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父亲在大集体的时候就给生产队放了一大群羊,他对放羊这个活计熟悉也有感情。农村承包责任制以后,父亲还是放羊,直到1985年,由于父亲的腿疾越来越严重,加之其他疾病缠身,已经无力在上山爬洼放羊。于是,家里20几只羊在一个盛夏的午后以500多元的价格全部出售给一个上门羊贩。父亲结束了他大半辈子的“羊倌”生活,那天傍晚,他在打麦场边闷声坐了许久,可以感受到他的失落。因此,我集中在小学阶段的小羊倌生活也宣告结束。</h3> <h3> 我父亲出生在世代贫寒的家庭。他一生老实诚恳,勤劳淳朴,和睦邻里,为人友善,荷锄劳作,上山牧羊,披星戴月,不辞辛劳。幼年离父母较早,衣不裹体,食不饱腹。中年生活拮据,日子节俭。晚年疾病缠身,卧床度日。父亲一生大多以放羊为主业,风餐露宿,甚为疾苦。在生产队放羊的时候,父亲从来不偷懒,有多瘦的羊经过他精心放养,一只只都变得膘肥体壮。不管吹风下雨,漫天大雪,父亲总是按时出山,善待他的羊群。父亲年轻的时候在山里给生产队看庄稼,落下了老寒腿,加之腿部做过大手术,这给爬山上洼放养增添了很多难度,有时候遇见“馋”羊偷吃庄稼,父亲总是跑的跌跌撞撞,遇到哪个沟里发山洪,为保护养只,父亲更是奋不顾身,一年又一年他放的羊很少有死亡和丢失的。集体财产不容马虎,除了生产队偶尔杀几只羊给社员打牙祭,我们很少吃到羊肉。我第一次吃羊肉是父亲参加农田会战结束改善伙食分到三五片羊肉,他喝了汤,肉给我带了回来。</h3> <h3> 农村人常说:当三年羊倌,给个县长都不换。当然这话有比较严重的夸张成分,但也折射出劳动人民的光荣自豪和苦中有乐的生活情怀。放羊,其实是个苦差事。春夏秋冬,烈日炎炎,风雨交加,大雪纷飞都得出山,一时都不能偷懒。那时候羊基本不兴圈养,土地大都种了粮食,没有多余的地种饲草料,即使有一些像玉米秸秆的秋作物大都喂了大牲口,还要当柴火,所以为了降低成本,羊必须出山放。由此可以想象放羊人的辛苦。父亲虽是一位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也没有什么手艺,但由于常年在山上放羊的缘故,父亲就拿一把镰刀,把树上的软枝,植物藤蔓割下来,学习编制。父亲没有拜师学艺,就在大自然的劳动中慢慢摸索学会了精湛的编织手艺。父亲的编制手艺在附近有口皆碑,人见人夸。夏秋季节,是父亲最忙的季节,羊在山上吃草,父亲便在山洼里,沟渠里找能够用上的材料。有时割的枝条太多背不动,父亲就在山里进行挑选,把粗陋的无法用的多余枝枝叶用刀清除掉,归类绑好。害怕晒干的,就一起背回来,坐在树荫下分级归类。编笼筐杨柳枝是下等,榆树枝,一些藤蔓条柔软且韧性极好,用三五年十来年都不成问题。父亲编织的种类主要有:笼,粪筐,背篼,耱,麦圈,笤帚,驴拢嘴等,配用一些细绳子,把直径2厘米以上的小粗枝用温火烧烤蛐成半圆的框架,就可以编织了。编织时材料搭配均匀,不但要平顺好看,也要使用时延长寿命。父亲的编织速度很快,一个中午不休息就可以编织一个笼,3个中午编制一个大背篓,那时候这些东西在农家都离不开,挑粪,拾柴禾,背牲口草料,扫地,上地干农活都离不开这些农具。父亲是个热心肠,邻里乡亲只要找到父亲编制这些东西,他都是有求必应,无偿帮助。</h3><h3></h3><h3> </h3> <h3> 我在四五岁的时候,母亲患严重的脑膜炎,这在当时的当地医学条件下不能根治,所以每年有大部分时间在距家五十里外的孟坝二院住院治疗。很多时候我都是跟着父亲放羊,秋天的时候,山里有些野果,父亲常常爬上树或者用镰刀在悬崖挖出一些小台阶为我采摘充饥。父子俩饿了忍,渴了有山泉。有年夏天的一个午后,由于太热,我没有跟父亲出山,一个人在村子流浪了一整天,傍晚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大暴雨,家里没有煤油点灯,我饥肠辘辘还担心害怕,一个人跑出院外,站在羊圈门口等父亲,父亲全身湿透回家看到此景顿时失声痛哭。