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为什么要打孟良崮

圳……

一 孟良崮战役之前敌我双方态势

1947年3月，人民解放战争已历时八个月。从表面看，国民党军队战绩显著，接连“收复”城池105座，但也由此暴露出力量的明显不足，一线作战兵力从最初的117个旅减少到85个旅，实际损失兵员达到70余万。

反观我军，单是华东地区，自莱芜战役后，总兵力由最初的57万增至64万，其中华东野战军兵力增加一倍达到了27万，武器装备更是有所提高。

蒋介石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反而冷静后被惊出一身汗液。他立刻在南京召开高级将领会议，对目前战略方针做出相应改变，由原先的向解放区全面进攻改为集中优势兵力重点进攻，并亲自参与了山东战场的战略部署。

会议后，之前徐州、郑州两大公署被撤销，组成“陆军总司令部徐州司令部”。陆军总司令顾祝同坐镇徐州指挥，同时将王敬久兵团和整编第9师调至山东战场。

自此，国民党军队投入山东战场总兵力达到24个师（60个旅）约46万人。

🔺华野司令员陈毅与副司令员粟裕

🔺华野首长在孟良崮前线

山东，是敌我双方未来必争之地，至关重要。

3月6日，中共中央军委根据毛泽东对时局分析判断，给华东野战部队作出如下指示：

不论什么地方，只要能大量歼敌，即是对于敌人之威胁与对于友军之配合，不必顾虑距离之远近。

鉴于敌军吸取以往教训，此次在山东战场采取密集布防、联合推进的战术，华东总前委要求各作战部队采用积极主动、灵活多变的方法，用机动回旋来迷惑和调动敌方。华野司令员陈毅将其生动比喻为“耍龙灯”。

按照作战部署，4月1日，华野南下，其中第二、七、八纵队主动出击郯城、新安等地后，向西运动占领运河一线，意在诱敌74、83两师深入南援。第一、三、四、六、九纵队集结于蒙阴东南、临沂西北地区，伺机歼灭前来的南援之敌。

华野意图很快被汤恩伯察觉，他的第1兵团迅速作出反应，向临沂收缩转入防御。

🔺华野纵队战前动员场面

接到汤恩伯报告，徐州司令部丝毫不敢怠慢，急调第7军和整编48师于临沂周边，调整编9师于新安，同时第5军东移太平邑，整编11师东移费县，准备夹攻蒙阴地区的华野五个纵队。

形势变化，华野前委需快速拿出相应对策。陈毅与饶漱石商议后决定：南下3个纵队停止攻击，在新泰一线待命。其余五个纵队北上另寻战机。

此决定发往前线，与粟裕、谭震林意见不谋而合。

国民党军队按照徐州最新部署，于4月13日全线发起进攻，第1、2、3兵团全面推进，企图迫使华野主力最终于滨海背水决战。

在运动中消灭敌人！这几乎成为华野几位首长的共识。只要动起来，再周密的行动都会出现纰漏。果然，敌整编72师4月20日在占领泰安后，脱离了右翼的第75师、85师成为孤立之师。华野第1、3、10纵队即刻对其展开合围，战斗从22日晚开始至25日晚结束，几乎予以全歼并俘获师长杨文泉。

🔺华野纵队挺进孟良崮

泰安一战，邻近的敌军由于惧怕打援，竟然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72师走向覆灭。这无疑给了我华野官兵动力和信心。

4月28日，四个纵队挺进河阳青驼寺周边，如一把利剑穿刺过敌第1兵团防区，拟分割其主力一部予以围歼。汤恩伯非常警觉，当即退回蒙阴以西山区，丢下了来不及撤离的83师余部3000人被全部歼灭。

5月3日，当华野四个纵队瞄上新泰地区的敌整编74师予以完成合围之时，王敬久兵团主力第5军迅速作出反应向新泰靠拢，加上急援赶来的第7军，双方兵力实力相当，华野四个纵队于次日夜主动撤离。

这是我军与敌整编74师的首次接触，从几次试探进攻中，初次领教了其纵深布阵和火力配置的强大优势。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无愧于国民党王牌之师之称号。

