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江湖》说不清的蔡京(二)

马晓安

说不清的蔡京(二)

文/马晓安

蔡京既已烙上“奸臣”的标签，其人生就是一部“奸臣”的人生，其历史就是一部“奸臣”的历史，无论正野，抑或小道轶事。于是，“奸臣”做坏事，是其本性；偶做好事，必是动机“不纯”，且更见其“阴谋家”的狡诈。

先说一个“文及甫案”。

哲宗一直耿耿于元祐党人怂恿祖母宣仁太皇太后废其皇位的“传说”。

绍圣四年，少府监主簿蔡渭“爆雷”：“臣叔父蔡碩，曾在邢恕家见到一封文及甫元祐年中寄给邢恕的信，信中说到元祐奸臣刘挚 、梁焘、王岩叟等企图不利皇上的大逆不道之谋。文及甫乃文彥博爱子，必知当时奸状。”文彦博是元祐重臣。这就是著名的文及甫案。

承哲宗御旨，蔡京以诏翰林学士身份与吏部侍郎安惇，联合负责审理此案。这是一桩连环“窝案”，涉案者皆权臣大佬以及官二代。

欲置宣仁太皇太后于不齿，进而置旧党于死地的左相章惇，唯恐天下不乱，又将绍圣初一桩检举废哲宗皇位状从档案中找出来，交给蔡京，与文及甫案一并办理。

蔡京很快把一整套“嫌犯”供状上报哲宗，哲宗读罢供状龙颜大怒并涕流满面：“若果真废了我，他们会让我活？他们杀了我才‘甘心快意’呢！今主犯虽死，然朕要诛此六家！”六家者，司马光、吕光著、刘挚 、梁焘、王岩叟、范祖禹也。

蔡京思量，此案若坐实，以哲宗、章惇、蔡卞意，必将大批人头落地，杀成血流成河；且牵出宣仁太皇太后，大坏皇家体面。而况，涉案者或已故亡，或早也受到严厉处罚。于是决计宽宥处置，息事宁人。遂报朝廷道：

文及甫确有此信；然亦是仅听父言，其父已死，死无对证。望再派别官复审。

哲宗即派中书舍人蹇序辰与内侍一员复审。

章惇不满蔡京处置态度，诬说奸臣刘挚当年对蔡京有恩。

复审案结，蔡京同蹇序辰、内侍给哲宗汇报复审结果。蔡京道：

为人臣而欲废其主，天下當共疾之。然而要说那些人敢有废主之心，一定是欺哄天下百姓呢！况几个主要涉案者人皆已死，无以对证。咱们总不能以邢恕、文及甫一面之词就杀人吧！而且作为臣子，我与其引导陛下去诛杀人家，不如广播皇上美德，宽宥了那些无辜者？

蹇序辰和内侍早已吓得汗浃其背。哲宗继续愤怒：你们是要放过他们？你们知不知道假如当时他们废了朕，朕早死了，还有今日！语毕沉默。二公极恐，欲自躇躇退朝。蔡京拦住，与哲宗力爭。

哲宗终于松口：“嚇！那就依蔡卿的意思赦此六家罢。”凝固的气氛终于释然。蔡京连忙拜谢，回去就了写结案语：引据不足证实被揭发者所当获罪名。

哲宗最终也在卷宗上写了结语：“朕遵祖宗遗志，未曾诛杀大臣，刘挚等可释勿治。”

其实，刘挚、梁焘两人早已贬岭外。此案审理期间，梁焘先病死于化州，刘挚后病死于新州。

只是，未再加重处分，已属不易了。

后世论及“文及甫案”，多云：蔡京奉旨追查处理，以大逆不道罪诛杀陈衍；刘挚、梁焘受弹劾，遭贬死，其子孙悉被禁锢。王岩叟、范祖禹、刘安世被流放。而“省略”了后面的“细节”。理由是，此故事出自《续资治通鉴长篇》引用蔡京五子蔡絛著《党籍篇》，有儿子美化父亲之嫌。故不足信。

岂不知，此际蔡京，虽与“元祐”对立，更与章惇不和。章惇意欲揪出已死宣仁皇后，给元祐党致命一击。蔡京不愿让其阴谋得逞，于是周旋了这一大招，其实为的还是自己。还有，徽宗初年，任伯雨弹劾蔡京奏书写道：“自谓有究治平反之功，欲使天下皆谓哲宗有滥诛之意，而京有及物之仁，归过于先烈，卖祸于惇、卞，为自安之计。”几句反对者的“弹劾”奏文，倒给蔡京还了清白。

蔡京赢了。哲宗感谢蔡京，没有让自己成为一位诛杀无辜昏君；宣仁皇后感谢蔡京救了她的老命。

宽宥了别人，也就宽宥了自己。在新旧两党的生死斗法中，蔡京给自己挣得了一宇大回旋的天地。这或许是蔡京为官的智慧，或者叫“奸”吧。这次用“奸”，至少没有让哲宗滥杀无辜。于是就得了哲宗的赏识和外戚的好感。

血淋淋的路上，蔡京离高位越来越近。曾布时知枢密院，忌恨蔡京，暗地对哲宗说，弟弟蔡卞已在枢密院作副宰相了，哥哥蔡京就算了吧。于是，这一次就真的“算了”。

本文作者临蔡京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