那天晚上,父亲特意为我炒了一个鸡蛋。如今虽然已经过去了40多年,但那一幕历历在目,铭记于心。</h3> <h3>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开始上学了。这时候,我已经能够独立担任“羊倌”。每年夏秋季的周末和一个暑假,放羊这个差事无论怎么都是无法逃过,因为这个季节农活比较忙,大人要忙夏收,打碾,秋播,秋收。那时候没有机械化生产,大都靠人工,务农活的时间艰辛而漫长。大人放羊很少合伙,因为这样考虑羊在一起生活习性不一样且避生吃不饱。小孩放羊就不一样了,爱热闹乘红火,虽不敢说全庄的羊和在一起,起码三五家合在一起,队伍浩大,遍山羊只。大人们忙糊涂了也是睁只眼闭一眼,反正有个帮忙的总比没有强,一起也有个照应图个安全。当然有时各家情况不一样,找不到合伙人一个人就放羊,比较寂寞孤独。一直看着太阳,老是很高很高,等不到天黑回家。</h3><h3> <br></h3> <h3> 村子面临蒲河,蒲河岸边大都是庄稼地,没有草场,我们很少选择那里。村子后山有一个麻子沟,沟底有水,沟洼有草,我们放羊的地点就选在麻子沟,那里几面环山,有无数个沟沟岔岔,在兵家上讲就是易守难攻。上面一个人,沟口一个人,足以把守住所有出口,羊就可以自由自在活动一天,每到午后,本村的,邻村的养只就陆续进了沟,热闹的一天从午后便拉开帷幕,打扑克,盯牛头,比武摔跤,挖药砍柴,睡觉做梦,聊天吹牛,无所不干,无所不能。随着电影《少林寺》的热映,几个堂兄每人做了一根长棍,头发剃秃,每天在沟里比比划划,梦想能练出一身好少林武功。</h3> <h3> 合羊也得看羊的品种。像绵羊和山羊的生活习惯和性格完全不一样,所以就不能合在一起。绵羊性情温和且行动慢,胆小且怕热。大热天,绵羊聚在一起不吃草,等太阳偏西才开始吃草,夜黑走路胆怯,遇到风吹草动死活不走。山羊活泼好动,行动敏捷,攀岩越崖一把好手,遇到紧急情况反应迅速。我是一群山羊,邻居小哥也是一群山羊,我俩基本是固定合伙人。那时候,我俩背一个水壶,拿一个捡来的小吕锅,上山安顿好养只以后,开始用土坷垃垒一个灶台,捡些干枝条,倒水生火,然后溜进庄稼地刨几个洋芋,玉米棒子,黄豆,美妙的野炊就开始了。放羊也有狼狈不堪的时候,有时候到夜幕降临,一点羊数,少了一只,不知道啥时候跌进暗坑里,满头大汗找不见,分羊的时候自家羊跑进别羊群里,不知不觉走出几里地才发现。当然羊一般都有灵性,到分路口各自走开,各回各家,一般不会错。放羊除了操心羊的安全,就是注意母羊在野外生产了要照顾好小羊羔,一般情况下,母羊生产前一般都不会让出山,但也有看不准的会把小羊生产在野外。这个时候是冬季就要为小羊生火保暖,有时捂在自己皮袄下面,离家近及时送回。夏季一般就好处理多了。</h3> <h3> 我在放羊的山上曾经无数次设想,将来也放几十只羊,娶个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也挺不错。但是后来这个梦想随着我很幸运的参加了工作,没有能够延续。这些年不算走的很远,但那也是离家漂泊了快30年了,有时细细一想,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在家的日子真正能有多少?闲暇之余常常想起我的羊倌生活。那里有烂漫无忧的童年,那里有家乡的一草一木,那里有欢乐陪伴的日子,那里有晚归的袅袅炊烟。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经常梦见父亲放羊,母亲干农活,除了眷恋和想念,这也许就是乡亲乡音吧。</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