5月4日，中共中央军委听取了华野战况分析后作出新的指示：加大运动，深入诱敌……。

同日，华野主力向莱芜、新泰、蒙阴以东转移。

5月10日，国民党军队全线跟进，全面占领上述地区。

🔺整编74师师长张灵甫

🔺宋美龄慰问74师官兵

二 王牌之师，虎狼之敌

整编74师，国民党军队五大主力之一。前身具有一段光辉的历史：

成立于“七七事变”不久，番号74军。建军后即在军长俞济时带领下参加“八一三淞沪会战”，全军将士英勇善战，表现突出，受到国民政府最高嘉奖。

之后在第二任军长王耀武带领下参加数次会战，皆因战绩卓越受到舆论好评。尤其是张灵甫就任第三任军长后，全军在湘西会战中顽强奋战，身先士卒，令日军闻风丧胆。为此，张灵甫被蒋介石誉为“模范军人”并荣获美国金质自由勋章。

抗战胜利后，74军即刻被调往南京，驻扎孝陵卫，担任首都卫戍部队。

1946年4月，74军整编为第74师，下辖51、57、58旅，共计三万余人。蒋介石夫人宋美龄亲临整编74师现场，宣读任命：张灵甫出任整编74师师长兼首都警备司令部司令，授予中将军衔。

🔺抗战胜利后，张灵甫就任首都卫戍司令

🔺担任首都卫戍部队的整编74师

内战全面爆发后，整编74师最先开赴苏北，在原新四军根据地内可谓所向披靡，数日连克数城，尽显虎狼之师。

进入山东后，整编74师虽未遇见大战，但零星小战有过几起，胜利之风，军旗飞舞，士兵趾高气昂，将官骄横跋扈。

5月10日，整编74师接到徐州司令部命令后立即开拔，并遵循蒋介石最新指示：跟踪追剿，稳扎猛打！沿垛庄地区北进，一路挺进至坦埠。

11日，全师顺利进占新兴、葛墟。接着全师官兵几乎未做休整，穿越孟良崮西麓，向坦埠南面的杨家寨华野第9纵队发起进攻。

华野首长粟裕接到前线报告，高度重视，当晚从有关情报中获得此次行动中汤恩伯兵团具体作战部署：

以整编74师为中心。

以25师、83师为左右翼。

以65师作为25师翼侧保障。

以48师作为83师翼侧保障。

14日，向坦埠全面进攻。

🔺华野前线指挥部

三 为什么要打74师

战场出现新的变化，战机来了！粟裕以他敏锐的观察力作出判断。

粟裕认为，之前敌方密集且谨慎，难于形成合围。目前其采取全线进攻，中线突破战术，74师是此次行动中的一把利刃。如果按照以往惯例，我们的进攻点是外围保障的48师，敌方也一定会作出相应部署，王敬久兵团和欧震兵团的二路出动，肯定就是这个战略意图。

粟裕致电陈毅，决定以反突破来对付敌人的突破，迅速调动几个强势纵队，从敌人队形的中间渗进去，切断整编74师与外界所有联系，最终将其合围歼灭。

这是个相当大胆的计划，打好了，对整个山东战场将会产生巨大影响，74师是敌整体进攻的中心利剑，若断其锋刃，必然打破敌整体进攻布局。

打输了，华野所有参战部队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势必被敌方双重夹击、叠层包围，甚至很难再有突出可能。须知74师全师美械装备并经过美式训练，具有极强的作战能力。

留给华野前委思考的时间不多，战机稍纵即逝。

🔺华野纵队机枪阵地

在华野首脑意见尚未统一之时，5月12日晨，整编74师再次突击，迅速占领黄鹿寨等地区。两翼整编25师、整编83师一部同时跟进。

13日，74师在马山一带与遭遇的华野第9纵队展开激烈对攻，经过激烈争夺，华野9纵受创撤退，74师于当日下午4时占领马山。未及时跟进的25师、83师则分别驻扎旧寨、依汶庄地区。

