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p><p class="ql-block"> ——白居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请让我酣畅淋漓地唤一声江南地道的康王话:“呷酒”。</p><p class="ql-block"> 在老家那地方,如邀请朋友一起到家里去喝酒,于是说:“到我屋里呷酒切”。其实,《水浒》里的英雄好汉们都是叫“吃酒”的,“待老夫吃过两碗酒再来”是也,只是南方北方“呷”与“吃”的发音不同罢了。</p><p class="ql-block"> 写过不少关于呷酒的文字或段子,似乎不过瘾,未醉。那就再来一丢丢,嘞,杯在这,酙上。</p><p class="ql-block"> 酒是什么?酒就是水,是掺了迷魂药的水(酒话)。</p><p class="ql-block"> 莫说酒话咯,酒到底是什么呢?它引领世间那么多人为此而闹腾,以至于多少人因酒而千古留名,多少人因酒而沉沦不起。酒,成全了海量的世间事,也贻误了无数的世间人。俗话说“无酒不成席”,不是么,无酒,难道办“饭席”?</p><p class="ql-block"> 不可想象人间无酒(还是酒话)。</p><p class="ql-block"> 那么,酒是天上宋公娘娘生的?还是地下土地菩萨造的呢?查词海、翻百度吧,但它的解释硬邦邦没啥意思,容我稍稍揉合,加点温度也吊涉涉酒(点点酒),以自己的方式来表白:</p><p class="ql-block"> 酒,是各类植物——稻谷、高梁、荞麦、红薯、糯米、葡萄、甘蔗等五谷杂粮,经历温度和时间以及操作者心情的磨洗,彼此见异思迁,又分分合合,发酵后,碳氧氢们混生一气而成乙醇,谓之酒也。其实,说穿了,任何一种酒,核心里的东西都是酒精,只是掺杂的食物不同,蒸煮发酵的工序不同,花式味道不同,才分出了高下,让众生或昂立于山,或匍伏于地,神魂颠倒。就跟武大郎与西门庆一样,虽然都是一堆碳水化合物组成的肉体——人,但灵魂各异,貌相迥然,口味不一,也怨不得潘金莲们费心思挑帘偷窥了。</p><p class="ql-block"> 人生一路走来,喝过茅台五粮液,也喝过董酒杏花村,什么水井坊、西凤酒、“炸弹、歪脑壳”,还有年代悠远的白沙液和岳阳小曲,等等等等,但喝去喝来还是敌不过我康王的谷酒,这叫做回到了圆点。那碰香,那悠长,那盅沿上爬满的酒花……,以至不管在哪,一闻到这味道,就想起了自己的来处。</p><p class="ql-block"> 我曾经在工商所管理过乡村糟坊。这一带有没有糟坊,无需打探,站在高处或迎着风噘噘鼻子,就心知肚明了,因为坊间有言:“糟坊香十里,烂鱼臭一方”。</p><p class="ql-block"> 小屋场,山旮旯,一锅一灶一蒸桶,颗粒开裂,装桶发酵,三搅两拌后便摊在堂屋里的晒垫上凉着等着上锅。火旺温高,喜看酒槽子动流,其淅淅沥沥的酒,如清泉透澈,似古箫长鸣,无需听禅,足以浣耳。这时,就考验着放酒师傅的能耐了,放长了量多高产度数低,放短了度高量少带糊气。</p><p class="ql-block"> 如何将头酒与尾酒兑成50度的标准酒,永远是放酒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看家本领,其奥秘永远藏在放酒师的心里。这种谷酒,酒质晶亮透明,酒体丰满醇厚,浓香突出,幽雅细腻,回味悠长……,呡一口,上心不上頭;干一杯,穹天便掉在杯里了。那种香涩甘甜的劲儿,可以直达漫山遍野甚至直上云端。置身于那温软的地方,就如同人生拥有一缕阳光,足矣。</p><p class="ql-block"> 无论是林深崖远,还是山村野店,拥有这般美轮美奂的谷酒,还愁它巷子深么?