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的雨(小说)

何以笙箫默

<h3>高阳老街有2300年的历史,作为新农村改造唯一遗留下来的地标性建筑,它的存在像一根根红丝线紧紧地牵住每一个从老街飞出去的散落天涯的游子的思乡梦。</h3><h3>老街的雨是最有诗意的,水珠从高的房檐落下,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路面上,溅起一朵朵白色的雨花。</h3><h3>坐在廊檐下看雨,听雨打梨花的声响,回味老祖母讲述的老街的人和事,那些缠绵悱恻、凄婉动人而又荡气回肠的故事,当时听了感觉可怕,现在感觉每一个故事都是经典传奇。</h3><h3>在我模糊的童年记忆里,祖母讲述我的三姑奶的故事最惊心动魄,令我至今无法忘怀。</h3> <h3>老街最西头有一个高的绣楼,90年前,我的三姑奶就住在这个狭小的绣楼里。</h3><h3>听我的老祖母讲,三姑奶年轻时老漂亮了,当时家中有一本老画报,上面有一张金嗓子周璇的明星照,祖母用手指着说:</h3><h3>“你三姑奶比她还漂亮!”</h3><h3>“只可惜她二十多岁就死了,真应了那句话‘自古美人多薄命'啊!”</h3><h3>祖母感叹道。</h3><h3><br></h3><h3>“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h3><h3>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h3><h3>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h3><h3>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h3><h3>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h3><h3>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 </h3><h3>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h3><h3>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官客。 </h3><h3>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h3><h3>从今好梦叶维熊,行见蠙珠来入掌。 </h3><h3>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h3><h3>恍若今宵遇神女,红云簇拥下巫峰。 </h3><h3>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h3><h3>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 </h3><h3>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h3><h3>香里金虬相隐映,文箫今遇彩鸾仙。 </h3><h3>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h3><h3>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 </h3><h3>“听说李大虎的三闺女长的特漂亮,可惜了……”</h3><h3>“出去出去、都出去,乱嚼什么舌头!”</h3><h3>“唉……”</h3><h3>“新郎哩,咋不见新郎呢?”</h3><h3>“新郎?恐怕今个是进不了洞房了。”</h3><h3>“咋回事?还不是老毛病。刚刚吐过血,晕过去了。”</h3><h3>“唉!”</h3><h3>“有钱怎么样?有钱也买不了命。”</h3><h3>“你小声点,别让新媳妇听到!”</h3><h3><br></h3><h3>一身大红色绸缎的秀禾服,头戴红段子盖头的秀珠——我的三姑奶坐在床沿上不停地落泪。</h3><h3>在出嫁前她就风闻新郎怎么怎么样,想不到自己的命这么苦。爹爹在开封城里的十几个店铺一夜之间全遭土匪抢光,为了还债,他才狠心答应曹园朗的婚事——让自己最喜爱的掌上明珠秀珠嫁给曹园朗肺病晚期的儿子。</h3><h3>“三妞,别怪爹狠心,不答应这门婚事,曹园朗就不借给咱们钱,几百万大洋啊,咱们去哪儿弄。再说喜事这一冲,说不定你丈夫的病就好了,还会因祸得福呢。”</h3><h3>“他爹,你这是把咱妞往火坑里推啊!”</h3><h3>妈妈苦苦哀求,鼻子一把泪一把地说。</h3><h3>“妇道人家懂得什么!”</h3><h3>“六月初九是个黄道吉日,打发闺女出门。还有三天,你们赶快准备准备吧!”</h3><h3>一甩帘子,爹爹出去了。</h3><h3>“妞,认命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有莫强求。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俺妞万事如意、事事顺心。”妈妈嘴里不停地祷告着。<br></h3> <h3>夜幕降临,村东头河边芦苇丛中。</h3><h3>“福哥,今夜黑我就给你,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h3><h3>一身素色旗袍、亭亭玉立的秀珠看着身材高大、魁梧的福顺坚定地说道。</h3><h3>面容白皙、俊眉朗目的福顺是国民小学的语文老师,自从来到高阳镇第一次见到秀珠,他就感到他们之间会发生一段故事。</h3><h3>都说情人之间有电磁感应,他和秀珠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就有了这种感觉。