强敌之举，激怒华野首脑，74师的突然冒进更是给了华野一次难得的机会。

胜败在此一举。华野首脑和各纵队首长意见达成一致，决定打这场硬仗，坚信能打赢这场硬仗。华野司令员陈毅命令：

以第1、4、6、8、9纵队担任围歼。

以第2、3、7、10纵队担任阻援。

同日，陈毅、粟裕报请中央军委、毛泽东并刘、邓作战计划和决心：

（一）74师11日开始向坦埠进攻，83师随之跟进，25师在蒙阴以南。

（二）今晚集结5倍于敌兵力，预计明晨完成合围。战斗约需二至三天，彻底歼灭王牌之敌！

🔺华野纵队从敌防御阵地中间穿越

华野命令下达，各纵队立即各就各位。

第1、8纵队从74师左右两翼包抄，抢占芦山，会和从鲁南赶来的第6纵队断敌后路。

第4、9纵队从正面出击，协同友军向芦山突击。

第2纵队进入界湖地区，保障第8纵队左翼安全并肩负第7纵队策应作战。

第3纵队进入新泰东南，阻击敌11师南援。

第7纵队配属特纵榴炮团进入河阳，阻击敌第7军和48师北援。

第10纵队负责阻击莱芜敌第5军南援。

其余主力集结于坦埠以东待命。

鲁南军区地方部队在临沂及临泰公路沿线敌后方袭扰。

5月13日黄昏，孟良崮战役打响。许世友第9纵队首先控制了坦埠以南山地，从正面和74师交上了火。

刚在白天遭遇战中受挫，战士们满怀极其强烈的复仇心态，由于一路急行军，许多战士甚至连饭都来不及吃便投入战斗。

战斗进行的异常激烈，一个马山阵地反复易手多次，两天两夜胶着激战，迫使74师仅仅只移动了3公里，为合围部队争取到紧缩包围的时间。

🔺孟良崮攻坚战中的华野6纵

四 孟良崮围歼战

华野第1纵队独立师，前身是威震中原的“皮旅”。此次由纵队副司令何克希亲率在界牌和垛庄一带割断25师救援之路。纵队司令叶飞亲率1师攻占塔山，挡住敌65师从蒙阴东援。

早在12日中午，华野第6纵队司令王必成收到前指粟裕电令后，即刻北上，两昼夜急行军100公里山路，比预计提前8小时抵达垛庄，未做休整投入封闭合围口战斗。

6纵与74师可谓冤家，之前多次交手，46年冬季的二次涟水保卫战，双方伤亡惨重，从此结下死结。此次垛庄战斗中如奇兵突起，15日拂晓便全面攻克敌坚固堡垒。

第8纵队利用山区地形，从敌83师与74师结合部插入，于14日晚发起进攻，至15日拂晓抢占了芦山要点。

至此，华野1、6、8纵队顺利封闭合围口。

整编74师被围于孟良崮以北的狭长山区内。因为垛庄丢失，退路被封死，又不得不把美式重炮等大型装备丢在山下，优势丧失无几。

🔺孟良崮高地74师防御阵地

🔺华野纵队攻击孟良崮高地

虽然成功合围了74师，陈毅和粟裕清醒认识到，这区别于以往的战役。目前状况，华野5个纵队包围着74师，敌军却有10个整编师（军）围于华野。如果吃不掉74师，战事打成胶着状态，后果不堪设想。粟裕将前指移往山沟，不留后路。

山东战局，让亲临徐州督战的蒋介石喜忧参半，预感这是全歼华野的好机会，千载难逢。参谋部门即刻遵照旨意制定了一个“磨心战术”。

但看到自己的主力王牌和爱将被重重包围，心中为之不欢。

蒋介石亲自和张灵甫对话：“抓住共军主力，实为难得之良机，正是你部再为党国尽力之时，务必要奏奇功于一役。”

同时，蒋介石亲自部署：

急令新泰整编第11师、蒙阴整编第65师、桃墟整编第25师、青驼寺整编第83师、河阳第7军和整编第48师火速靠拢74师。

急令莱芜第5军南下，鲁南整编第64师、整编第20师向垛庄前进，楼德整编第9师向蒙阴增援。

企图以11个整编师（军）内外夹击，全歼华野主力，解围74师。

🔺华野纵队攻上孟良崮芦山顶峰

庞大兵力逼近孟良崮，最近的不足10公里，远的不超过2天路程。

华野早已无路可退。司令员陈毅用电话告诉1纵司令叶飞并让转告其他主攻纵队：

“蒋介石要和我们决一死战，已经派重兵把我们反包围了，情况十分严重。现在关键是你们能拿下孟良崮吗？不惜一切代价，哪怕1、4、6纵全部打光也在所不惜，只要歼灭74师，我给你们恢复番号！”

