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 广阔天地里的知青(上)

海军

<p class="ql-block">沪</p> <h3> (中篇小说.上部)</h3><h3><br></h3><h3><br></h3><h3> (题记:每个知青的命运、都和国家息息相关、密不可分。)</h3> <h3>  上个月、老马几人故地重游、来到泸溪水库,感慨万分。老马、当时还是一匹小马驹,他记得是七十年代,大队从知青农科所、抽调五名男知青,参加县里的重点工程泸溪水库建设,经农科所领导决定,老马、枣树、道士、歌唱家,还有一位小芮,系市里的下放学生,比老马他们晚两届。五人有幸被选中、一去,整整修了九个月的水库。<br>  泸溪公社是个农业大社、当时就有人口近四万、面积也大、尤以水田多,人均近四亩,这比起新坊公社、傍水公社而言,那里人均才三分田。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水稻、水稻,无水就是一把草。据说、开始是公社领导研究想尽全社之力,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在沪溪沟沟里筑坝、修一座山塘式的小小水库,库容能有个三万立方米,就能保证泸溪大队的灌溉了,请县水利局的技术专家一去测量、一测就测出问题了。工程师说:你们是暴敛天珍、浪费资源、把个金元宝当废铁疙瘩,捧着金饭碗讨饭吃。这儿完全可以建设一座小(一)型水库,这儿有理想的地表拦蓄条件、良好的地下水调蓄条件、 优越的补给水源条件、非常适宜的自然与社会环境条件 。专家说的专业术语他们不懂、但一句小(一)型水库、能蓄水100万立方,足够吸引和刺激了公社领导,说得书记和公社领导很激动,也动心、便立即出发,一齐向县委书记等领导详细汇报。<br>  当时、县委书记姓牛、叫牛大地。是部队团政委,46年的老兵、从白山黑水一路打到南方,"三结合"时,又兼任县委书记。听完汇报、两眼放光、连夜召开县委常委、革委会主任会议研究,充分体现了军人雷历风行、说干就干的作风。之后一边向地委报告、寻求上级支持帮助、一边制订方案,设计勘测、一边抽调干部、搭配班子、组织泸溪水库建设指挥部,牛书记亲自担任名誉总指挥,县革委会第一副主任任总指挥。<br>  那时的人、政治热情之高、工作积极性之高、冲劲、闯劲之高,超出了现在人的想象。虽然资金、设备、技术力量都严重匮乏,人海战术、原始工具,凭着一种精神、一腔热血、一份坚守。硬是用锄头、箩筐、扁担畚箕、独轮小车、八磅大锤、钢钎撬棍,雷管炸药,用厚茧粗硕的大手、用坚强有力的肩膀,一寸寸、一尺尺,筑起了百米高的大坝。一座蓄水100万立方米的小(一)型水库,不仅解决了泸溪公社九个大队及官圳下游兄弟公社三个大队的水田浇灌,还带来发电、水产养殖可观的经济效益和防洪社会效益。既受到上级的肯定、更受到社员们的赞扬。<br>  牛书记曾几次莅临工程视察,一身戎装,格外醒目,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65式军装威风凛凛,英俊潇洒。他还搀起裤脚,亲自推着独轮车运土,给数万民工以很大的鼓舞。牛书记除了抓泸溪水库、还主持修建了崭新的电影院,丰塘水利发电站、十万亩油茶林……留下了肯干事、干实事、能干事、干大事的名声。以致于现在还多老人谈到牛大地,都纷纷伸出大拇指:好样的。说他就像电视剧《右玉和他的县委书记们》中、那个部队来的县委书记梁怀玉、杜如云……<br>  作为一名知识青年,自然,对当时县委高层的决策和动态,老马是不清楚的,他也不是什么神童,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不可能有那么透彻的感悟和认识,这些情况,是后来参加工作后、听几个忘年交的老干部说的,老马也自豪地说,我亲手修建了这座水库。老干部有两人当时就在水库工地,他们还未"解放",还戴着帽子,发配来被监督改造,但是他们耳闻目睹,亲历亲为,他们后来常聚在一起,品茗论道、回忆往事、闲话前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在他们心目中,牛书记是实干家。打心底很佩服。<br><br><br>  </h3> <h3> 老马五人被抽调修水库。是老马他们下放的第四个年头了。知青农科所有十男十一女下放学生,大队派胡家生产队的老农胡竹林,担任所长,还有一个花子义、生产顾问,一个甘草,司务长兼大师傳。胡竹林、外号火儿头,瘦得像根丝瓜巾,五十岁不到,一天到晚流着清鼻涕,所以说话嗡嗡响,不仔细听,很难听得清,估计从小就不刷牙,满口焦黄,一开口就能闻到旱烟味、蒜味和馊臭味。所以、开会时,总是离他坐得远远地,怕唾沬星溅到脸上。一点也不像影视作品中高大正直憨厚的贫下中农的光 辉形象。火儿头怎么当上所长,个中原因,道士说,听大队赤脚医生小胡透露,火儿头的堂兄是大队书记,他还当过一段时间的生产小队队长,还做过牛贩子,一把油布伞、勾在后衣领上,双手套在衣袖里,牛贩子一般不用语言讨价还价,而是两人手握手在袖子手谈,手指不断互动,谈拢后、一手付款,一人牵牛。能当牛贩子的,是农民中的精明人,所以、别看火儿头一副邋遢模样,一副老实相,但心眼多,一言一语,都透着农民的狡j黠,商人的眼力,火儿头之所以力争来做知青农科所的领导,是因为有两份收入,生产队上,不论刮风下雨,工分照记不误,虽然规定他不拿农科所的报酬,但农科所有啥收获,他作为领导,也少不了他的一份。而且,他只是动口不动手,名声也好听,和生产队长是平级的。<br>  知青中对这样的领导,嗤之以鼻,枣树公开说过:向贫下中农学习、接受再教育,很有必要,可是,这火儿头身上能学到什么?学他的自私?学他的懒惰?学他拉一派、打一派?他比老花伯、甘草叔也不如,还当什么所长呢!沒想到,原话一字不拉地传到火儿头的耳朵里,几个参与聊天的人,便由此得罪了这个牛贩子出身的领导,被打入了另册,成了他心中的异类。至于谁打的小报告,除了聊天的六个人、显然就是那另外四个人中的之一,差不多大的年龄,这告密者显然心理年龄比大家更大、更成熟,更有心机。生活、给老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也给大家泼了一头冷水,也活生生上了一堂痛苦的课程。当这些孩子心智还处在混沌之中、而有的人就已深喑人生的玄机奥秘、当他们还沒来得及拥抱社会,有些人就已经找到生活的开关、密钥。当这些孩子还刚学习狗刨式,不断呛水时,,有些人他已经游刃有余。这四人,家庭条件更好些,有父母或在商业部门、有哥哥或姐姐在热门行业,不时地给火儿头捎上一两条纸烟、几条肥皂、几斤机白糖、或者是一幅"的确良"布料,都是紧俏稀罕东西。火儿头难得有人进贡,便高看一眼、厚爱三分,形成了泾渭分明圈内与圏外两个阶层、或是叫嫡系与杂牌。 &nbsp;</h3><h3><br></h3><h3> 火儿头面很杀、面杀是方言土话,很难用白话文来注释,最贴切的是形容此人毫不留情,杀伐果断、整起人来手狠心辣,睚呲必报,对那些异类,使出了浑身解数,想尽了计谋办法,欲置死地而后快,脏活累活苦活重活,火儿头一般都安排给这类人、好在农科所以种田为主,最苦的活就是上山砍树伐竹、砍柴。道士后来上了师专,自修了心理学,他对火儿头的人格气质和性格,从心理学角度进行了分析研究,他认为火儿头小时候很穷,村里人对他和他的家庭瞧不上,在村里社会地位很低,使他的性格扭曲阴暗、非常渴望人们的尊重和认可,又使他怀疑人生、怀疑一切,他不得不装出一副威严凶狠的样子,来保护自己,实际上,他的内心很空虚脆弱,色历内荏,他就像一只常l 呲露着犬牙的老狼,他不得已幻想用极端的手段来维护可怜的自尊和虚荣心。歌唱家听了、觉得有道理、很到位,只是说你当年为什么不说、尽放些马后炮。<br>  歌唱家天生一副金嗓子,音域宽,高、音色也很纯,富有磁性,悠扬甜美,尤其适合民族唱法,演唱抒情歌曲,那时,很多歌都是毒草,他只能偷偷地唱诸如九九艳阳天,敖包相会,冰山来客,而且轻轻地、不敢放开喉咙,人多时,则唱毛主席诗词歌曲:七律·长征,娄山关,也唱小小竹排江中游,他抽烟喝酒吃辣,根本就没有想过保护嗓子,他也不知道嗓子好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未来。