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菜会记（原创）

涧中月

　　青菜宴，有人去吗？而且是需要自己扯、自己洗、自己下锅的那种！一地青菜，在即将挥别2019年之际真的成为一场聚会的理由！

这一园青菜是我10月底种下的，有上海青白菜、矮种菠菜和山东小香菜。种菜的土是请搬运工搬来的塘泥，肥料是天长日久积累的腐烂厨余垃圾，全是有机肥。菜地经过深耕细作，撒下菜籽之后我殷勤浇水，周末闲暇时光用来除草，几畦菜地娇嫩流绿，逗人喜爱。还没有长好的时候，涂大书法家就提议要在菜园里来搞一个青菜会，年底正好辞旧迎新，大家都要来，一个也不许少。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附议。奔着那一地青菜而来的人们，是身在异地最亲密的一群人。

　　12月28日一大清早，我就开着车去市场准备了一堆糖果瓜子桔子等零食，早早的就在菜地边的院子里摆放好，还用高压锅做了满满的一锅羊肉煲鸡汤，为大家午餐烫青菜做好汤底料。

　　虽然我反复重申了聚会不允带礼物的纪律，但是这一群人纪律意识较差，他们携妻带子牵羊宰牛担酒而来。他们是有着一样的方言的同乡，是在异地他乡定居多年的结伴者，是曾经在同一支部队一起摸滚打爬的战友，也是有着相同情趣爱好的伙伴。妻子们也是同乡，是同在一支部队的大院中生活过的军嫂。可惜大华陪儿子去哈尔滨未回，阿明老家今天来人，都没能来参加青菜会。

　　包高工一来就在院子里细心准备茶具。来一家子人，他便招呼落座，一一奉茶。男女老幼都有香茗饮，陈年生普冲得香满菜园。这双能让各种无线电起死回生的手，其实也是可以用来冲茶，让人细品慢生活的。

茶杯一端，院子里就打开话匣子了，笑声一片，人人欢快。

　　男人们极少再聊到军营，那里的事情已经属陈年旧事了，除非曾经共同认识的战友中有人发生重大人生变故。他们关注的是当下，相互打听一下各自近况，生活是否安好，以及各人兴趣爱好衍生而出的各种事情。这种时刻，没有人把自家事当作私事，是可以拿出来分享的，也都觉得别人家的事情和自己是关联的，也是自己感兴趣和希望知道的。夫人和孩子们默默地为聚会做好后勤保障工作，摘菜洗菜，聚会因为她们而无限温馨：她们既是义工，更是最美的一道风景，不说吃，光看着她们在那里劳动，就很享受了吧？

我们家的张老师见阿锋扯空了一小块香菜地，悄悄的对我说：“阿锋以前一直说自己老家在农村，这回我看出来他根本不是农村长大的！”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我问她。

“我见你在地里扯白菜，扯菠菜，都是从密处拣大颗下手，大颗的扯了之后，小颗的又会长大，曾经在农村种过地的那份熟练，明摆着的。他的扯法跟你就不一样，他一顺手扯空一块地。”张老师显示出了一脸很强的职业观察力。

“看你犯经验主义了吧，有些菜是可以拣密处扯，可是香菜只能成片拔，因为它们长得实在太密实了，也难以分出大小，它们茎叶相互紧密地交错缠绕，是不能够挑拣着扯的呀！”我笑她。

“扯个菜也有讲究呀！”张老师一脸愕然。对于这个城里长大的，分不清麦子和韭菜有什么区别的人，我们还是选择宽宥她吧。

种地可不止这么简单呢！路遥有个弟弟王天乐，曾经对他哥哥说：“最伟大的作品就是父亲种过的地。真的，你假如站在咱们村的一座大山上，一眼就能看出哪一块是父亲种过的。一行庄稼，一行脚印，整整齐齐，清清楚楚。就连地的边畔也好像是精心打扮的少女。该砍的草一根不留。该留的山花一朵也不会少。”路遥获过茅盾文学奖的《平凡的世界》，在弟弟王天乐眼里，还不如父亲种过的地！哈哈，我扯得太远了！

　　每次聚会，阿锋夫妻俩都为大家默默地做着奉献，择菜倒茶，搬凳递碗，每一个参加聚会的人，好久都在心里感念着他们。也难怪，阿锋在部队的时候，担任的职务是保障部军需科长，管的是整个部队的吃喝拉撒，这是他的专业和擅长的事情。丈夫见妻子蹲着择菜辛苦，就找来两个凳子，一人一个；妻子见丈夫掐菜根吃力，就找来两把剪刀，一人一把。光看两人无声默契摘菜的样子，也知道阿锋他们家夫妻恩爱，琴瑟和谐。时刻把对方的需要看在眼里，把对方的难处记在心上，无需太多的语言，只需默默去做，这就是他们无声胜有声透露出的恩爱秘诀吧。每一个军嫂都曾被这样的幸福充盈心间。若你是一个女子，会为这样的爱情心动吗？

