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城村，一个游牧民族曾经的家园

宋轩

      站在我家乡的小村，仰望祁连山，便可看到一个小山村，影影绰绰、若隐若现的藏在祁连山脚下的荒草野树之间。这个名为土城的小村，是那样的遥远、陌生而亲切。

        土城村在祁连山脚下，却没有藏进祁连山腹地。我的意象中，祁连山腹地当为深山藏古村的神秘，但土城村明明就在去祁连山的大路两旁蜗居。这让我始终未将她与窑沟村、卜里沟村等爬在祁连山山坡之上的小村混为一谈。她仅是一个扼守祁连山某一山口门户的村落。这让我不能不想到她的名字，想到她的历史。

        土城，寓意这里曾经有用土夯筑的旧城堡。但现在这一切已经荡然无存。不见不等于不存在，就像你没有见过你爷爷的尊容，但他却真真切切在这个世界走过。土城也是一样，岁月风干了它的躯体，但她确实曾经存在并演绎过辉煌。

        土城村有保姓、土姓、梁姓等人家。据说这里的先民曾经是草原游牧民族的后裔，但又有说法说民乐的先民都是来自明朝洪武年间山西大槐树的中原移民。一方是本地的土著居民，一方是中原的移民，我不置可否。但一个地名却让我坚信，土城村一带生活的村民，他们的祖上肯定与彪悍的游牧民族有关。在土城村郊外的荒野，有一个水坝，常年拦住祁连山潺潺的流水浇灌土城村的土地和庄稼，滋养着这里寥落的村民和牲畜。至今这个坝仍叫鞑子坝。鞑子，草原游牧民族也。先辈距历史最近，先辈的语言也最接近历史的真实。

        循着穿过这个小村直通祁连山的道路，一幅历史的画卷由远渐近呈现于我的眼前。在祁连山下，在祁连山茂密的草场和森林中，一群原始居民在这里繁衍生息，他们的庄稼地里，种着青稞，他们的草场，放牧着牛羊。青壮雄健的男子，骑着骏马驰骋在草原上，贤惠的妇女，在低矮的土坯房或者帐房，操持着家务。炊烟袅袅，羊儿朵朵，一切是那样的惬意和温馨。

        但肥沃的牧场总有他人觊觎，肥美的羔羊总会有豺狼垂青。山外的民族，还有当地的土匪，狼一样的扑向这里，践踏着这里的牧场，掳掠着这里的牛羊。祁连山的野狼和狗熊、豺豹，也经常光临这片美丽的土地。于是土城村的先民合计，在这里用土夯筑一座古城，保护他们的家园和牛羊。其实这里只建一个通往大山的城堡，周边蜿蜒着数里的围墙，保护着他们的牛羊。明朝恢复了中原的大一统皇权，这里从蒙元统治重新划归中原，随着山外移民的到来，这里也由封闭走向开化，不可逆转的民族融合，让这些流淌着草原民族血液的原始先民，与中原移民混居一起，将牧场开垦为庄稼地，他们也从马背上下来，学着中原民族，种起了庄稼。他们的古城和围墙也失去了保护牛羊的作用，逐渐废弃，如一把尘灰，消失在茫茫荒野，不复可见。

        我有一个堂嫂，就来自于土城村。她天生庞大的骨骼，宽宽的脸庞，膀大腰圆，干起农活就像一头耕牛。这和中原地区身材孱弱的女子相比，简直不是一个人种。我坚信，她的身上一定流淌着游牧民族远古彪悍的血液，和声如洪钟的不羁个性。

        我还造访过这个小村一户土姓人家的老宅子，是少有的保存完整的古建筑。老房子是典型的四合院风格建筑，土木结构，屋脊平缓，院门向东，向阳处开小窗。屋檐下有一米见宽的走廊，通往主屋、偏房、厨房。面南坐北为堂屋，是祭祀祖先和神灵的地方。房屋雕梁画栋，檐角翘天，中国传统古建筑风格表现得玲离尽致。这是中原建筑的典型风格，融入了河西走廊的风俗特征，说明这个小村曾经杂居的游牧民族，早已湮没在中原正统文化的羽翼下，孕育着新的历史和梦想。

        土城，草原，牛羊，骏马，风吹草低的游牧生活，现在已荡然无存。唯有那座还没有荒弃但已改造过的被称为鞑子坝的水墙，阻拦着清冽的祁连山泉，不舍昼夜执着地滋养着这片被历史风干的土地，和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