他不知哪里弄到一张当时在知青中广为流传的《南京之歌》手抄歌谱,"美丽的扬子江畔、是我可爱的家乡”,惹得听众们一片唏嘘、泪花点点,不知道哪个告密者将他传唱大毒草的事,报告到公社,公社责成大队严肃处理,歌唱家据说写了八份检查,一次一次,终于才勉强过了关。半年多,他三缄其口,就像断了弦的都他尔,成了哑巴。歌唱家后来还是得益于这副爹妈给的好嗓子,考上了师专艺术系、专攻民族唱法,毕业后分到一个大型企业铅锌矿,做了一名工会干部,又一步一步走上了领导岗位,当了副矿长,退休时,是正处级待遇,工作时,他沒亮过嗓子,反而后来,成了老橡树合唱团的首席独唱演员,兼指挥。看来、拿现在的话来说,这是一位被矿务管理耽误了的艺术家。而火儿头的亲信中的两个人,一个叫柏仔,一个叫路边,外号渡边小队长,虽承蒙火儿头照顾、第二批招工进了铅锌矿、一个采掘工、一个机修工、比老马他们提前两年洗脚上岸,离开泸溪山区,但沒有想到的是,都成了曾经瞧不起的歌唱家手下的职工,领的是月工资、而歌唱家是二十多万一年的年薪。<br><br></h3> <h3>  火儿头尽管整天板着脸,但他的形象和威信、是远不如花子义、甚至还不如甘草甘聋子。传说大队原本是想让花子义做负责人的,但花子义是过继给大伯做儿子的,养父土改时成份是地主、尽管田地家产在土改运动中都沒收了、分给了贫下中农,尽管人都在49年、50年相继离世了,但地主成份倒继承下来了,他成了地主子女。让花孑义当所长、显然、名不正、言不顺,影响就更不好了,但花子义人品、作田的技术,又是不二人选,还是民兵营长脑子活络,提出一个折衷的办法,让他做生产劳动顾问,教授生产技术,实际上,负责全所生产。花子义头上总觉得有一道紧箍咒,地主子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只能夹着尾巴,老实做人、拼命劳动、来赎他的原罪,他将大队抽调他来带下放学生,视为无尚的光荣,倍感自豪和骄傲,也非常珍惜。花子义只读过三年的私塾,但做人的道理,植根于心,为人谦恭,几乎达到卑躬屈膝的地步,与火儿头形成了冰火的巨大反差。所有的知青,都视他为父辈,尊称其老花伯。他曾点着火把、去十几里外的山中寻觅迎接迷路了的老马、枣树,他手把手教会扶犁耕耙的农活,他种的旱烟,成了吸烟知青的专供,他家杀年猪,肥肉、甜酒、温馨,醉倒了一个又一个人,让这些十七、八岁的孩子,找到了家的感觉与暖意。找到了亲情和温暖。<br><br></h3> <h3>  甘草,外号甘聋子,也是一个能人。会烹饪,是远近闻名的土厨倌,一个人就能操办三十桌的酒席。会草医草药,治一些如跌打损伤、蛇虫叮咬、疔疮脓肿,小儿疳积。会培育亲鱼,自己繁殖四大家鱼鱼苗。农林牧副渔、大队看中的就是甘聋子的这些本领与特长,是作为特殊人才、土专家安排的,应该说大队干部对知青农科所,会办多久、谁也心中无底,所以、还是作了长期的规划和和打算的。甘聋子没有干到底,在两年后,就离开了。老马分析、有几件事对他打击大、影响深。一是繁殖鱼苗,火儿头带着他的一个亲信,走了鄱阳、抚州,绕了一大圈,花了一大批钱、买回了五十对亲鱼,甘聋子听到价格,便说豆腐花了肉价钱,要他自己去,要不了一半。这话又传到火儿头耳朵里、两人大吵了一架。农科所早在火儿头出门前,就由甘聋子和老花伯领着大家、挖好了两亩大的鱼池、用生石灰消了毒,又晒了池,谁想这些亲鱼一个星期不到,浮上来一半,当然、这些鱼没有浪费,进了知青的肚子里,但此鱼非彼鱼、豆腐花了肉价钱、这鱼和鱼的价格相差五、六倍。几个月来、大家轮流值班、就连晚上、也两人一组、睡在边边上的窝棚里、一个个被蚊子咬得身上满是红疙瘩,卖完鱼苗一算账、居然还亏了一二百元,还不算投下的人工钱。火儿头对大队干部说:这个死聋子、还说自己是内行。屁内行。这件事、严重地伤了甘草的自尊心,好多天,也沒听到他讲一句话。<br>  甘聋子炒菜、平心而论,众口称赞、农家菜也能吃出小饭馆的味道,尤以计划细致、搭配合理,大家都夸他,但第二年情况就不同了。第一年、根据政策,每名知青、安排配套安家经费300元、每个月还有生活费11元,有这些经费、所以农科所的食堂、不仅能办,而且还办得比较好,八个人一桌,三、四个菜一个汤,大饭甑蒸饭喷香爽口。火儿头说比家里马里壳(老婆)手艺更好,吃了几顿后、便不再回家吃了,以致于道士把他比作蝗虫,吞噬知青的血汗利益。看来这大锅饭的诱惑真不错。可惜好景不长,第十三个月,知青的生活费断供了,农科所食堂每况日下,由四菜一汤依次递减,到一菜一汤、最后就是一个汤了,米汤。开始所里还拨了一些经费补贴,可二十来张嘴,俗话说喉咙深似海,怎么拿得出那么多钱、填补深不可测的海?尽管甘草叔和老花伯从自家自留地、常常拔些菜带来,可不是长久之计,带来的也不可能很多,杯水车薪,不解决问题,甘聋子的牢骚日见日多,一个很大名气的大厨,总不能天天打米汤!甘聋子的米汤,是老马认为最有滋味的一道菜,这儿的人管米汤叫饮汤、或叫影汤,其实就是捞饭后的米汤,放点油盐、抓一把腌菜、野葱花、放点辣椒末,热呼呼的,挺下饭的,后来,这道菜一直作为保留节目,一直吃到老马他们参军的参军、上大学的上学、招工的招工,离开农科所。以致于老马还很怀念这道"饮汤”,现在的人都用电饭煲,还真做不了这道菜。甘聋子和老马、道士和一个叫盘姑的女生、挺有眼缘,每次炒菜,他都教老马烹调技术,吹着他在某某家一弄,弄了四十多桌的酒席,每桌十个凉菜、十八道热菜、还有两个不同的汤。报了许多菜名、把老马、道士、盘姑的口水,馋得一滴滴往下流。食堂的垮台、不仅仅是甘聋子离开,就算他不回生产队,也无力改变,离开时,他流了泪,好几个人也流了泪,特别是道士,一直帮聋子将被褥挑到五里外的家里,道士的外号是高中时叫开的,他一天到晚、嘴巴喃喃有声,就像小和尚念经、小道士诵法,老马认真地听,才知道他在背英语单词,道士的父亲,是英国传教士所教授,就读于基督教堂读经班,正宗牛津英语。道士后来考上师专英语系,教师也自叹不如,第二年,他被系里.安排教下届师弟,既是学生、又是先生,毕业后留校担任了英语系教师,退休时、职称是教授。道士是火儿头最不侍见的,心里只要一窝火、就拿道士出气,火儿头知道柿子软的好揑,对老马、枣树、歌唱家他们,五大三粗,人高马大,自知不好惹,而道士病怏怏的,成天有气无力的样子,常常挨骂的道士,从甘聋子那里、能得到关怀和慰籍,聋子常劝他心字头上一把刀、孩子,你要忍,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你们下放学生、不会永远呆在这山旮旯里的,这些话、真像寒冬里一盆火、温暖人心。聋子还用草药、保住了道士的一只脚,由于走多了野地,道士的一只脚后跟、莫名地肿了,不能着地,后来越来越严重,又痒又疼,聋子说这叫"脚板龟"是沾了毒气,他取出剃须刀片、放在酒精灯上消毒,用刀片一划,顿时脓血汩汩流出,还捧起道士的脚、用嘴巴吮吸,一口一口地吸,再用捣碎的草药敷上,半个月收口结痂,道士无以为报,只说了一句:甘草叔、我会永远记住你……<br><br></h3> <h3>  聋子辞职后,火儿头想让老婆来顶厨师位子,谁知大队这次不同意,大队研究由民兵营长挂点农科所,这个陶营长是个文革前的回乡初中毕业生,在大队班子中,算是文化人,他说经过近两年的锻练,大家应该成熟了、起码能烧饭喂猪,不需要也无必要再派保姆了。火儿头别看在知青面前神气,可对大队干部,还得装出一副小媳妇儿三孙子的样子。回来后,火儿头宣布从今以后,女学生一周一人、轮流做饭,只烧饭不烧菜,也沒有什么菜可烧了。男生每人一个月交300斤干柴,不计工分。<br>  每个月300斤干柴的任务,对老马他们不是问题,但对道士、小芮、小苏是个繁重的考验,这个时候,就显示了组织的力量了,老马提议月头一齐去砍柴、一天不够,就砍两天,得到大家一致认可,外人看来、枣树是头,实际上大主意都是老马出,老马是"政委"、实际上的一把手。枣树把所里的唯一一部独轮车推上,藏到树丛中,然后一齐上山,每人可砍两担、第一趟挑下山,由道士在山下守护并慢慢装车,待第二趟下来,估计得有一千多斤了,枣树推、其它人挑,下午三点钟,就可上交过秤了,掌秤的是火儿头,他眼睛一眨,提出要扣水份,这么一扣,第一天只完成1200斤,只好第二天继续上山。小芮脚长、满山转、他突然喊叫"大家快来",都以为出了什么事了,原来小芮在一个山窝里发现了两棵杨梅树、树上挂满累累果子,熟透了的杨梅红澄澄,煞是诱人。小苏身手敏捷、瘦得像只猴子,窜窜只几下,就上了树,一枝一枝折下往下抛,围坐在树底下,吃着甜甜的杨梅。