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

湘南蛮子

<h3>有些事情,已然水远山长,沧海桑田。然而,偶然的一回眸,却又情怀依旧,花月静美。就像越来越小、越来越依稀的背影,那留下来的空白处,想象的故事似乎更多。</h3> <h3>在人生的拐角处,光阴像流水,倏忽间就走过了半生的沧桑。我们曾经相逢,也许没有说:你好!也许忘了说:再见!经过的事,没有存档,只能作为留白。</h3> <h3>出生在一个谈“爱”色变的年代,所以,我是不是爱的结晶,我不知道。上学时,跟着两个老人在县城生活,一年难得一见父母弟妹。最早接触“爱”这个字,是一首“我爱北京天安门”的歌。爱是什么?真的,不知道,跟着瞎唱罢了。</h3> <h3>十二岁那年上了初中,并参加了学校文艺宣传队。宣传队的女同学都很漂亮,很讨人喜欢,当然,我也喜欢,是纯纯地喜欢她们的漂亮。</h3><h3>宣传队有个同班女同学,她父母是县歌舞剧团的。她不但人长的漂亮,歌唱的好,学习也好,自然在学校引人注目。</h3> <h3>我因为不在父母身边,放学以后,自由时间比较多,常常跟着高年级同学玩,和他们在一起,有一种被保护和关爱的感觉。而且,他们讲的故事,对我十分新奇。玩的时间长了,我好像成了他们的通信兵,时常帮一些大哥大姐送纸条,而每个周末,都有大哥大姐到井边帮我打水洗衣服。这样的周末,让我开心和期待。可惜好景不长,乐极生悲,这个“悲”此后成了我心头一个永不消逝的疤痕。</h3> <h3>那是一个星期天,一个小学同学叫我去他家里玩。我知道好几个同学家都住在他那地方,他小学毕业后就没上学了,什么原因忘了。他家门口有几栋财政公房,公房旁边是一片板栗林,有一高一矮两位老人看守。这片林子是我们经常犯案的地方。</h3> <h3>板栗成熟的季节,我们一两个跑得快的同学,把看林老人引开,其余人就放肆偷摘板栗。技术好的,在树下用石子或者硬土块击打果子;爬树厉害的,就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用力摇晃树枝。差不多时,我们脱下外衣或帽子,把地上的果实兜到同学家美美享受。</h3> <h3>最好的享受,还是在干涸的田墈边挖个坑,拾些枯枝树叶烧烤板栗。有时候,也把剥了壳的生板栗带到学校炫耀,攀比谁的“乌籽”多,我们把又大又黑的板栗籽叫乌籽。但生板栗籽吃多了很不好,影响空气。</h3> <h3>记得有一天下午上化学课,一个同学的凳子底下发出一串让大家憋着嘴笑的声音,然后,一股特殊的气味在教室里弥漫开来。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分子式,说:“同学们,这个就是硫化氢,你们现在闻到的这个味道,就是硫化氢的气味!”。据说,排气体的同学中午吃了不少生板栗。</h3> <h3>那个星期天,我们同样在板栗林折腾了一天,分享了劳动成果后,那小学同学对我说:“明天上学时,帮我带个纸条给某同学。”,我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他到房子里面出来,拿给我一个折好的纸籤。我当着他的面拆开,只有三个字,我爱你。我一边笑一边把纸条折好,对他说,你怎么不自己给她?名字也没有。他嘻笑着说:“我没上学了,碰她不到,你给她,就说是我写的就行了”。这个她,就是我们班那父母都是县剧团的女同学。</h3> <h3>清楚地记得,那是星期一的第一节课。我叫了那女生的名字,从裤袋里掏出纸条给她,说:有人要我给你的。我说了那男同学的名字。她好像没说什么,接了过去。</h3> <h3>第二节课,还是第三节课,我感觉班上女生看我的那种怪怪的眼光越来越多,我的心似乎忐忑了起来。因为,以前帮那些大哥大姐送纸条时,他们叮嘱过我,千万不能给别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老师知道,不然,会被学校开除的。</h3> <h3>果然,第四节课上课的钟声刚停,班主任老头就怒气冲冲地站到了讲台上。学校那时没装电铃,有专门的敲钟师傅。直到现在,那节课颤巍巍的钟声还在脑海里振荡。</h3> <h3>班主任五十来岁,个子不高,头发不多,瘦瘦的。只见他满脸阶级斗争,手掌使劲在讲台上拍了一下,用刀一样尖锐的目光扫向我。我感觉是的。