</p><p class="ql-block"> 酒在中国古代算奢侈品,得家有余粮的人家才能酿酒。据传,与杜康齐名的酿酒始祖仪狄,见被后人奉为“圣人之君”的夏禹治国辛苦,拿酒去敬献,“进之禹,禹饮而甘之”,说明了酒的稀罕。也是的哟,欠债的杨白劳还真不能日日品酒。直到宋朝,人民安居乐业了,酒才成为了全民饮品。</p><p class="ql-block"> 还是乡里人说乡里事吧:说乡间,道原野,我脑际中便常常抹不去这样的风景:</p><p class="ql-block"> 晚饭时分,夕阳西下,燕子归巢进了堂屋,斜着的两翅似乎撩到我们的发梢;小孩儿们在各自大人的呵吒下欢跑回家;砖头砌的大灶,围着围裙的主妇,一篾箕青菜“膨嗞”一声倒入烧热的油锅;坐在灶门添柴的老者烤得红扑扑的脸;男人在火塘边用烧开水的壶热酒,酒热了,给长辈倒上半杯,自己杯子倒满,献殷勤似地问老婆是否来点儿,尽管自知乡里妇人一般不端杯饮酒,甚至不上桌同餐;后山上的竹林与樟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隔着朝夕的老和少,说着话,拍着腿,用手揩把鼻涕在后脚鞋帮上擦擦;一口酒,一筷菜,慢悠悠地呷着,也慢悠悠地嚼着日子中的碎事……</p><p class="ql-block"> 他醉了吗?他在听青蛙如号子般的叫声,一声声锲而不舍地夯击着满天的星斗。他仗着酒兴去做他男人的梦,使时间怀孕,从而复印出自己的影像。</p><p class="ql-block"> 欧阳修在那里笑咱呢:“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p><p class="ql-block"> 我没一双可以绘画的手,否则,这幅恬适的安宁,该是多么值得珍藏啊,这样的画面,我这蹩脚的文字实在无力表达。</p><p class="ql-block"> 我常常冥想,呷酒几十年,倒不如说爱酒几十春秋来得爽。一如少年人的爱情,有“漂洋过海来看你”的一腔孤勇,也有“我要我们在一起”的坚定妄想。那些年少时不懂的深意,一下子透过时光扑面而来,原来,“情”之一字,我们都是绕不开的局中人。</p><p class="ql-block"> 越过山丘,跨过平原,人到中年才懂,有些事,哪怕残缺,却隽永依旧,容我悄悄问,慢慢想,轻蹙眉,细思量,有时的不完满,未必就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文友们你也懂的。</p><p class="ql-block"> 岁月是一座座叠垒的山峰,没多少翻越的份了,天际将近,人到老来万事休,有想法冒办法。尽管怀念有些哀迟,但多少事,莫性急,斢小酒杯,悠着点呡,一切皆浅尝辄止也。</p><p class="ql-block"> 是不是嗔怪我说远了或把酒说得暧昧了些?</p><p class="ql-block"> 君莫怪,只因这谷酒太惹人爱了。尤其是那蒸笼里刚流出来的热酒,不烫不凉,轻飘飘的热气直往你鼻吼里钻,说不出是甜、是香、还是涩,尝一口终生难忘,品一杯,便身心融化了。</p><p class="ql-block"> 不是说月如钩吗?钩不钩得起我这被酒融化了的躯体?钩不钩得起我这壶沉甸甸的谷酒?不过,这谷酒再沉,我和朋友们都称它为“奥二两”,又叫“别别”(喝多了走路两边倒的意思),当然,断不能叫“血巴哩”,那是乡里妇人心痛地臭骂贪杯丈夫之言语。</p><p class="ql-block"> 打住,有朋友在邀了,呷酒去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1于岳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