一见倾心、一见如故、一见投缘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h3><h3>刚好秀珠的弟弟帘青是福顺班的学生,秀珠接送帘青的时候,总是和福顺唠一会儿。</h3><h3>学识渊博、出口成章的福顺时常给秀珠姐弟讲一些中西方文学经典中的故事,比如《三毛流浪记》、《一千零一夜》、《巴黎圣母院》、《飘》、《红与黑》等等,尤其是《茶花女》,秀珠最喜欢听,福顺讲了七八天才给他俩讲完,听得秀珠泪眼婆娑,擦湿了好几条手绢。</h3><h3><br></h3><h3>“这是你写的文章?”</h3><h3>一天,福顺把他新近发表在《小说月报》上的小说《凤求凰》给秀珠看时,秀珠手捧着小说用火辣辣的目光向福顺问道。</h3><h3>“这还有假,你看题目下的署名:赵福顺。我不就叫赵福顺吗?”</h3><h3>福顺也用炽热的目光看着秀珠。</h3><h3>“赵老师,你真聪明!”秀珠翘起如玉般的大拇指。</h3><h3>“这个字怎么念?”</h3><h3>秀珠靠近福顺。</h3><h3>福顺低头细看,一股女孩子身上特有的芳香让福顺脸都红了。</h3><h3>抬头看向秀珠,秀珠的脸一下子也红了。</h3><h3>秀珠的红是白里透红、红里透娇,像河里的莲花瓣一般;福顺的红是关公的红,红的透彻,不见一丝白。</h3><h3>“这个字念‘胴'。”</h3><h3>福顺缓缓道,有点害羞。</h3><h3>“胴体,胴体什么意思?”</h3><h3>秀珠问,天真地。</h3><h3>“这个……”</h3><h3>福顺吞吞吐吐,没法说。</h3><h3>“什么这个那个?快说!”</h3><h3>秀珠催促道。</h3><h3>福顺抬起头,手指秀珠说:“就是你晚上睡觉时不穿衣服……”</h3><h3>“你真坏!”</h3><h3>秀珠用一双粉拳捶着福顺的后背假装生气道。</h3><h3>“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h3><h3>福顺扭头笑道。</h3><h3>“叫你笑,叫你笑!”</h3><h3>秀珠猛力又捶了几拳。</h3><h3>福顺猛转身,一下子把秀珠揽入怀中,炽热的嘴唇吻到秀珠玫瑰色的樱桃小口上。</h3><h3>“小妹妹,嫁给我吧,我太喜欢你了。”</h3><h3>激吻之后,福顺紧握着秀珠的双手说道。</h3><h3>“嗯嗯,我也喜欢你!”</h3><h3>秀珠喃喃道。</h3><h3><br></h3><h3>第二天上午,福顺就托村小王校长去李家提亲。</h3><h3>“休想!穷鬼。癞蛤蟆想吃天鹅屁。有才?有才能当饭吃吗?你告诉那个穷措大,趁早收了这心。我再见他和我闺女来往,我打断他的狗腿!”</h3><h3>一听李大虎这样说,没有丝毫回转余地,王校长只得告辞出来。</h3><h3><br></h3> <h3>这一隔快两年了,秀珠始终被爹爹封闭在绣楼内,无法再见到福顺。</h3><h3>福顺被李大虎派人警告过几次,想到自己一个外乡人,惹不起地头蛇,想念秀珠的心慢慢就淡了。</h3><h3>今黑突然被秀珠约到河边,感觉太出乎预料,又听秀珠这么说,头一下子懵了,不知所措。再加上福顺脑海里正统思想还有影响,不愿意趁人之危。更主要的是经过了两年时光,他已不再那么爱秀珠。今晚见到秀珠,竟感觉有点陌生。</h3><h3>福顺迟迟不回应,秀珠看一下福顺的眼神,自己也感觉到了。刚才病急乱投医,忽视了这一点。</h3><h3>“对不起!”</h3><h3>秀珠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噙着泪花,快速跑回绣楼,扑倒床上,放声大哭,肝肠寸断。</h3><h3><br></h3><h3>第二天曹园朗家一派喜庆,张灯结彩给儿子结婚、冲喜。</h3><h3>透过大红盖头,秀珠隐隐约约模模糊糊感觉到新郎长的还不错,有那么高的个子,国字脸,咋看都不像一个病人,心里些许安慰。</h3><h3>刚才听了底下人的谈话,心变得冰凉剔骨。也心存一丝侥幸,希望通过婚礼的喜庆冲走丈夫的病魔、邪气,病情得以好转。</h3><h3>热闹已经散去,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等候。三更、四更……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几更了。</h3><h3>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向窗纸已经发白,天快亮了,丈夫还没有过来。</h3><h3>屋外一阵忙碌声。</h3><h3>“快点快点快点,抬好抬好。”</h3><h3>“这是东家自己用的板,纯楠木做的,让少东家用,合适吗?”</h3><h3>“你管那么多干嘛?东家咋说咱咋做!”</h3><h3><br></h3><h3>“发生了什么事?抬那个做什么?”</h3><h3>秀珠感觉异样,慌忙走出房门焦虑地问。</h3><h3>“少夫人,少东家没了,您节哀顺变!”</h3><h3>几个下人边走边说。</h3><h3>天旋地转,秀珠一下子晕厥过去。</h3> <h3>“少奶奶,少奶奶!”</h3><h3>是丫鬟秋红的声音,再看周围有许多人看着自己,自己躺在床上。</h3><h3>挣扎着起身,一阵头晕,什么都不知道了。</h3><h3>秀珠再次醒来已到掌灯时分,在秋红的搀扶下,来到丈夫的棺木前,看着丈夫入殓、盖蒙面纸、钉上棺材板。</h3><h3>接下来一整夜守灵。</h3><h3>第二天正午,看着丈夫的棺材抬出大门,又一下子晕过去。</h3><h3><br></h3><h3>往后的日子秀珠是怎么熬过来的,不知道。只是听我祖母讲,秀珠的公公对秀珠有非分之想,那夜雨下的好大,秀珠连夜逃出,误落河中淹死了。</h3><h3>秀珠——我的三姑奶是游水的好手,怎么会淹死,这我祖母也不知道。</h3><h3>大概可能是她的心早死了吧。</h3><h3>我的可怜的三姑奶啊!</h3><h3> 2020年1月1日下午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