既看起朱毅的手机：《一窝顶两窝——天蓬猪场繁育新技术》 、《与狗不相仲伯——猪鼻子灵敏度漫谈》、《飞猪——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二师兄》、《一尾知病——趣谈猪尾巴的功能》……

“你这不是朋友圈，是八戒圈，是猪圈，臭气熏天! ”雪梅以手捂鼻怩忸作态 ，揶揄着朱毅。

旋即，雪梅来了个突然袭击，令他猝不及防。一双杏眼，目不转晴紧紧盯住他，希望发现朱毅撒谎的蛛丝马迹。

　　“心里有鬼？！为何每一次在要紧的时候疲软？”

朱毅低着头，面露难色。他对雪梅说：“唉！你什么货都从‘掏宝网’买，就连那个什么……，搞得我总觉得牛云，半夜三更歪着脑袋站窗外，一双眼睛滴流滴流盯着咱俩看。”

“这也赖上牛云？牛云虽说财大气粗，但十几层高的楼房，甭说他，就是姚明也站不到窗外呀！”雪梅释然大笑，前俯后仰。

　　片刻的沉默后，雪梅的双颊涌起了红晕。她轻轻拥着朱毅，把一头乌黑卷曲的秀发，埋在朱毅宽阔硬朗的胸怀。

朱毅一脸谦疚。雪梅柔情似水地嚅嚅着。

“哥哥不去上班了，好想有个孩子，我们造小人吧。”

“……现在不造猪，等到何时造？”不巧得很，这个时候养猪场“天蓬元帅”打来了电话，“元帅”在电话里扯着嗓门，吼声震天。

雪梅被恼得柳眉倒竖，一把搡开朱毅：“‘猪医！’去、去、去，快去养猪场，找你的十八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