　　军嫂，这是她们曾经共同拥有的身份。因此她们之间的交流，即使有一段日子不见了，也从不觉得生分，像一对亲姐妹。

　　就在阿锋夫妻在一旁菜地边择菜的时候，涂大书法家开始现场写春联，汪大哥、包高工、正弟以及正弟的幺儿等一众追捧者，在旁边铺纸倒墨，齐声叫好。但看那涂大书法家写到兴起之处，点如桃，撇如刀，横竖如长枪大戟，转折似流风回雪，笔笔力透纸背。20年临池苦功，可不是白费的！

　　从男人们的发型看出什么名堂了吗？大家象是约定了似的，一色的军队内务条令示范的标准刚健型“板寸”小平头。虽然远离了军营军号，身体也发福走型，但这些曾经的职业军人骨子里流淌的，依然是军人的血液。

正弟跟正弟媳妇穿的是紫色的情侣装哦，高调秀恩爱。正娣媳妇也曾是位职业军人，还是位女中校呢，不知在部队正弟见自己媳妇时，作为监督全团上下执行内务条令的司令部军务参谋，自己要不要执行内务条令中关于下级军官要向上级军官敬礼的规定，向自己媳妇行军礼呢？下回见了正弟我得问问他。

院子里有人冲茶扯菜，我便只顾穿了围裙下厨，做出一桌湖北风味的菜来。糍粑鱼是前几天就开始腌下的，香干子、红菜苔也是从湖北运过来的，战友们带来了火腿、腊野鸡、剁辣椒等美食，还有朗姆酒、精美茶叶和水果。用高压锅做的羊肉煲鸡汤中，我放了从成都带回的火锅底料，烫青菜再好不过了。可是一上桌，大家很快就酒入酣处，我也高兴得忘乎所以，手舞足蹈，因此有几样吃食都忘了拿出来，包括碰巧在市场外面从一个大爷手中买到的一斤半淡水小河虾， 我原想着用啤酒冰镇生剥下酒的呀，真是可惜了！

喝起酒来人就是这样的，别的都不重要，都忘到九霄云外，何况是酒逢知己，不，是酒逢一群知己！

　　这就是旁边菜地里的香菜，正是鲜嫩的时节，可以边扯边洗边下锅，完全是无公害的呀！扯过香菜的手，那股独特的香味留在手指头上久久不散。将一大盘刚从地里扯上来，清洗好尚在滴水的香菜倾入滚开的锅汤中，十几秒钟后赶紧下筷子，火候便是最好的了，鲜嫩甜脆香俱全，这时给个皇帝也不换啊！

　　看到这些小白菜叶子上的虫眼没有？要是你去市场买的，肯定没有虫眼的啦，因为菜农会打药，而我宁可它们被虫吃！毕竟我吃了多半，虫们只吃了少半。

　　菠菜也正是肥嫩时。这些蔬菜单等着今天这个聚会的日子，奉献自己，暗送秋菠嘛。

　　一对可爱的小姐弟。姐姐一心吃着自己的烫菜，弟弟却回头去张望那些围坐在一起，搞出各种声音的大人们。他可能觉得那些大人与平日完全不相同，他们也成了孩子，只是个子比他大了好多而已。

因此，他觉得惊诧，觉得莫名其妙：大人们，在搞什么鬼名堂呢？

　　饭后的保留节目是6人扑克勾级，发源于山东，是全军部队广为流传的一种玩法，5付牌，敌我双方间开座位，点烧憋捺都有贡吃，具有极强的对抗性，极度考验人的记忆和观察分析能力。这场娱乐是聚会题中应有之义，期间可以对敌方拍桌子，吹胡子瞪眼，也可以痛快的指责队友失误，酣畅淋漓地表达自己的愤怒、失望、喜悦、无耐。一场扑克象极了一场战斗，有火力侦察，有敌情分析和战斗构想，有阴毒埋伏，有战术配合，有选择弱处作突破口，这也许就是大家喜欢这个玩法的原因吧。

终了的时候，所有的人会觉得往日所有的不顺心，一股脑儿的抛到了九霄云外，心存一份依依不舍而散场，没有人会为期间的冲突而不开心。生活中的阴霾，都随它去吧！

女人们先是凑在一起聊天，忽然有一个说最近买了个包，大家看了都说好，都问在哪买的啊？结着，她们便结伴逛街去了。当她们各自拎着买到的东西满意而归时，男人们犹在酣战。

　　这个福字，可是我亲手写的哦，没有涂大书法家写得好，没人要。可别小看这几个部队出来的老转唷，他们中间有书法家兼红学专家，有作家，有演说家，有高级工程师，有一级大厨，还有文化教育领域高级职称专家学者。

见面之前，念念于心；见面之后，难以忘怀。所以钱钟书说：“约着见一面，就能使见面的前后几天都沾着光，变成好日子。”2020年就要来了，让我们一身轻松的去迎接这美好的、新的一年吧！让我们这一群从汉水之滨、花木兰故里迁栖到花都的九头鸟，一起飞向更加多彩的明天！

亲情永在，友情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