很快话题又集中在火儿头身上、道士说我们并沒有得罪过他,为什么总和我们几个过不去?昨天渡边他们的柴、湿漉漉的滴水,都沒扣水份,这不是成心刁难吗?小芮说我瞄了一眼,明明80斤,火儿头报了120斤。<br>  枣树说卵打人不疼但气死人,我真恨不得揍他。老马说:兄弟们,日子还长着呢,这个柴火是小事、反正大家都有力气,难不倒我们。问题是他以后还𣎴一定会使什么手段,就怕防不胜防。歌唱家说难不成他还能把我们的口粮停了,再过份刁难我们,上公社告他去。<br>  半个月不到,泸溪水库工程上马开工了,作为所在地泸溪公社、当仁不让成了主角,每个大队都要抽调民工、组成突击队,农科所要抽五人,接到大队通知,火儿头让渡边在小黑板上写下让自己报名,一天、两天,犹如一个石子丢进水塘里,水波不起,当天晚上、火儿头开全所会议,他擤了一把鼻涕:修水库除工分照记、多记五分工,所里还每天补助半斤米。请各位踊跃报名。柏仔估计想抢头功,在火儿头面前有个好表现:胡所长、我去、我报名。哪知马屁拍到马腿上、火儿头撇撇嘴:你不能去,你是生产骨干。火儿头扫了扫老马他们:如果沒有人主动报、那我就宣布所里决定了。他一口气点了老马、枣树五个人,要不是只要五人、小苏也要被他打发去。这就是开头中说的为什么说是有幸选中。女同学𣎴抽调、但是对这种决定,不乏有正义感之人,心里都很有意见和想法,然而、迫于火儿头的淫威,敢怒而不敢言,一个个低头不作声、倒是柏仔、渡边他们会意对视、嘴边都露出洋洋笑意…老马首先发言:所长既然说这是好事,就不应该只照顾我们几个人呀。枣树连声叫好,我们不要这种特殊照顾,干脆、像别的生产队一样、抓阉。道士拍了巴掌:我赞成,这个办法最公平,别让人以为所长对我们是开后门。一时、饭厅里叽叽喳喳,火儿头将桌孑一拍:修水库是县里和公社的布置的任务,是农业学大寨的重要组成部分,我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公社顶牛对着干,就这样决定了、明天去水库工地,散会……<br>  土话说、香炉背在背上。说的是单身汉的情形。其实知青就是这样子,将被褥草席一头、大米碗筷一头,便是全部家当。农科所离水库工地有十里地,吃了早饭、老马一行便上了路,居然还有小苏与几个女同学,倚在大门前招手送行,老马还看到所里的妇女主任眼睛中还噙着泪花,使得小马驹心头一紧,感到很压抑、很有几分悲壮,他自嘲地大声念道:风潇潇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道士甪英语又复述了一遍:The wind is bleak, the water is easy, and the heroes are gone forever。歌唱家说哪来那么多的离情别感,纯粹是小资情调,无病呻吟。要不,再住一个晚上?枣树挪到老马身边、轻轻说:有人舍不得了、在流泪。要不要给你几分钟,去说个悄悄话,道个别。枣树心很细,又是唯一知道老马的心思的人,十来个女生,老马心仪这个叫可卿的妇女主任、两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但谁也没有主动捅破窗户纸,所有的话、没有提及过爱字,主要是老马有顾忌,有自卑心而无自信心,万一贸然提出来,遭到拒绝,那就连好朋友也做不成了,他希望细火慢炖、等到水到渠成的那一天。今天、他看到可卿眼泪与表情,他想等从水库工地,无论如何也要吐露心迹。他也看得出,渡边和大水泡对可卿虎视耽耽、这两个竞争对手、不容小觑。只是这心里话、此时,不好对枣树说明,便打了个马虎眼说:女孩的心思你别乱猜。还不知道这眼泪流给谁。<br></h3> <h3>  十里沙石公路,在有说有笑中,很快就到了泸溪大队部,带队的范副大队长见到老马一行,便说你们怎么今天才到?不是讲好昨天报到的吗。歌唱家沒好气地说:火儿头是昨晚上才通知我们的。范队副一见火气蛮大、便转移话题:照顾你们知青,单独住小学楼上,木板楼面、很干净的,其它人住社员家、基本上都打地铺呢!接着他又介绍了情况:将米交到自己大队的伙食团,吃多吃少毎天记帐,沒有菜、你们自己看着办,村里有个代销店、有腌萝卜和榨菜疙瘩卖。另外、你们五个人、任务是250担土方,取土运土你们自己安排,完不成任务,要扣补助粮、还要扣工分。一席话,说得大伙儿心里凉飕飕的。道士说原以为来泸溪,条件会好点,谁想换汤不换药,还是没有菜。现在可好、连影汤都吃不上了,无锅无灶。在农科所、道士创造了几个第一,第一个吃老鼠,第一个吃癞蛤蟆、第一个吃蛇、颇有些像两广之人、没有他不敢吃的。<br>  小芮更是愁眉紧锁,他是爷爷奶奶膝下的宝贝,自幼在爷爷家生活,过着饭来张口 衣来伸手的日子,可是爷爷奶奶一下子进了"牛棚"一关就是四年,现在虽然放回家,但组织上没作结论,没作结论、那就是似乎还有问题,所以工作没恢复,两个人领基本生活费。他还有三个弟妹、父亲原来是机关小车司机、受到株连,到了街道办的草编厂当工人,母亲原来是学校的会计,是准备下放当农民的,左要求、右托人、也进了草编厂。生活给了他一个莫大的玩笑,由一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当了一个新农民。好在爷爷奶奶紧衣缩食,从牙缝里挤出五块、十块的,不致于像其他人一样,天天吃影汤。枣树说:靠天靠地、看来还是要靠自己,大家都想想,总不能餐餐吃筷子头吧。老马说大家先凑一凑、看能有多少钱,集中起来,由小芮管理,买点榨菜萝卜头,聊胜于无。很快凑了六元八毛钱、其中有五块是小芮给的。去年、农科所年终分红、十分工二毛四分,枣树和柏仔、大水泡三人工分最高、打九分,能挣二毛一分,其它人可想而知、每天劳动一天还拿不到两毛钱。以致还要从家里带钱来,才能买回自己的口粮。老马苦笑着将钱交到小芮手中:兄弟,全靠你这个司务长了。他对大家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瓦西里同志也说过: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br>  面包不敢想像、牛奶更不敢奢望,就连廉价的榨菜疙瘩、小芮只分给毎人毎天五片、多一片也不行、非常苛刻严厉。道士说小芮呀,要不,你买瓶酱油给我们拌饭吃,一天出那么多的汗、补补盐份吧。要不想办法买点机白糖,哪怕是黄糖也行,泡点糖水,这么大的劳动量,身体是会垮的。小芮白了他一眼、未置可否。道士知道说也白说,便自己到代销点、一毛钱买了一小袋糖精片,用凉水化开,喝一口糖精水、下一口饭,还问歌唱家要不要来点?他咂咂嘴说:小芮、你小子现在能给我来碗红烧肉、或一缽炖猪蹄,你的50担土、哥哥我给你包啦。<br>  道士做梦也想吃肉、就像猪八戒做梦娶媳妇一样强烈,那天半夜,歌唱家像杀猪似的嚎叫起来,把大伙儿吓醒了,原来、道士抱著他的臭脚啃了一口,留下几个深深的牙印,道士从梦魇中醒来:我以为谁洗的猪脚不干净、还臭哄哄地。歌唱家把被褥搬到老马边上,"我离这臭小孑远点、说不定哪天把我的耳朵、当卤货给啃了。枣树摇摇头:眼前颇像孔夫子听韶乐、三月不知肉味。我记得还是上次回家、娘给我下了一碗肉丝面,现在都忘记了什么味道了。马儿啊,你拿个主意吧,长此以往,不是个事。<br><br></h3> <h3>  老马搓搓手,这家伙一遇难题就搓手,好像一搓就能搓出主意来。我有两个方案、大伙看行不行?几个人马上围了过来,说说,什么方案?老马说第一个方案羞于出口,有风险,搞不好要挨揍。枣树一听就懂了:偷鸡摸狗?不行、不行,君子不饮盗泉之水。大家也否决了第一个方案。当时、知青偷点老乡的菜、偷点鸡鸭,是公开的秘密,农科所的人也跃跃欲试,可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农科所毗邻的九队,有范队副、有民兵营长,何况所里也不是铁板一块,一举一动、都在同一个屋檐下,瞒得了张三、也躲不过李四。一旦发现,很快就会让大队领导知道,所以有心无胆、宁吃饮汤下饭、也沒冒险。这次来水库工地,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枣树就更无此胆量了。他说:马儿啊、快说你那第二个方案。老马卖了一个关子:一是太晚了,二是我考虑还不成熟、让我晩上再完善一下。