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风云录（31回）第二部（6）

太行一剑

作者贾振中  原创作品 禁止盗版，写作不易，欢迎点赞。集地方风土人情，风俗习惯，历史人物故事为一体，部分人物用真名真人真事，勿对号。第一部《洪水横流》25回。第二部《烟波荡漾》 第三十一回 英山相亲定姻缘 周鹁出阁成大礼

    凤在泊池浸染布，掉进泊池淹死了。英山三年了没有回家，到了当归的时候，赚了一笔钱想回去把家里的房子翻修一下，老房子还是他爷爷手里盖的，虽说是瓦房但后山墙却是土打的版筑，墙脚也有些碱化。
      凤的死让他改变了计划，先娶一房妻子撑起这个家，把翻修房子的事情缓一缓。儿子关家兴四岁了，不认得他，也不叫他爸爸。他从褡裢里掏出一把拨浪鼓在儿子面前摇晃，家兴接过摇晃了几下。他又从褡裢里掏出一块糕点递给儿子，家兴接过张开嘴咬了一口，硬梆梆的像石头。家兴把糕点扔在地上，骨碌骨碌滚出去好远。家兴怯怯地喊了一声“爸”，捡起糕点当蛋子球滚着玩去了。
       孙媒婆给提了亲，女方是西毛的，家住泊池岸牌楼巷。姓周，父母双亡，兄妹三人，哥哥已经娶亲，两个妹妹正是二八年龄，花一般的季节，姐姐叫周蝉，妹妹叫周鹁。哥嫂贪图钱财，说好的英山看中哪一个就把哪一个娶了去。
    那时候社会封建，男女未结婚不能见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父从父，父死从兄。孙媒婆给英山安排了一个巧见面。
       关英山跟着孙媒婆越过三毛沟，进入西毛村北门，村子中间有一座圆形的泊池，围着泊池有一圈青砖砌的花墙。泊池西南一座石牌楼，上书“武德骑尉诰封奉直大夫廉风振之妻诰封宜人毛宜人坊”。

       两侧石柱上篆刻有对联，东边刻写的是：“妇德堪师表厥宅里，母仪可则树之风声”。西边刻写的是：“凤诰旌贤芳留百代，龙彰表孝德著千秋”。是朝廷“圣旨”旌表西毛村的廉毛氏的“孝贤”坊。
      这毛氏是西毛村人，嫁与本村廉风振为妻。毛氏过门后，和睦相邻。孝敬公婆，礼仪周到。公婆面前，低声温语。亲有疾，药先尝。婆婆瘫痪在床，毛氏端汤送水，夏凉冬暖，十几年毫无怠倦，每日第一碗饭必恭恭敬敬双手捧在公婆面前。廉风振在清军服役，负责清廷漕运，有毛氏在家代他伺候双亲，解除后顾之忧，勤奋效劳，成绩显著，连连加官晋级，官拜武德骑尉。毛氏的孝行感动里人，事迹上报官府，官府查明属实，奏请皇上，下圣旨拨官银建牌楼一座给予旌表。
      过了牌楼有一座院子，门口有两个女孩。一个女孩坐在台阶上，手端簸箕一上一下扬着簸米，面前有几只鸡抢吃掉在地上的米粒。另一个女孩一只脚踏着下面的圪台，一只脚踩着上面的圪台，手里提了个倒线车拿了个穗子缠线，嘴里“咕咕”喊鸡吃米。
       关英山躲在牌坊后面偷窥女孩簸米缠线，孙媒婆问：“一个鹁，一个蝉，你要哪一个？”
       关英山说：“我要簸的。”他在牌坊后偷看了一会，对两个女孩比较了一下，觉得端簸箕簸米的年龄大一点。偷偷地相了亲，互换了庚贴，请本家的关先生排了八字。
        关先生说：“白马怕青牛；羊鼠一旦休；蛇虎如刀错；兔蛇泪交流；金鸡怕玉犬；猪猴不到头。除此六冲相克以外，其他属相不必忌讳。看此女生辰八字，四柱是旺夫的命。”
       问了名，算了命，排了八字。关英山和张婆都感到满意，给女方纳采，金戒指两只、金耳环一副、银耳环一副，绸缎衣料六件，算是订了亲。接着下聘礼，包袱三十六，花馍三十六等，用杠箱抬到女家。给女方送了“过书”，双方定了结婚的日子。不到二十天，这些流程全部走完。周氏的哥哥请私塾先生给写了婚帖：