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嘴上还没有长毛,就想谈恋爱了,给女同学写信了……”。完了完了,听见这一句,我知道惹祸上身了。他把那条子认为是我写的了,而且还是大逆不道的“谈恋爱”!他还在一字一顿地给全班同学上思想品德教育课,说的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直到他叫我的名字跟他去办公室,我才回过神来。走出教室的那一刻,我感觉后背火辣辣的。</h3> <h3>我们学校教室在山头上,办公楼在山脚,山上到山下,有一条盖瓦的走廊。我跟在班主任后面,一路无语。</h3> <h3>他并没有带我去他办公室,而是直接到学校的小会议室。他推开门,说了声“来了!”。进去发现是校团委书记,他比班主任年轻,三十来岁,样子很亲切。他叫了我的名字,说:“你给女同学写信啊?” ,我说:“没有。” ,“是你给的啊!”,“别人写的,我送的。”,“那你说,帮谁送的?”。我不敢作声,心里想了很多。</h3> <h3>那时电影、课文里面告诉我,当叛徒没有好下场。县剧团的歌剧《江姐》正在上演,那女生的妈妈正是饰演江姐的主角。我想,我绝不能做甫志高,一旦说出了别人的名字,我就成了可耻的叛徒。</h3> <h3>想了一会儿,这样回答:“是我认识的一个高年级同学,他已经没有读书了。只知道他的外号,不知道名字。”“外号叫什么?”我说了一个在另外一个学校读书的小学同学的外号。书记想了想,说:“你写几个字给我看看。”班主任连忙取下别在上衣口袋的钢笔递给我。我坐在桌前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学校校名。他们俩在一旁低声讨论,我听见书记说:“不像,这个不是他。”班主任嘀咕一句:“没有爱。”</h3> <h3>书记走过来对我说:“你把墙壁上那几句话抄下来。”他用手指了指,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墙上是“爱祖国、爱人民、爱劳动、爱学习”几个字。我嗯了声,又用班主任的钢笔把这几个字写了。他们俩拿我写的字又在一边嘀咕了一阵。书记喊我过去,拍着我的脑袋说:“下次不准给别人送纸条子啦,回去上课吧,学习要认真哦!”,我应了声嗯,如奉大赦般走出这个地方。</h3> <h3>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我照常上课、玩耍。</h3><h3>事情好像还黏在身上,上课钟声响起,周围的眼光总有点异样。我不想说话,课堂上老师讲的和我听的有点南辕北辙,黑板上明明写的是“风马”,而我眼里常常是“牛马”。</h3> <h3>这个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去的。</h3> <h3>近几年,老同学聚会多了些,有同学拿这事儿调侃我,我只好把真实的故事讲给他们听。有同学问我,你还怪罪班主任吗?我坦白地说,不仅仅是怪,曾经恨过,现在没有了。曾经恨他那么轻率的在班上宣判我的罪行,却不敢给我平反。而那年轻的团委书记,我一直铭记于心,没有他,可能我的学业就会中断,我的人生可能会是另外一个结果。这么多年过去,我对班主任似乎能够理解:在一个专业出众的教师团队里,他一个没有专业的专职班主任,不整一个成绩出来,实在难以体现他的价值。</h3> <h3>不恨,也不怪了,岁月这么美好。</h3> <h3>最近一个外地同学回来,我们几个老同学又聚了一下。同学又把那事儿拿我开涮,我把故事讲完,其中一个同学笑不可支。他告诉大家,写纸条的人最先找的是他,他们是亲戚,他拒绝后,才找的我。听他这么说,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拿一杯一饮而尽,第三杯走到他面前说:“难外你啊,狗拾给,这个时候才出来给老子洗冤!”。</h3> <h3>抚抚头上,头发少了;摸摸眼角,皱纹多了。点一枝烟,往事却并不如烟,那些曾经血热血凉的往事,一低眉便入了眸里、心里。喝一杯酒,往事并不甘醇,那些曾经年少轻狂的往事,一抬头便消散在风中、雾中。</h3> <h3>没有不变的河流,没有不变的风景,所有的快乐和痛苦都不会永恒,唯有记忆不变,那年,我给别人带去了:我爱你!</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