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北碚正码头——正码头广场开街有感

袁德强

　　嘉陵江从缙云山的温塘峡口奔涌而下，绕过江心中的碚石，在庙嘴的山崖下打了一个漩，形成一个小湖样的廻水沱。这里江面开阔，水流平缓，还有一片沙滩，是一个天然港湾。嘉陵江没有涨洪水时，往来北碚的船只就在这里停靠。到江对面东阳镇的过江轮渡和合川到重庆的班船也在这里停靠。这里就是北碚的正码头。

正码头的形成应该与卢作孚先生建设北碚紧密相联。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末，卢作孚先生主政建设北碚，当时北碚不通公路，物资的运输主要靠嘉陵江水运。有一部老电影在描写嘉陵江的歌中就唱到：早晨的太阳照亮了嘉陵江，运粮的船只行驶在江面上。江边礁石上被纤绳勒出的深深槽痕就是对船只运输艰难的证明。建设北碚需要大量的物资，正码头就成为了物资的重要集散地。为什么叫正码头，我理解“正”即为主要，正码头就是主要的码头。从老照片上看，北碚城的建设应该就是从正码头一带开始，可以说是先有正码头，后有北碚城。

在正码头的上方就是庙嘴。庙嘴山崖高数十米，形似龙头，直接伸入江中。有“北碚之父”之称的卢作孚先生的纪念馆就在这里。1927年卢作孚先生的峡防局就设在庙嘴的文昌宫。这里是北碚建设的发源地，北碚的乡村建设规划就是在这里制定，它在解放前一直是北碚政治、文化的中心。1939年，蒋介石也来过这里，并接见了北碚各界重要人士；1940年5月28日，正码头迎来了抗日名将张自忠将军的灵柩，蒋介石，冯玉祥及北碚各界人士在码头举行了公祭。“喝茶文昌宫，用膳作孚馆“。冯玉祥、郭沫若、老舍、梁漱溟等人曾经在此用膳饮茶，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人们休闲喝茶的好去处。坐在这里，一边品茗香茶，一边可以远眺温塘峡，近观江中碚石，还能看到正码头全貌。因为江中碚石紧靠正码头，湾急滩险，所以庙嘴上建有一个航标站以保证上下航船的安全。

70年代前后的正码头十分热闹，廻水沱停满了船。写在船舷的地名标示它们来自嘉陵江流域的很多地方。它们将大批物资运来北碚，又把北碚的物资运往各地。码头上车来车往，装卸工人踩着晃悠悠的跳板忙着装卸货物。那时农村用化肥少，还有来收粪的船也停靠在正码头。

我家住庐山路，就挨着正码头。那时我们经常在正码头河边玩耍，或捡几片瓦片在水边打水漂，比赛谁的瓦片在水面上漂的个数多，漂得远。打出去的瓦片像一串音符跳动在水面上，引得大家一阵欢笑；或在江边找寻花纹好看的鹅卵石；或玩打泥巴仗。春天我们在江边放风筝；天热了我们在江里游泳。看见有上水木船经过，就去吊在船舵上随船前行，结果惹得艄公一顿臭骂。有时也坐在江边看风景，看来来往往坐船过江的人。

嘉陵江边经常看到拉船的纤夫背着纤藤爬在鹅卵石滩上手脚并用一步一步的艰难行进。夏天炎炎烈日下赤裸着晒成古铜色的上身，只用一块布遮挡住隐私处；冬天穿一件长衫，里面也没有穿裤子。这是为了便于趟水。船从庙嘴绕过江中碚石时湾大水急，每前进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嘴里喊着嘿咗黒咗的号子，纤藤绷得紧紧的，把岸边的石头勒出了一条条深深的凹槽。船是一寸一寸向前挪动。

1976年我在西师读书，那年7月北碚区为纪念毛主席畅游长江十周年，举行了万人横渡嘉陵江的活动，下水地点就在正码头。我作为西师代表队一员参加了这次活动，我是在队伍前面拉标语牌。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横渡嘉陵江。我哥哥单位是水运社，他给我找了件救生衣，我是身穿救生衣游过去的，湍急的江水把我们冲到下游的朱家沱才上岸。

码头是物资集散地，也是物资交易地，正码头也不例外。 从江边往上走，有一坡二十来米长的石梯，走上去就是武昌路。武昌路连接着下半城的几条主要街道。街上有国营蔬菜公司和水产公司，有不少的商铺，还有旅社茶馆。由于紧临码头，就成为了一个物资交易的农贸市场，北碚人习惯把这一片地方都叫正码头。一到赶场天，周围附近包括江对面的东阳镇的人都来这里赶场，卖菜和卖各种商品的箩筐背篼摆满了整条街。它和拥挤的人群、市井的喧嚣声构成了一幅鲜活生动的现代<<清明上河图>>。你来到这里，就能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老城区的味道。