     “伏以瑶琴韵雅，正逢初夏之和。麦垄风来，喜见双歧之秀。合由人作，泰自天成。
       亲台先生门下，治河察地形，奏上三策；读书先左传，诵及五经。矧，令弟才比栋梁，堪应东床之选。愧周妹，姿同蒲柳，勉仰南国之风。廼者曲从，冰仪肯订，山盟从此。乔木垂阴，遂使衡门生色。
      辱承币帛之陈，愧之琼瑶之报。肃復蕪词，仰祈亲慈莞纳，并希藻鉴，勿宣。
      大清某年清和月下毂旦订。忝眷姻周稽首。”
      迎亲的这天，关英山骑了一匹高头大马，虽说是二次结婚，也是新郎官，穿了缎子马褂，披红挂彩，两眼火铳，一对大红灯笼，四名吹鼓手，一顶八人花轿，沿途吹吹打打好不高兴。
     周家嫁女自是张灯结彩，迎亲的被安排到别院吃酒。喜娘用五色棉线为新娘子绞去脸上的汗毛开了面，客人开始吃“开面汤果”。
       吃了中午席，日头偏西，迎亲的在门外放了三次炮催新娘上轿。喜娘和嫂嫂为新娘梳妆打扮，穿上一身大红的衣服，盖上红头盖，哥哥把妹妹抱着上了轿。
     放了两声火铳一挂鞭炮，吹鼓手奏乐，轿夫起轿，新娘子在轿内哭哭啼啼。
       出了西毛村走了半里多地，快到沟沿，新娘子还在轿内哭泣，轿夫说：“新娘子，你如此哭泣不愿出嫁，不如我们转身把你送回去吧。要不到了沟底，你的哭声引来留云洞中的老猫咬你的嫩脸，到那时我们可顾不了你。”
       轿夫说的留云洞在沟北的悬崖上，下到沟底就能看到峭壁上黑幽幽的一个洞口，每到旁晚夕阳斜照就会有五彩云雾从洞中飘出，伴随着咕咕呱呱的怪笑声，无人敢黑夜从崖下经过翻越三毛沟。
      新娘子说：“那就不哭了，你们抬着轿子走快一点吧。”
       快到西贾村门口了，轿夫根据吹鼓手的音乐开始颠轿捉弄新娘子，左摇右晃，上下颠簸。颠了几下，轿底子颠掉了。换轿子来不及，轿夫觉得难堪。新娘子说：“你们照样抬着做颠轿子的状，我在轿里面跟着走，就像过年扮社火的一样。”
       到了新郎家门口，迎亲的喜娘掀开轿帘扶新娘下轿，进门跨过一盆火，踏过一个红漆的马鞍子。众人看新娘子，高高的个子。苗苗条条，裙下露出一双金莲，尖尖窄窄，走路风拂弱柳，一步一朵莲花。众人皆说：“新娘子被轿颠晕了，走路不稳。”
       新郎官满面春风喜气洋洋，正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日迎得美人归，高兴无比。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新娘子入了洞房坐在炕角，怀抱“秤、筝”谓之压炕角早生贵子。几个小孩子讨新媳妇，从炕角被褥下搜寻掏摸出花生、枣、核桃等，闹闹嚷嚷，嘻嘻哈哈抢着吃去了。关英山忙着招呼客人吃酒，一直闹到半夜。
      第二天早上起来，新媳妇下炕梳妆，关英山吓了一跳。“怎么新人比昨天矮了一截？”走路一颠一跛，身子倾斜，左腿比右腿短半寸，站在那里像个大写的洋人字母“R”。门窗关闭的好好的，谁会半夜给他换了新娘？
      地上一双高筒绣花鞋，里面垫了半尺高的一段木头。新娘子穿上绣花鞋果然是高高挑挑，两腿一般长短，像满人妇女脚穿的马蹄底鞋。
