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远老墙

看羊人

　　从象鼻子出城往北，就是尽远了。说是古村，其实就是散落了一些老房子的院子。

      我到这个村子去过好多次，疏疏淺浅晓得一些村子里的人和事，不说什么传奇，也还是有些嚼头的。但尽远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村子里的一些老墙。

　　

老墙到底有多老，我未曾考证，只觉得它很老，龙钟地就象村子里的这些老人，不言语，不拘笑，但在村子里却拥有极高的声誉和地位。

        这些老墙，为典型的徽派建筑与湘西木式建筑的融合，整个院子以墙为隔，由墙相连，高低坐落，形成了八卦阵势。青砖，粉面，黛瓦，马头墙，数千年风雨浸蚀依旧圪立。

        树挡日头墙挡风。有人说，墙是风不熟悉的东西。墙经常绊住风的腿，风打个趔趄，踉跄着穿过村子。但却很少有墙堵住了风，而风却时常把墙推倒。

      听村里的老人讲，尽远的老墙远的有上千年厉史，近的也有上百年。有的达五六丈，高不可及，有的则不足三尺，一跨而过。但无论高低，都十分坚固。村子人说，先辈们盖房砌墙格外讲究的，择日、起始、祭祀就不必说了，工匠流程也是有门套的。他们先盖好房子砌好墙后，总要放上一阵，先不忙着上顶，人离得远远的，让风去吹，等东风西风北风南风全扫过了，人才敢放心大胆地站在墙根。那时的墙，就可以一立百年，让几代人安然入住了。

尽远人大都笃信居家的风水，因而在择居选址时往往“相其阴阳向背，查其山川形势”，建筑坐南向北，依山傍水，浑然天成，在追逐返璞归真的同时，也达到一种阴阳相调、天人合一的境界。所以尽远的老墙之美是自然的，是和谐的，是天然嵌入山水人文之中的，充溢着建筑的诗意与灵动。老人们还说，墙越老越厚实越稳固。而新墙就不一样了，是没有根的。只有经历了岁月的堆积后，才渐渐牢实。

我在尽远仔细地看过很多墙，发现越青苔藓藓，墙越是牢实。老墙也总是比新墙倒的少。

      

      

      

在小心地穿行于尽远老墙新墙之间，我们这些刚入村里的俗客就活象这些新墙，每走一步，都颤颤巍巍，生怕一脚不慎，踩到空处。而老墙就如同那些窝居在院子里的老小，从容自在了好多，说话、干活、打闹，全然不在话下。这就是老道理告诉我们的，只有在一个地方住得久远，完成积淀，脚下便有了根，后脚踩在前脚的辙上，实在而稳妥。脚印也深扎入泥土，踏平的坎、踩出的坑、落在地上的唾沫和头发，都已深深地融入了这方水土。尽远的老墙也便是如此了！

       何尝不是如此呢？尽远的这些墙从地上站起的那一刻起，墙的下半截子便开始一寸一寸扎入土地，成为墙根。而我们，也和大多数尽远村民们一样，过多地关注墙的表象，却不经意地忽略了墙的挣扎与坚持。在尽远，我常常惊奇，一堵老墙老到要倒了，墙身西斜，但墙体依旧笔直挺立，立面洁净。不弯曲，不屈膝，也不变形

　　

就象这堵墙，你别看它斑驳秃废，但它已在这里站立了上百年。任凭东风西风，始终不动不摇！远胜过了我们这些俗人的意志、信念和抗压能力。墙的那种执念、临危不惧和玉树临风的气场，很让我敬仰。很多次狂风袭来，有人便说这墙站不到明天了，但明天我们再来，墙依旧笔挺伫立，直到我前不久再到尽远时，它还是那么气宇轩辕，墙头的枯草微微摇曳，象是对我不屑地一笑

　　

在留恋和徜徉尽远的日子里，我一直想挖掘一些关于墙的一些精彩故事，这样也好让墙多添些生气，多有些神韵，让我堆码的文字也如墙一样更有色彩与底蕴。但很遗憾，我的素养，还真不足以能把“故事”从墙体里倒逼出来，文字也欠起些张力。这些老墙就是个老墙，一千年不朽，一万年不言，顶住了西风也顶住了东风；顶住了南风也顶住了北风；斑驳了墙体也斑驳了历史。它们只是倔犟地挺立着自己的躯干，仅此而已。墙能尽力的，是沧桑地为村子的历代子民，阻挡着风的肆虐和火的侵略，还有生灵的冒犯，从不声张自己的绩效。

     

　　

只有麻雀，在凛冽的寒风中，从这个墻头，跳到另一个墙头。而鹅群，总在太阳西落的当头，回到尽远老墙的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