武昌路上有一家国营肉店，门面不大，两张两米来长的木条桌一字排开摆在门前就是买肉的案桌。六、七十年代生活困难，物资匮乏，每人每月供应半斤肉。为了最大效益利用好肉票，人们往往会选择买肥肉，这样可以炼一些油用来炒菜。那时说某人运气好就是用肥上加膘来形容。那时的人都吃不饱肚子，喂的猪也瘦。为了买到肥一点的肉，就必须早早的去排队，争取在前面几名才有希望买到比较称心的肉。肉店一般是早上7点钟开门营业，头天上午就有人开始排队，熬一个通宵。有的几个人伙起来放上一样东西占位子，大家轮流休息。夏天的夜晚还比较好过，江风吹拂，就当乘凉。冬天的夜晚就难过了，寒风刺骨，不能久坐，只能坐一会又站起来原地踏步，真的是又冷又饿，时间感觉过得特别的慢。好不容易熬到开始营业了，也不一定就能买到满意的肉。

我有一中学同学王克华，个子不高，脸黑精瘦，但聪明有经济头脑。他家在天津路，离农贸市场很近，拐弯就到。他有一手划黄鳝的手艺，赶场天就到市场上帮人划黄鳝。划黄鳝所需设备极为简单，只需一条矮长櫈，一把锋利的小刀和钉黄鳝头的小铁钻即可。划1斤黄鳝1毛钱，只需几分钟就可以搞定。遇上生意好，一个赶场天可以挣1到2块钱，可以说是无本万利。这在70年代初对一个中学生来说是很可观的一笔收入。有一天早上去上学，他叫上我和另俩个同学邱方贵、申援朝，说昨天划黄鳝赚了1块多钱，要请我们吃北泉面。我印象中那时一碗北泉面好像是2毛钱左右，一碗小面是8分钱。我家条件差，吃一碗北泉面对我来说算是很奢侈了。这碗面给我留下了很深的记忆。后来他当知青去了南江县，遇车祸不幸去世。记下这件事，算是对他的一个纪念。

上世纪70年代以后，木船运输逐渐消失，江边再看不到樯桅林立景象。正码头的码头功能也逐渐缩小。80年代，北碚下半城开始改造，原来低矮破旧的房屋全部拆掉，建成了环境优美的生活小区。历经半个世纪风雨的正码头旧貌换新颜，从此少了一份喧嚣和躁动，多了一份宁静和安详。后来嘉陵江上游的合川在江上修建了水电站，江面上再无船只航行。昔日“孤帆远影碧空尽“画影只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中。正码头就完全成为北碚下半城的一个地域名称。

江中的碚石

庙嘴岩石

庙嘴廻水沱

蒋介石，冯玉祥及北碚各界人士在码头为张自忠将军举行公祭

正码头经过改造，把原来通往江边的公路填高与街面持平，成为一条连接七一桥的滨江大道。站在正码头可远眺温塘峡，庙嘴文昌宫、江心的碚石 、江对面的复旦大学旧址，还有新建的碚东大桥尽入眼底。清澈碧透的嘉陵江水从脚下蜿蜒流淌，柔柔的江风吹拂在脸上，令人心旷神怡。如今政府又对滨江路进行了改扩建，往来的车辆改走地下隧道。同时修建了广场，广场就取名为”正码头广场”。彩色健身道两旁绿草如茵，鲜花盛开。垂柳依依如温柔多情的少女，银杏铁枝似高大刚强男儿。当三三两两的人群从你身边走过，当夕阳的余晖洒在江面泛起点点波光，你会觉得时光放缓了脚步，你可以在这里慢慢享受这种让人心身放松的惬意时光。

昔日江边正码头，今天北碚新景观。正码头如今已经成为北碚一张靓丽的风景名片。曾经的正码头已经成为了历史，成为一段挥之不去的记忆。不过有些事你把它藏在心里也许更好，等时间长了回过头去看它，也就变成了故事，正码头的往事就是这样。无论正码头的外貌如何改观，它那种藏在骨子里的老城故事还会流传下去，成为老北碚人吹龙门阵的话题。

正码头的变化是家乡变化的缩影。当我们在滨江路上悠闲漫步，在广场上享受温馨浪漫时光，更能感受到家乡的美好！感受到岁月静好！

正码头，愿你的明天更美好！

袁德强

2019岁末

滨江路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