5月15日13时，粟裕下达总攻命令。所有炮火集中轰击孟良崮诸山头，3个纵队勇猛逼近孟良崮主峰。战况空前惨烈，每打下一个高地，都是反复厮杀，轮番冲击……。

战后，战地记者报道说：惨烈程度，素所未见，无法用文字予以表述。

战至16日凌晨，74师被压缩在孟良崮芦山600高地狭小地带。物资很难再准确空投。

16日上午，华野再次集中炮火，第9纵队加入对芦山主峰的最后攻击，下午1时许，芦山攻克。下午4时30分，6纵特务团在副团长何凤山带领下冲进大崮顶北侧山洞——74师指挥部，击毙师长张灵甫。

🔺华野纵队在修筑防御工事

16日主攻部队攻坚孟良崮同时，华野阻援纵队也在进行艰苦顽强的阵地防御战。

蒋介石为了他的磨心战术得以实现，16日上午8时再次向各路增援部队下了一道手谕：

“凡我全体将士应竭尽全力，把握此一战机，万众一心，共同一致，密切联系，协力迈进……以告慰总理及阵亡将士在天之灵。如有萎靡犹豫，赴援不力，中途停顿以至友军危亡者，定必以害国贻误战局，严究论罪不贷。希望奋勉勿误。”

同日下午，汤恩伯再次通电第1兵团各部，务须拼死救援74师。

无论是蒋介石的严令，还是汤恩伯再次恳求自己部下实施救援，都没有挽回74师被全歼之命运。

敌第5军被我华野10纵紧紧钳住，动弹不得。

整编11师被我第3纵队阻击在蒙阴以北。

整编65师被我1纵和6纵各一部咬着不放，行进不到10公里。

第7军整编48师被我2纵、7纵钳制同样无法前行。

整编20师、64师在我鲁南军区地方部队牵制下未能及时赶到青驼寺。

整编25师、83师虽逼近孟良崮包围圈，与74师相距不到5公里，对我军实施炮火，最终无济于事。

孟良崮歼敌32000余人。战役后，汤恩伯被撤销第1兵团司令职务，整编25师师长黄百韬、整编83师师长李天霞等遭受处分。

蒋介石痛心疾首说：空前损失，令人哀痛。

🔺孟良崮大崮顶74师指挥部山洞

🔺孟良崮战役遗址

🔺孟良崮战役遗址

*采访手记*

五月的沂蒙山，天高云淡，风光秀丽。从孟良崮战役纪念馆出来，县文史资料馆几位同志说一起去孟良崮战役遗址看看。

沿着土质微红的山路，车可以直接开到大崮下端一片很大的天然坪地上，翻越二三米高的石坝，步行数百米就差不多到达大崮顶了。

顶部平台上整齐的排列着红字石碑，沿路两旁的岩石上刻着“军魂”“松涛”之类的字体。往下一条小径，直通山洞，那里就是当年74师指挥部，如今被布置成“张灵甫的寝洞”。

山洞里石板上摆放着张灵甫遗像，周边零星推放着一些花圈。有个老人正在打扫，见我们进来，便默默的退到一旁继续做他的清洁工作去了。

文史资料馆的同志告诉我们，这个老人是垛庄的一个普通村民，几年之前就开始隔三差五来这里义务干活，为此还引起过其他村民的误解。因为老人有个堂兄以前是张灵甫侍卫连的，在湘西会战中自愿参加敢死队阵亡了。虽说老人没啥文化，思想境界不孬。

于是我走到老人跟前，问他：

“大爷，张灵甫是什么人？”

“抗日英雄！”

“那为什么要打他？”我又问。

“因为他不和人民站在一边！”

大爷的话着实让我意外，简明深刻有力。这种爱憎分明的胸怀，正是淳厚朴实、善良大度的沂蒙人民的高尚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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