       英山觉得受了媒婆骗去找孙媒婆。媒婆说：“我让你当面相亲，问了你要‘跛’的还是要‘缠’？你说要‘跛’。男子汉大丈夫亲口选的媳妇，岂能怪老身！”
      英山说：“罢了！罢了！”娶媳妇已经花干了他这几年赚的钱，婚后两个月他回兰州去了。
      周氏穿高底鞋掩盖了残疾，骗过了英山，被人当作笑话传说。三十年后，蒲剧《福胜班》的旦角王存才受到周氏的启发，制作了木底跷鞋，男子扮演妙龄少女，一双大脚被巧妙地遮掩。练就了绝世技艺，踩着跷鞋在舞台上扭来扭去，甚至能在椅子背上独脚站立，蹦上跳下做出钉钉挂画的动作。“误了收秋打夏，不误存才《挂画》”这是后话不表。
      周氏过了门，英山走后一天天变懒，想吃吃，想睡睡，肚皮隆起，身子一天天发胖。张婆领着孙子家兴要做饭洗衣，还要纺线织布。拿出婆婆的威风要求周氏像凤一样对她唯命是从。
     “媳妇不是婆养的”。这周氏自小父母双亡，跟随哥哥嫂子长大，腿有残疾，家里人都让着她，无拘无束长到十六岁，哪里受得了张婆的约束？张婆让吃稀，她偏要吃干。张婆让喝汤，她说肚子饿了要吃馍。张婆晚上让点灯熬夜纺线织布，周氏说困了要去睡觉。
       张婆骂周氏“小懒骨头”，周氏挺着个大肚子回骂“老贱骨头”。
        张婆骂：“偷汉子的小娼妇。”
        周氏拍拍肚皮说：“这是你儿子的种。”
       张婆对周氏掩盖残疾骗他儿子从心底里厌恶，发挥她骂人的天赋，新词老调，源源不断，把从说书的瞎子那里听来的词转手就用在周氏身上，骂周氏是“铁拐李”、“白骨精”“天杀的”“饿死鬼”。
      周氏也不嘴软，原样给怼回去，前边还加一个“老”字
      张婆气得掂着脚尖蹦：“哪里有媳妇跟婆婆回嘴的！”
      周氏说：“我是关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不是你家的童养媳，不是你张婆花钱买的丫鬟专门来伺候你的。”
     张婆要打周氏，拿起她昔日教训凤的三般兵器：扫地的笤帚、烧火的圪叉、量布的尺子。一手叉腰，一手挥舞
      周氏左手擀面杖，右手捶布的杵子，左脚踩着捶布石，保持身体平衡：“老鸡婆，你过来打我一下试试！”
      两个女人，一老一少，像两只斗架的公鸡，伸着脖子，炸着羽毛。隔着院心，手持武器指指点点，比比划划，谁也不敢向前，张婆的暗器自然派不上用场。
     每当此时，孙子关家兴就会站在张婆后面，看奶奶和这个瘸子女人吵架。爸爸走的时候曾经让他叫周氏妈，他知道这个瘸子不是他的母亲，他的妈妈已经在土堰下的窑洞里睡着了。
       三天一小吵，半月一大吵，这婆媳俩铁锅遇到铜刷子，一个比一个硬气。把吵架练得炉火纯青，名扬沟南沟北。孔雀东南飞中的刘兰卿的婆婆焦母自叹不如，敢打插翅虎雷横母亲耳刮子的白秀英也甘拜下风。

    有一首《浪淘沙》单说这婆媳吵架
     花泪暗飘红，莫近簾栊，春雷几日雨声中，寒透五更人不寐，锤撞金钟。
       春梦又无踨，恨意濛濛。隔窗恶语碎东风，记得昨宵摔破碗，婆婆发疯。
       正是：恶婆婆，狠媳妇，二女同居锣对鼓，一山难容俩老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