</h3> <h3>  毎天的中午和傍晚,是知青驻地最热闹的时候,吃饭,大家都端着打来的饭、围坐在两个废旧炸药箱架起的小桌边,除了五个知青、还有七八个农村小青年,他们都是歌唱家狂热的崇拜者,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铁杆粉丝。他们都带着一个个小竹筒,里面装满了腌菜、萝卜干、豆腐乳、家境好的,还有小鱼干、煎泥鳅,乌腌菜窖肉,敖笋,犒劳这些有文化、懂文艺的老师。有了这些菜、小芮买的榨菜,就无人问津了。<br>  随着老马的二胡声响起,过足了烟瘾的歌唱家咳咳清理了嗓子,便拉开了架势,小芮报幕:请听男高音独唱"三套车"枣树与道士一人拿一个搪瓷盆便敲了起来:套车飞奔向前方,在寒冬伏尔加河岸上,赶车人低垂着他的头,忧愁地轻声歌唱,乘车人问那年轻的车夫,为什么独自忧伤,为什么深深地叹息,歌声中充满凄凉,好心人我的爱情受折磨了……老马的琴声节奏很稳,稳稳地衬托着歌声,而歌唱家的声音,委婉凄美,又辽润雄壮,可惜这些后生、听着俄罗斯异国风情的歌声、迷茫、不解,小芮连连说:停、停,换一支,下面请听铁道游击队插曲: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了那动人的歌谣……歌声刚落、齐声叫好、劈劈啪啪掌声迭起,楼下,挤满了上学的小学生、住扎附近的民工,也纷纷拍掌叫来一个、再来一个。一般而言,一千个人里就有一副好嗓子,而歌唱家、恐怕是万里、甚至是十万人中难得出现的金嗓,许多人都以为在放收音机。<br>  老马他们上下、全靠一部竹楼梯,爬上爬下、嘎嘎作响,枣树真细心,发现有破裂纹,便从工地仓库要来一些铁丝,扎紧绑实,枣树才放心。晚饭后洗完澡,一个个都聚集到小楼上,来晚了、楼上坐不下、枣树便将竹梯抽上去,他担心人多把楼板压塌了。大家便一个比一个早、为的是能一饱耳福,听老马的评书。说是评书,其实全然没有一点评书表演的技巧,其实就是讲故事。老马主要讲《林海雪原》《烈火金刚》《野火春风斗古城》、还讲《三国演义》《七侠五义》《水浒传》,专挑精彩段落,林海雪原,老马是这样考虑的,因为智取威虎山,是八个样板戏之一,那么这部戏的母体、肯定是可以讲的,不可能是禁书、也不会是毒草,他不知道作者曲波此时还关在"牛棚"里没有"解放",但听故事的人只要精彩,他也不知道毒不毒,也不会关心是不是禁书,在寂寞的工地夜里、他们只求好听,能调剂生活、能享受快乐。老马最娴熟的是奇袭奶头山、智取威虎山、肖飞买药,武松打虎、醉打蒋门神、拳打镇关西、草船借箭、每逢讲这些桥段,就连范队副也屈架上来,歌唱家总会将他安排在最舒适的位置,并用自己的搪瓷缸斟满凉水,自打到了工地,他们几乎沒喝过开水,都是从井里打来的水。范队副是中桃大队最老的干部、从土改积极份子、就开始当干部了、但由于文化太差、基本上是个睁眼瞎、所以一直当副官,像带队修水库这样的事,别人不愿意来、都落在他肩上。范队副络腮胡子、个子挺高、脸色黝黑,像座黑铁塔,給人以威严的印象,其实,他耿直,对看不惯的事情有一说一,绝不藏着掖着,土话叫劈面快,也不论你的官大小,他是不会转弯抹角的。他说火儿头人品不正,半夜从农科所挑谷子回家,被人遇到、反映到大队。范队副是听众中花钱听评书,每次来都会带上两包香烟、要么是海鸟牌、要不是经济烟、最好的是壮丽牌,经济烟每包八分钱,当故事说完,两包烟就只剩下纸壳,那些烟头沉浮在道士的破脸盆里。整个房间里、弥漫着劣质的烟草味、十几根烟枪、把不抽烟的道士熏得眼泪直流。抽完烟后、范队副他便不让小马继续讲下去、而是像赶鸭子似的:散啦、散啦,明天还要上工呢。此时、月已西下、繁星点点,已是半夜时分……</h3> <h3>  看着窗外的满天繁星,听着肚子咕咕叫唤声、道士辗转反侧,毫无睡意,他说马儿啊,你那第二个方案也该考虑成熟了吧?吊胃口、也吊了几天了,你想把大家急死了去?已经有了睡意的老马摸出一截烟头,点着坐起了身:好、那大家都起来、咱们研究研究。老马问:我们现在手头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道士脱口说:身体、力气。歌唱家哧了一声:就你挑个百来斤的担子、一步三摇还力气呢?!小芮说:你难道不成想说评书卖门票吧。枣树说马儿呀,你莫非想投机倒把做生意?可是我们连本钱也拿不出来,你想贩卖什么东西。枣树隐约接近了主题,老马说我们每月有42斤大米的定量,现在又补助半斤、拢共有57斤,除了枣树饭量大、其它人都吃不了,难道不能在粮食上作文章吗。"怎么做"?老马说:我到附近伙食团转了转、很多大队都喝稀饭,尤其是山里大队、顿顿吃番薯、萝卜丝蒸饭,一大锅才放几把米。我有意问了肖黄鳅,他说山里人只能过年时才有白米饭,看到我们餐餐米饭、羡慕得不得了。喂、谁袋里还有烟?赶快拿出来贡献一支。</h3><h3><br></h3><h3> 小芮从箱子底下拿出了一包飞马牌,"这是过年时、人家送我爷爷的,我偷拿了一包、一直舍不得抽"。老马点上火抽了一口,觉得味道怪怪的,再抽,"呸呸、呸,你个吝啬鬼,都发霉了,浪费了一包好烟"。</h3><h3><br></h3><h3> 歌唱家抢过一吸:真的霉了,你就是那个葛朗台。小芮很委屈、又很难过:我不是想留着在最困难的时候应急么?枣树打圆场:好了、好了、还是先说你的锦囊妙计。天也不早了。</h3><h3><br></h3><h3> 老马连霉烟也舍不得丢了,边抽边说:道士和肖黄鳅关系好,你让他找关系,第一步用大米换些农家小菜,笋干熬笋、豆腐乳、辣椒酱、腌菜梅干菜,只要能吃、能下饭,都行。标准由枣树和你定。估计沒什么关系,第二步就要冒险了、要做的更隐蔽,直接卖钱,我也打听了、现在黑市米能卖两毛五一斤,我们优惠便宜、卖两毛二,绝对生意好。兄弟们,粮食现在是统购统销,卖黑市米,是投机倒把行为,后果很严重,所以首先要统一思想,大家敢不敢?</h3><h3><br></h3><h3> 沉默了二十多分钟、发霉的飞马烟,也被抽了大半包,枣树首先打破僵局: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拼了。不过,万一出了问题,大家要死咬住是大伙的主意。接下来、都纷纷表态同意。老马说此事不宜迟,明天派三人回农科所领谷机米,后天就能赶回来,小芮、记得明天早上去向范队副请假、就说粮食吃完了。枣哥,记住、多机点,争取搞.个二百斤。</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 <h3>  知青有一个最大的享受,就是保证每月有42斤大米的保有量,农科所有一百三十亩优质田,收割的稻谷、首先留足了口粮,然后作为公粮和余粮上交和销售。公粮不多、每亩不到二十斤,余粮售出,用于年终分红和办公经费,且大队不向农科所提取积累,这些政策,体现了对知青的关怀。老马他们的口粮,靠自己的工分挣、不够,则要靠家里接济,这一点、家长们紧衣缩食,也要保证孩子一年的口粮。他们的口粮都存放在所里粮库里,需要时、由所长批条打开仓,向保管员领取。枣树、歌唱家和小芮起了个大早,上午九点钟的样子,就赶到了农科所。原以为领粮会有麻烦,谁想到今天丝瓜开花,碰上了火儿头难得的好心情,二话没说,就批了领条、还将两个月的补助米一并发给。看来老马他们上了水库工地,火儿头眼不见心不烦,没有人和他作梗,他很轻松。枣树共称了四百斤谷子,然后挑到九队的机米房,机米工钱以米糠作抵。稻谷质优、每百斤可机成大米70斤,质次一点,约60来斤,一过秤、也就260斤。机好米、已是午后两点,小苏见枣树他们回来、可高兴了,跟前跟后、寸步不离,枣树早已悄悄告诉他整个打算,他连忙说我也参加,我拿50斤米。中餐他拿出珍藏许久的一罐豆腐乳招待兄弟们,吃了妇女主任重新热过的饭,她还打了一盆饮汤,放入一些香油、辣椒末,小芮说又尝到了久违的味道。吃饭后、枣树说赶回工地、其实不赶回、他们晚上也无法睡、被褥都在泸溪,便向火儿头提出借用独轮推车运米,小苏趁机提出一齐去、明天正好将小车推回来,火儿头破天荒答应了,且主动说、小苏明天算出公差,所里给工分。一路上,枣树百思不得其解,纳闷、便问小苏:火儿头怎么突然吃斋念佛做起好人了。小苏说:听说他私自挑谷回家,被大队书记狠狠批评了,他还狡辩,说是大水泡支援他的、营长说既然是送的,那么为什么要半夜三更像做贼似的。这时、大水泡出来作证,说是自己看到所长家里吃饭人多、粮食紧张,便从口粮中送了他一百五十斤谷,他是仓库保管员,还拿出申请表出库单,上面有火儿头的签字。大家都说,是事后补办的,大队书记本来就不想深究、见有证人、便不了了之了。