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我住过的几处房子中印记最深的是小镇东山坡上的两间红砖房。在那美丽的红房子里我们一家三口度过了十个春秋,多年后故地重游,一片废墟里仿佛那红房子又再现在眼前,樱桃树似乎还散发着缕缕馨香。</h3> <h3>红房子前后各有一方规整的小菜园子,房子前边一溜花墙隔开菜园子和门前的路,一个过廊通向后院院落的一扇大铁门,房后菜园子里种着翡翠绿的白菜、生菜等,一棵樱桃树,一年一葱茏,一年一开花结果。一扇大铁门和四周用石头磊成的厚厚的院墙,把这一切纳入我的领地,这就是我二十年前的家。</h3> <h3>樱桃树生在两扇后窗中间,刚搬来还是稚嫩的树苗,第二年就蓬蓬勃勃长起来开始开花结果了。初夏,淡白的小碎花点缀在翠绿的叶子间,几日没注意,花儿魔术般变成了红果子。樱桃树的叶子从刚吐新芽到绿成深情,从最初的青豆子,到几天后晕染成红果,刚红的樱桃虽然有些酸涩,我还是迫不及待地去摘一颗放在嘴里,品尝着大自然的原味。这棵樱桃树是我那几年的心爱之物,每一年放叶开花都令我心里升起希望,结果时又无比欢喜。</h3> <h3>我三十几岁时,是县医院的一名妇科护士,下夜时我有机会独自和樱桃树相处,被它的气息包围,沉浸其中陶然忘我。一个初夏雨后的下午,太阳像被洗过一样红彤彤地挂在天边。我沿着房子旁边的小过廊转到后院,菜地里樱桃已经红了脸,娇羞地躲藏在樱桃叶子间。我把凳子安放在树下,伸手去摘藏在树里面的大樱桃。忽然,身后的大铁门传来响动,待我扭头时,脚下的凳子陷进泥土里斜倒下去,我的双臂被两根树枝架住,两腿悬空被挂了起来!来人惊住了,以为我想不开要干傻事,旋即明白过来,一边笑一边把我接下来……后来的岁月里,汁液充溢的甜樱桃以及树下的趣事成了我无比甜美的回忆。</h3> <h3>我家后面与望海寺山相连,那里生长着一片高大笔直的杨树林,每逢秋风乍起,树叶簌簌飘落。记得一个午后,老公带着我去后山,金色的阳光照过来,我坐在铺满落叶的山坡,老公用耙子搂一堆堆落叶,装进麻袋,然后背回家作为生炉子的引柴。那时我们的日子奔奔波波,但因为年轻,向着希望奔赴的路上充满力量。</h3> <h3>在高高的山坡下散落着几户人家,一条从西向东流淌的甩了几道弯的小河,从中间穿过。平时我下班回来,要摆着石头过河,再爬上陡坡。每当盛夏暴雨倾泻时,我便没了回家的路,向东绕小镇一周,过一座桥,才能到河南岸。冬天,小镇漫天飘雪时,我要推着自行车爬冰山似的陡坡,脚底使劲抓着冰面,心紧紧悬着。那时一心往前奔,顾不得自怨自艾,柔弱的我慢慢炼成了坚强,在岁月里留下了一串串坚实的足迹。</h3> <h3>夏日没有暴雨时,我从石头上摆过来,心里想着喜欢的房子,信心满满地爬坡。业余时间,我开起了家庭病房,凭良心挣钱,“医者仁心”是我的行医准则,坡上的人也很信任我,我家的日子渐渐有了起色。</h3> <h3>我家的房子分东西两间,也就是东北普通人家的“老少间”,东屋南半部是一个小火炕,后半部是厨房。西屋一大间比较宽阔,随着日子越来越宽裕,我们将地面铺了淡黄色花纹的瓷砖,一进门墙上置一面墙壁镜,靠北边挨着火墙放着一张木质床,那是我家的第一张床。新吊的板棚,压着方格子木条,刷天蓝色油漆,窗户玻璃擦得通透,整个屋子宽敞明亮。晚饭后,我常常和邻居们聚拢在高高的坡崖上,看儿子和坡上坡下的孩子们追逐着,那欢笑声洒落在空气中,挂在崖边榆树的枝丫间。此时,仿佛城镇离我们那么遥远,那么遥远。</h3> <h3>十年后,我家搬离了那个院落住进了钢筋水泥的城堡。每当夜幕降临,站在阳台上看着街上的灯火,会想起山坡上的万籁俱寂的夜晚,头顶朗月的夜空,清凉的风自面颊掠过,坡下小河哗哗流淌着。</h3> <h3>多年以后,一直隐现在我的记忆深处的滚滚河水,雪冰的陡坡,那棵樱桃树,那美丽的红房子以及房子里不知困苦的女主人一起镌刻在记忆里。一个十年,两个十年过去了,它执拗地长在我的心田里。</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