小苏说大水泡估计在妇女主任面前碰了钉子,华丽转身、又开始追金爱云了,现在打得很火热,一路上、都是小苏他一个人说话,滔滔不绝,看来、两个月把他憋死了。</h3> <h3>  后面的情况,如老马计划的那样顺利进行,道士找到肖黄鳅,请他出面,换菜、老马说了这是当务之急。肖黄鳅外号小黄鳅、虽然书读得少,但脑子很灵活,一点也不像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他外婆家在林区,有许多亲戚和熟人也来修水库,山区毛竹多、笋便多,他用半斤米、能换一大竹筒的敖笋、或者半斤咸笋干,用半斤米能换一斤梅干菜,或两斤酸腌菜,只用了20斤米,就换了足够吃两个月的干菜。老马连忙说:够了、够了,暂停。启动第二步方案。没想到、当晚、小泥鳅带来一个山民、一个化肥袋鼓鼓囊囊,原来这老兄昨天回家,装弓打到一只半大的野猪,毛重有30斤左右,自己舍不得吃,找到小泥鳅,想换点米。道士问你打算怎么换,那人说:怎么的也要十斤吧?老马与枣树交换了一下眼神,枣树说:大哥,我们给你12斤大米,东西放下,山民喜出望外,连连道谢:谢谢你们学生娃。老马叫歌唱家去借刀,由道士和小芮抱来很多稻草,在屋后田边将小野猪烤得皮焦金黄,再开膛破肚、连猪头、胃、肺、肝、心一样也舍不得丢下,直到夜里十点多、才收拾好。小学校有个伙食团、厨房里锅灶齐全,长期闲置没用,歌唱家便找到小邹老师,提出借用一下,邹老师满口答应。</h3><h3><br></h3><h3> 小学只有三个老师,不到三十个学生,是个袖珍型村小,一个男老师,姓余,邻近公社的,还是代课老师。另外两个女的,都是上海知青,一个姓欧阳,已成家,对象也是上海人,在泸溪一个生产队,家也安在七队。偌大的学校、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便只有邹校长一个人、守护着这个破庙似的学校。所以、她对新来的知青们、还是持欢迎态度的。邹老师,据说是是杨浦区的,上海女生的特有气质和魅力,宛如电影明星,裤缝笔挺笔挺的,雪白的"的确良"衬衣,把一身婀娜多姿的苗条身材衬托出来,凹凸有致,她很欣赏歌晿家的男高音,她说若是生在上海,有名师指导,歌唱家一定会成为一名真正的优秀的歌唱家。所以,歌唱家一提,她便满口答应了,还说要用盐、酱油、醋、糖,尽管开口,但没辣椒,阿拉上海人是勿吃辣的。歌唱家学着她的腔调:谢谢侬、小阿姐。小阿姐大歌唱家3岁,这个不吃辣的阿拉,若干年后、只要是她掌勺,几乎每道菜都放辣椒,看来时间和环境是能改变人的,她简直是无辣不欢,倒是歌唱家和孩子及孙子外孙一个劲地讨饶:你能不能不要每个菜都放辣椒,或者说起码不要放那么多。外孙女贝贝说:外婆,你是个假上海人。至于歌唱家开始打算追求邹美人,四个人有三个是投反对票、或者说是持怀疑态度,或者干脆认为是无解的方程式,枣树说虽说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但你毕竟是小城镇之人,与大上海有天壤之别。从小到大、生活环境和条件有巨大反差。道士说你的家庭条件、岂能追求大城市人,你父亲是真正的道士,不是我这个假道士,一家四五个子女,也就是你大哥有正式工作,说句难听的话,你是头脑发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歌唱家的父亲,正像道士所说的一样,是职业的在家道士、平时扎一些纸糊道具,也会应邀为人家扶鸾诵经做法师,还兼地舆看风水。小芮不像和道士说的那么刻薄,而是说歌唱家呀,你千万不要把姑娘的恭维和好感、误认为是对你有爱意。再说、她比你大了三岁、焉知道她没有意中人,搞不好人家已经进入白热化了。歌唱家被他们三人说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你们不懂,简直是吃不到葡萄的狐狸,老马你说,我听你的。老马说我也没有谈过恋爱,纸上谈兵,既然你那么信任我,我不妨谈点想法,纵观古今中外,千金小姐爱上落魄才子,贵夫人移情俊男,不胜枚举。梁山伯与祝英台、安娜.卡列莉娜与渥伦斯基,许多许多,现实生活中,十一都的上海女知青不是嫁给了农村退伍兵么,可见、一切皆有可能,你追求邹芸芸沒有错,也并非没有可能,一位哲人说过,爱情是不分年龄地位、层次、国度的,他拍了拍歌唱家的肩膀:阿米尔,冲。老马还作了进一步的分析:我从邹美人的眼中读出了忧郁和痛苦,这是一个不喜形于色的女人,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这个时候,你大胆.地去关心爱护她,说不定正是二月春风,温暖她、俘获她。歌唱家舒了一口长气:听听、这才是理论家入木三分透彻心扉。三个月后歌唱家悄悄地告诉老马:老兄,我真服了你,当时她正处在人生的低谷中、脑子里竟然有结束生命的念头,她父亲是音乐学院的教授、久受批斗、精神崩溃,跳进了黄埔江,母亲闻讯精神失常,一个小弟弟正念初中,随之便辍学了,甚至那个与她相恋四年多的白马王子,也像断了线的风筝,无影无踪,人间蒸发。公主般的芸芸从天堂跌落到谷底,妈妈和小弟幸亏有外公外婆、娘舅照料。她说从我们身上,感染了浓浓的乐观主义和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给了她生活的勇气和力量。歌唱家说:兄弟,我是不是有点不厚道,我总觉得自己是乘虚而入,乘人之危,或者说是捡了一个大漏,胜之不武。老马说:老弟、北京上海的姑娘,多少人都心旌动荡,求之不得。你好好珍惜吧,人家把自己托付给你,你当用一生呵护啊。</h3><h3><br></h3><h3> 第二天一早,老马和道士向范队副请了半天假,不请假是要扣工分和补助米的。范队副问为什么,是不是背上的懒筋闹的,老马递上一颗烟:中午、你打上饭,直接上楼来,什么也别问了。这范副大队长,对知青们还是很喜欢、很关照的,像道士一担土、最多七八十斤,农民说大一点的饭碗也能装上,发竹牌的记工员很为难,便问范队副,说大提意见了,说你偏心眼。范队副说:这些下放学生是来锻练的、既然是锻练,总要慢慢来,总有一个适应过程,再说你能和他们比吗,你有本事读个高中给我看看,你讲个肖飞买药给老子听听、大字不识一箩,还比比比、比个屁呀。肖黄鳅也请假,开始范队副不同意,肖黄鳅说母亲腿摔伤了,要请郎中、才勉强点了头,其实、是道士教他编的理由,回家拿水酒、辣椒干。</h3> <h3>  真不愧是聋子大厨的得意弟子和亲授门徒、一锅红烧野猪肉经三个半小时的烹煮,展现在人们面前,闻着肉香,大家早已垂涎三尺,道士哈喇子止也止不住,他几次以尝尝味道的名义,想先吃为快,都被老马制止了,老马说:道士、你沒学到师傳的真谛,厨师只尝汤、不尝菜。一大锅显然是端不上搁楼,只能在厨房里。老马让道士去打饭:怎么的也得打十斤米饭,少了不行。歌唱家早就悄悄交代老马,先盛上一大碗不放辣椒的,尽量多挑些后腿肉,老马说放心,赶紧先给你的阿拉打招呼,今天是星期天,让她别做饭。你如果今天能把你的阿拉请来,那就说明大有希望。后来、小芮说歌唱家的老婆、是一碗野猪肉骗来的。道士酸溜溜地说:你说人这个灵长类高级动物、可真怪、穷得卵打鼓,物质生活这般贫穷,还有精神层面上的追求,还念念不忘爱情。枣树仍是半信半疑,他是想看到歌唱家碰得头破血流的,他不希望成功,因为他说过你能追到上海佬、我的姓倒过来写。枣树姓王、倒过来写、还是王字,但打赌输了,就丢了面子。</h3><h3><br></h3><h3> 小黄鳅带来了一竹筒的水酒,约有五斤多,这种水酒是乡下人用酒药自己酿的、度数不高,由于掺多了水,色白、味淡,聊胜于无罢了,考虑到要请范队副,老马咬了咬牙,让小芮买了两瓶向阳牌白酒,五毛钱一斤,是一种用山上的马挂刺脑吊的酒,马挂刺脑满山遍野都是,不知哪位大神发现它的根茎、有一些淀粉,磨碎后沉淀,再用淘好的淀粉酿成酒,多次蒸馏后虽说口感不如粮食酒,但度数远比农家水酒劲更足。范副队大概也有两月未曾饮酒,一见桌上的瓶瓶罐罐,肚里的馋虫早被勾出,端起碗说尝尝,一尝半碗就下了喉,咂咂嘴巴:好酒、好酒。仰起头咕噜咕噜见了底。大家都大眼瞪小眼、直吸凉气,老马见状,忙说:领导和枣树两人喝白酒、其它人喝水酒。说话间、邹芸芸从包里取出一瓶白兰地,示意歌唱家打开,顿时满室飘香,范队副高兴地咧着大嘴:给我一碗,也让我这个乡巴佬开次洋荤。歌唱家连忙斟满,只见范队先用鼻子.闻了一闻,张开大嘴一点不剩全部下肚。邹芸芸想拦,已来不及:阿叔,这外国酒的后劲可大了,你可要小心。</h3><h3><br></h3><h3> 老马连忙接话:下面吃肉、管够、酒暂停。他挟了几块递到范队副碗里,范队副一边咀嚼一边问:这是什么肉,你们发了什么洋财?小芮说这是野猪肉,是我们拿……枣树抢过话:是我们昨天散步拿石块打到的,是个小猪崽、连皮带骨才30斤。范队副将信将疑:你们打的?这泸溪成天开山放炮炸土,哪里还有野猪?!好吃、比大猪肉更嫩、味更香。不过、要是大猪、上报公社,还有现金、化肥奖励呢。那时、还无野生动物保护条例和法律,野猪多、且对农作物危害很大、一拱一大片,一个家族、能毁掉几亩地里的庄稼,社员们都恨之入骨。老马又连忙端起了碗:范大队、喝酒、我敬你。他显然不想纠缠在野猪上,示意其它人给范队副敬酒。枣树说:大队长、你知道整个中桃大队干部里,我最敬佩的是谁?就是你,你最正直、最有同情心。我先干了,你随意。歌唱家也接着来:大队、我敬你,因为你是干部中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人。道士说我不胜酒力,但今天是舍命陪君子,我敬你这个真君子、大丈夫。范队副纵有海量、也架不住这般轮番轰炸,舌头也大了,说话也含混了:下……下午,本大队长作主了、给你们、包括小黄鳅六人放半天假。大家一听、口称英明,小芮竖起大拇指:我主圣明、謝主隆恩。邹芸芸也举杯:阿叔、最后由我敬你,我们一起干杯。<br></h3> <h3>  当天晚上,老马说的是薛刚反唐,也许是野猪肉脂肪蛋白质的缘故,他的精神格外旺盛,妙语连珠、绘声绘色,尽管楼上不让上,但底下坐的坐、站的站,黑压压挤满了人。范队副带了三包烟、还带来了邻村下桃大队的副书记,这个刘书记听得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一支点上的烟也忘了往嘴上送、直到长长的烟灰整截地掉下,他对范队副说:好你个老范,有这等好事,咋不早叫上我?想不到你中桃这些个学生娃、个个都是人才宝贝,能文能武。哪像我们下桃的,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打架斗殴?!范队副咧着嘴巴一笑:好听吧,明晚记得早点来,不过、要揣上两包好烟、最起码要"庐山、壮丽"。散场时、被将了军的刘副书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壮丽:给、算门票吧。</h3><h3><br></h3><h3> 抽着烟,枣树抽上了梯子、大家知道有要事商量了,便围着老马聚拢,老马说:肉也过了瘾、干粮菜估计也能吃上两个月了,可是大家口袋还是空空痞痞的,连买包烟打斤酒也拿不出钱。从明天开始,道士告诉小黄鳅找买家。为了提高小黄鳅的积极性,你告诉他,我们给他的批发价每斤两毛二,他可以卖两毛二分五、也可以卖两毛三、两毛四,卖得越多,他利润越大,最后、还要给他奖励。道士说会不会太多了?枣树说:不多、不多、重赏之下才有勇夫。不过、你叫他一切小心秘密,千万不要给老子惹出麻烦整出什么事来。</h3><h3><br></h3><h3> 肖黄鳅听道士一番话、两眼居然放光了:谢谢大哥,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保证不低于两毛二,多卖的钱我也会如数交给你。我不耍回扣,你把我小黄鳅看成了什么人?!小泥鳅才15岁、刚丧父、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副圆圆的娃娃脸、充满童真和稚气,正面临初中毕业,不得不辍学,家庭的变故,逼迫他扛起锄头,担起了生活的重担。还好本家伯伯是生产队长,给他记五分工,这次修水库、又优先照顾,每天能多记五分、还能领到三两米的补助,公社的政策是半斤米,到基层生产队往往要打折扣,其实,生产队也拿不出那么多的米。队长们都叫苦连天,既抽了劳动力、还要补助、私底下他们说是既卖了屁股还倒贴了草纸,但都是私底下说说丶发发牢骚而已,真正大场面,谁也沒那个胆,反过来一想、自己毕竟还是本公社的受益者,全县二十个公社,他们连水也喝不到一滴,不是照样扛着红旗、担着行李来工地么?小泥鳅是巴不得水库修个十年八载的,除了经济划算,更有这一群知青大哥,他初中学习蛮刻苦,失学对他来说,很痛苦,为此他蒙着头在被窝里哭了几天,他渴望在这些大哥哥的熏陶下、能充实提高自己,因此,他向道士提出,让他也搬到楼上来住,!小黄鳅很聪明,卖米没有秤,也借不到,他便把家里的升筒拿来了,一升筒八两、是老秤的八两,现在的半斤,他不孚众望,才几天功夫、260斤大米只剩下不到20斤了,有些卖二毛二、最高卖到二毛五,一分不少全都交给道士,,道士又交到小芮账房,数着一迭迭钞票还有大把的钢镚,小芮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向大家报账:这些天共卖米240斤、由于价格不一,拢共收到57元6角5分。大家哇的一声都跳了起来,都伸出了大拇指夸老马,也表扬道士有功。小芮说:马哥,明天我几个回去机米、再机个三百斤米来,按这个节奏,一个人分它个50一60元钱应该沒有问题。枣树说:火儿头会不会不同意、才领出二十来天,你们就吃完了?老马点点头:枣哥说得沒错,先把剩下的处理干净,然后歇几天、看看有什么反应和情况,下个月、我们一起回去,我也三个月没回了。枣树不禁笑出了声,朝老马眨了眨眼:连马都恋家了、何况是大活人!小芮也笑了:马儿哥、谁是你的心上人呀?她见你这么长时间没回去,肯定会用柳梢抽打你。道士说:你们别把主题分散转移,咱们还是谈谈这笔款项的分配,说说对肖黄鳅的提成奖励。小黄鳅已经暗示了我几次了,可见他是多么盼着这些钱。老马说明天吧、把剩下的处理完、明晚决算……</h3><h3><br></h3><h3><br></h3> <h3>  小黄鳅天沒亮,就在楼下叫道:道士哥,将梯子放下来。枣树笑了:看来、这崽哩找到了下家。看看道士还在呼呼打着鼾,便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放下竹梯:小黄鳅、是不是谈妥了生意?"谈好了,每斤两毛四分,枣哥、我背走了哈。”小黄鳅背上剩下的米,下了楼。</h3><h3><br></h3><h3> 起床了。枣树吆喝。道士不情愿地翻了一个身,又晌起了鼾声。老马看了看天色,还是一片鱼肚白、不由感叹说:农村的孩子真能吃苦、也真勤劳。看来是要好好奖励他。这句话让道士听到了:是不是让小芮想办法去斫两斤肉烧一烧,想起吃野猪肉、口水都馋出了,也有20来天了,这嘴巴也淡出个鸟味了。歌唱家不以为然:你家伙就是个穷命、成天惦记这点钱。道士反唇相讥:我们不像某某人,晚上有"阿拉"煮荷包蛋吃。这家伙有次偶然走到邹芸芸门口,看见邹校长正用煤油炉煮.蛋,煮了满满的一大碗。"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晚上分了钱、你们想吃什么吃什么。枣树打断了他们的争执:快洗脸吃早饭,呆会要上工了。小芮说道士哥,我怎么闻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有本事,你也让哪个女孩子煮几个蛋给你吃?!</h3><h3><br></h3><h3> 也许是一大早吵吵闹闹,老马的头发昏,心情很压抑,一直是沒精打采的样子,枣树关切地问:马儿啊,是不是人不舒服,要不、早点回去休息。老马摇摇头:沒事,我可能昨晚沒休息好,还隐约觉得今天有什么事发生。枣树一楞:你也能揑会算?别多想了,能有什么事发生。正说着,取土山边一阵惊呼,他俩丢下畚箕跑了过去,原来是挖神仙土塌方了,道士、小芮和几个民工压在土里,老马说:赶快刨土、救人要紧,一边大声喊:塌方了,塌方了。范队副领着一批人赶到,大家用手.七手八脚,经过三分钟紧张的抢刨,终于从土里刨出了六个人,都已经昏迷了,范队副说使劲揑人中,人工呼吸,道士第一个醒来:迷茫地望着大家: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觉得眼前一黑,啥事也记不起了。歌唱家说你差点因公殉职了。范队副见大家都救醒了:看看、都自己伸伸胳膊踢踢腿,看少了什么零件沒有,有破皮流血的,赶紧上工地医疗所去消毒包扎。我说你们这些人、是记吃不记打、说了多少次、嘴巴都讲臭了、叫你们不要挖神仙土,就是不听、吃苦头了吧?下次再有人这么干、看老子怎么收拾你。</h3><h3><br></h3><h3> 挖神仙土、是一种偷懒取巧的办法,就是在坡底下先挖洞、将底部掏空后、再在上方用力,一下子能有几方、十几方甚至上百立方土顺势而下,但这个办法很危险,所以指挥部明令禁止。歌唱家用大脸盆将午饭打了回来,大家边吃边议论塌方的事,道士头部包着绷带,像裹成一个大粽子,只露出眼睛鼻孔和一张嘴,只能用汤勺、一勺一勺往嘴里送。他含糊不清地说:人倒霉、盐罐也生蛆、喝凉水也塞牙。人家前面挖了那么多次、都沒出事、偏偏就我们碰上这倒霉事?!怪就怪小芮,我说不要再往深处挖了、可这家伙置若罔闻,说什么把一天的土方量都备齐,该死的小芮。小芮不高兴了:还怪我呢,一开始、我就说上头三番五次明令禁止,你却说吃盐的多发吼的少,沒事,现在有事了吧,我看你就是罪𣁽祸首,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枣树说:好了、好了,两位兄弟,大难不死 必有后福,幸亏马克思在天之灵,念你俩将来都是可造之才,保佑你平安无事,应该感到庆幸才是。歌唱家也说:为庆祝你俩平安归来,我提议小芮去想办法买点肉,打点酒、摆个小宴。小芮吊着一只手:那道士哥和我一起去,现在就走。道士说:我不去,我的头包扎成这样,到了镇上,人家还不把把我当大猩猩围观呀?你一个人去。</h3><h3><br></h3> <h3>  吊着一只胳膊的小芮,宛如战场上下来的伤兵,一个人往公社所在地小镇疾行,这条沙石路、栽着杨树、落叶松、整齐有序,路边的二晚正刚刚抽穗,由于缺水、略显旱像。来往的车辆不多,一路上,大都是回家背米取菜的民工。叭叭、几辆小车迎面开来、小芮打小随父亲学会了开车,也了解各种车型,这里面有华沙牌小轿、有上海牌、还有几辆北京吉普,看架式、今天有好多领导、奔泸溪水库工地视察工程建设进展,倒是扬起了滚滚沙尘,他嘴里进了许多沙子,呸呸呸,他一个劲地朝外吐,跃下公路、想从水渠里找点水漱口、可水渠也干涸了、渠底露着一条条裂缝。他来了句国骂,直觉得鼻子嗓子里干得冒烟、火辣辣的。</h3><h3><br></h3><h3> 到了镇上、由于是午后,行人少、也无菜摊子,走进供销社门市部、几个营业员打盹的打盹,还有三人在聊天,小芮茫然地顺着柜台走、他实在想不出买什么,客观地讲,也沒什么可以买。见到糖缸、他临时决定买斤把古巴糖回去泡水喝,古巴糖黄澄澄,比乡下人的甘蔗糖要硬朗,不像蔗糖稀稀淌淌,为什么叫古巴糖,小芮分析可能是从古巴进口的,加勒比海地区的古巴,盛产甘蔗,谁知一问,那个胖胖的女营业员很不情愿走过来:你有票么?凭票供应。小芮问:那请问、什么东西不要票?女人说:香烟除了经济牌,其它要票,糕点除了大饼干,其它也要票。"那就买三包经济烟、称两斤饼干。称好一尝、硬梆梆象石头,嚼起来像嚼糠,一问、女人笑了:这就是用细糠磨好掺面粉做的,可好卖了,兴许过几天还会脱销呢。小芮又问:大姐、这时候到食品站还能买到肉吗,女人卟哧一笑:早上你都买不到、还想下午买肉?再说你有肉票不?另外几个营业员也纷纷笑了起来。拿上饼干、他几乎是逃跑似地出了商店,又信步来到唯一一家饮食店,两个人也在眯着眼睛养神、敲了敲柜台问:大姐有什么卖?这个大姐倒很和蔼:有清汤,还有包子馒头,不过包子馒头还要粮票,包子一两粮票两个、馒头一两一个。小芮说我只有全国粮票,行不行?大姐一听:你有全国粮票?有多少?我可以用本省粮票给你换、一斤半换一斤,也可以买,三毛钱买一斤。小芮说我不多、今天只带了二十斤在身上,我不换,全部卖给你、不过,你得另卖我十个包子.十个馒头。大姐一听满口答应,两人找来当天的报纸,将包子馒头包好.小芮又说、下碗清汤吧。当地的清汤、外省叫馄饨,一毛钱一碗、有十二只、放猪油、酱油、葱花、榨菜丝,辣椒未,风云残云,十二只馄饨眨眼功夫连汤带汁下了肚、小芮说再来两碗、吃完,才觉得肚子鼓鼓腩腩、一打嗝,满口都是猪油和葱花香,这才迈着小步踱出了店门,大姐在店里喊:小兄弟、下次多带些全国粮票来,我请你吃清汤……</h3><h3><br></h3><h3><br></h3><h3><br></h3> <h3>  就在小芮悠闲惬意吃着馄饨的时候,道士却迎来一场暴风骤雨,吃过午饭,他感觉到头昏便躺下了,老马关切地问了一句:道士、会不会觉得恶心想吐?道士说:不会、就是困,睡一觉就好。老马说那你安心睡觉吧,我们准备上工了。这时,楼下有人大喊:道士,谁是道士,公社领导找你,赶快下来。歌晿家说:道士、好事来了,你们火线负伤,公社领导来慰问你,说不定要采访你,树你当典型了。道士一听、精神振奋了,立马换了一件干净衣服下楼。一下去、便被两个背枪民兵反剪双手,扭送到了泸溪大队部,</h3><h3><br></h3><h3> 老马探头一看:不好、出事了,枣哥、你快去找范队副。老歌,我俩赶紧跟上去。泸溪大队部其实离小学不远、大概也就二十来米左右,这是一幢片石砌成的两层楼房,墙特别厚,得有近一米,楼上楼下有二十多大小房间,公社会战指挥部也设在这里,还有一些各大队带队领导也安排住了进来。道士被推进了会议室,里面有公社人武部副部长、公社群专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还有民兵、小黄鳅和一个民工绻缩在墙角边、小黄鳅两眼发红、泪水汪汪,全身簌簌发抖,看样子刚刚受到审问,那个民工显然是买米之人,他们的脚下就摆放着用尿素袋装的20斤米。一见道士进入,副部长历声说道:你是道士?中桃大队的知青?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抓来。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说吧,你是如何指使肖黄鳅卖米投机倒把的,干了多少次、卖了多少米?你可知道,投机倒把,破坏国家的粮食统购统销,该当何罪。道士一听.头大如斗两眼发黑,幸亏包扎了,不然、能见脸色白如纸张,大滴的汗水顺着脸颊一直流到脖子上。</h3><h3><br></h3><h3><br></h3> <h3>   道士沉默良久、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他利用自己被包扎严实,干脆"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他知道老马他们不会不管自己、毕竟都是一条线上绑扎的蚂蚱,他估计同学们就在门外,副部长的话,老马和歌唱家听得真真切切,也听出了一身冷汗,顾不得许多了,老马推开门闯了进去,两个民兵迅速把枪一架:干什么的?老马说:我们是道士一个单位的,道士上午刚从土里刨出,受了重伤,不能说话,我们代他回答领导。副部长摆摆手、示意让老马俩人进来:那你说说,你们卖了多少次、总共有多少斤?老马说:领导,不是我们,纯属亇人行为。第二也就是唯一的一次,不是多少次,第三,数量不过十几斤,只是实在困难,既无蔬菜、又无油盐、也无烟草、实属无奈之举,望领导明察秋毫,大人大量。副部长嘿嘿一笑:你的口才很好呀、反而暴露了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我看你们就是个投机倒把集团,一共几个人,统统给我押到公社去。歌唱家接话:别拿公社吓唬谁!凭什么说我们是集团投机倒把,我们可是知识青年,是响应号召到农村来的,要带走、也得经大队长的同意。副部长桌子用力一拍:莫非还反了你们,带走。范队副大步跨入,他是枣树从工地上找回的,两人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往哪带呀?你是谁呀。定眼一看、两人都楞住了,一个是二叔、一个是大侄子,范队副嘿嘿一笑:好你个二狗子,不问青红皂白,就敢随便抓人,有本事从我身上跨过去!副部长一见二叔叫自己小名,很是恼火,又不敢发作:我说范副大队长,今天我可是警察打他爹,是公事公办,沒什么说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带走。范队副将桌子一拍:苍蝇戴豆荚,你以为自己是几品大官呀,天天吃鱼吃肉,不时还有小酒喝喝,每月有三、四十元工资,你就忘本忘形了,就忘记了你也是农民的孩子,忘掉过去的穷日子,你小时候偷扳我的甘蔗吃,从我家的鸡窝里偷鸡蛋吃,饿的肚子咕咕叫,向我要锅巴吃,难道你都忘了?要不是那年哭着央求我找公社朱书记当上了兵、回来又托我求李书记,当上这副部长,你不还是穷得卵叮珰的二狗子吗?说得二狗范副部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边上的民兵大眼瞪小眼,想笑又不敢想,副部长终于按耐不住发作了:够了,范副大队长,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别忘了你是一个老党员、老干部!你敢和公社领导作对,你还要不要你的党籍和职务?!范副大队长伸出巴掌迎了过来:好你亇二狗子,你还真的六亲不认了,我扇你王八犊子,还给我上纲上线了,你知道这些知青、天天拿榨菜疙瘩、甚至盐巴下饭,我明白告诉你,用米换菜、换点小钱买咸菜买烟,是我的主意,也是我批准的。要抓就先抓我吧。屋里僵着,这时公社李书记推门进来:老范锅呀,整楝楼就听到你的声音,你不知道县委牛书记视察工地、中午正在楼上休息吗?李书记蹲点在中桃、与范副队最投缘,是亇无话不谈的酒友,两瓶酒、嘴对嘴、一包花生米,能聊一晚上。范副队一见李书记、连忙把他拉到门外,一点一点地将情况报告,最后说道士为救民工用肩扛住塌方土石、自己负了重伤,书记,你是青天大老爷,你给评评理,天底下还有这个理吗。 &nbsp;</h3><h3><br></h3><h3> 李书记想了想、点着一棵烟、又随手甩了两支给范家叔侄:你们不识大体、不顾大局,县委牛书,还有那么多领导在泸溪大队,你也不怕政治影响,跌了全公社的鼓、这件事,就是哑巴看到娘屁股、只能掩不能张扬,全县那么多公社几万人在工地,破坏了公社的形象我处分你们。鸡巴大的事、非得闹得全县知道,你们高兴了、脸上有光彩了?书记吸了口烟:到此为止,吸取教训、批评教育、不留案底,下不为例,不许扩散。李书记到底是多年的老领导、掷地有声、干脆利落,一场风波、风平浪静。尤其是不留案底这句话,更让老马几人顿时热泪盈眶,心头一紧,这书记、太关心爱护知青了、不留案底、就是不留尾巴、不留痕迹,万一以后让人抓住小辫子、揪住把柄,那就什么都沒戏了。</h3> <h3>  小芮去时用时45分钟,回泸溪工地却走了近一个小时,他开始时是端着肚子走的,每走一步,听到肚里叮咚一声,三大碗清汤,基本上就是三大碗水,拉了三泡尿,一上楼,见大伙都在,"哟嗬,今天怎么又遇上范副队喝高了?又给你们放半天假?</h3><h3><br></h3><h3> 道士说:让你逃过了一劫,下午我们全部押到指挥部,审问,录了口供、每个人都留下了材料案底,还要塞进档案、罪名是投机倒把集团,倒卖统购统销粮食,每人罚款五元,还没收全部非法所得,并且写出深刻检查,视检讨态度和内容是否深刻,以观后效待处理。反正这道士脸上包扎着,也看不见任何表情,以致谎话连篇,脸红不红沒关系,这个家伙说起谎话连草稿也不打。小芮啊地一声,瘫坐在被子上,手上的饼干和包子馒头散落在楼板上,"那你们哪来的钱交罚款,又怎么没收全部所得呢?所有的钱不都在我的袋里么?道士说:歌唱家从邹美人那里借的,我是因为光荣负伤免受处罚。你的罚款减半,明天你去交吧。道士越說越来劲、煞有介事地,歌唱家听不下去:哇、还有饼干、包子呀。打开牛皮纸,他抓起两块饼干往嘴里塞,一咬就叫着:呸、这是饼干吗?把我的牙咬缺了。小芮看来还陷在挨罚的阴影里,沒好气地说:商店只有这种代用食品、我又不会变戏法。道士问:买着肉吗?小芮说:猪肉凭票供应,再者下午早就关门了,买你身上的肉呀,?枣树见小芮眼睛里有泪花了、赶忙说:好了、好了,别捉弄老实人了。小芮,他们逗你玩呢,一切都过去了,有惊无险。小芮这才破涕而笑,长吁了一口气:不过、我买了十亇肉包子、还买了馒头,每个人都能分四亇,可惜冷了,得找个地方热一热。枣树说:歌唱家,借用你上海阿拉的煤油炉吧,你去办吧。道士说:得叫上小黄鳅,人家可是有功之臣,歌唱家气不过:他卵功,他是叛徒甫志高,要不是他的供述、会找到你么?!老马说:好了,不要苛求责怪小黄鳅了,他毕竟才是十五岁的孩子,一般人、还在母亲怀里撒娇呢,枣哥,你去请范副队吧,这才是我们的恩人功臣。我去打饭、小芮去买两瓶马挂刺脑酒,歌唱家记得叫上"阿拉",咱们晚上聚一聚吧。</h3> <h3>  小黄鳅不请自到,还提着两个小竹筒菜、眼睛还是肿肿的、还有泪痕。一上来就对道士说:对不起,道士哥哥,我连累了你和大哥们。老马提着一桶饭上楼,拍了拍他的肩头:小黄鳅、没事,大家都不怪你。大家都说你有功。小黄鳅一听,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抽抽咽咽地说:他们用皮带揍了我好几下,还说不老实交代,就把我关到牢里去,我去不要紧,可我娘和弟弟妹妹怎么办?我只好……只好把道士哥给说了。道士说:别说你、我也沒碰到这样的场面,一不小心、尿也滴下了、不信、现在裤裆里还湿湿的。我们都深知你的难处,你就别多想了。这时、枣树将范副队请到,范副队一上来就问:是不是又换到野猪肉了,请我加餐打牙祭?上次吃肉、我就明白了,就你们几个娃娃,还瞒得我的眼晴?!老马说:谁也瞒不过你的法眼,你是谁呀,简直是大智大慧、智勇双全的人。为感谢你的大恩,晚上请你喝酒吃包子。范副队一听、摆摆手: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千万别提什么恩不恩的,你们是我的兵,一个干部、连自己的手下都保护不了,那还叫人?还当什么官?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飞马、半包大前门,"这都是从范副部长口袋里沒收来的,让你们开开洋荤,谁0叫他敢在叔叔面前摆架子、耍威风,不是李书记在,我一耳光都甩上去了。歌晿家领着邹校长、端上了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还另外炒了一碗鸡蛋,小芮的酒正好买回。小楼上、再次热闹起来,难得的笑声再次回荡在泸溪村小……</h3> <h3>  宴会直到晚十点才散、大家兴犹未尽,还在兴奋之中,道士说:美中不足的是包子买的太少了。小芮说:我基本上是一扫而空,尽收囊中了。不过、我吃了三大碗清汤,现在肚子里还有香油的味道。这一说不打紧,惹毛了大家:你是不是公款吃喝,吃了独食?这个说:你也太自私了,就不能带上几碗?那个说:看来人性都是丑陋的,以前还真把你小芮看高了。小芮也不申辩,诡诡地笑了:哥哥们、我昨天找到了一条发财的新路子。道士说:得了吧,卖米的事、打死我也不干了。歌唱家说:就你、还找到发财的路子?小芮惹急了:你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他把饮食店大姐买全国粮票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你们说、一斤全国粮票、能卖三毛钱、这是不是好事?!</h3> <h3>  老马一听,来了兴趣:小芮,你下午卖了多少粮票?还有多少?"卖了20斤、总共6块钱,外加三碗清汤白送不要钱。"小芮有些得意:大姐说了有多少她收多少。老马觉得奇怪:黑市米一斤才二毛五、一斤全国粮票却卖到三毛?她沒说原因?"沒有、我估计她有亲戚在外地、或者老家是缺粮区、地方粮票寄去不管用、寄米又无法寄。"老马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他又问:你还有多少?像我们几个、又哪里搞得到全国粮票呢?难道不成还要到城里去收购?那不真成了投机倒把了?贩卖票证比倒卖大米性质更为严重。枣树说:马儿说的对,我们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再说、我们也确实搞不到全国粮票,说句跌鼓(羞涩)的话,我连全国粮票见都沒见过。小芮说:兄弟们放心,我一人作事一人担、再说、我和那位大姐一手交货一手拿钱,连个姓名也沒留下,至于粮票,我奶奶起码攒了几百斤、以前她们常回东北老家探亲,特意托人淘换,这几年人进了牛棚、回不去了,全部压在箱底下,留着也是白留。我写信回去,让老人家先一百斤来。兄弟们、大家的肉包子、以后就由我全包了。</h3><h3><br></h3><h3>〈上部共24780字、建议你在Wifl的情况下阅读、谢谢)</h3><h3><br></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