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青朋友高沛绛，一家三代人的故事

繆新亚

沪上知名书法家高沛绛，是我当年在新疆当知青时的朋友。他做过演员，律师，企业法务，酷爱书法。

师从上海著名书画家王传焘（王一亭之子，字季眉）。

高沛绛出身于一个普通的家庭，他也是一个普通的人，和许多普通人一样，有着自己不一样的故事。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故事，每一个和家庭都有自己的悲欢离合，岁月并不会善待每一个善良的人，但是每一个人都不应该是被上帝遗忘的人。

这个世界好奇妙：当我们能够跳脱自己的生活，去聆听并感受别人的故事的时候，我们自己的生活也因此被打开。

高家第一代：上影老演员高笑鸥。

他驰骋话剧和电影舞台30多年，堪称话剧电影两栖“老戏骨”。由于他演绎的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始终甘愿担当衬托“红花”的“绿叶”。所以并不为大家所熟悉。

高笑鸥参与演出名剧大戏无数，并与赵丹、王丹凤、石挥、陶金、程之、魏鹤龄、康泰、韩非、李纬、上官云珠等话剧和电影“大咖”同台演戏，几十年的演艺生涯，他几乎演遍了市井小人物的悲欢离合！高笑鸥，以一生演精湛的艺来完美诠释“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的名言。

话剧的乱世繁荣，话剧之花绽放津门

众所周知，尽管三四十年代的天津，不是中国文化市场的一线城市，但天津作为中国现代话剧重镇的地位，毋庸置疑。

华北沦陷时期，天津出现了一股竞演话剧的高潮，而且造就了一大批日后戏剧界的名家，如谢添、傅威廉、夏霞、李保罗、高笑鸥以及石挥、蓝马、石羽、黄宗江、黄宗英、张福骈等都名噪一时，但他们却都是从天津起家的。天津人虽没把话剧当主流，总能给话剧一个宽松的、适合它生长的环境和土壤。

高笑鸥是土身土长的天津人，30年代中期开始了他的演艺生涯，最早华北喇叭剧团演话剧。

天津集聚了一批热衷话剧的人士，日后他们都成了中国话剧界、电影界的中坚，这些人，他们年龄相近，志趣相投，话剧是他们的共同爱好。1938年由李保罗牵头，与周楚（八一厂老演员）、高笑鸥、谢添等人共同创建天津职业剧团，虽然这个剧团存在的时间不长，但为中国的话剧奠基，为中国的话剧开路。

闯荡大上海，投身电影界

大约在1939年底到1940年初，高笑鸥带着他的话剧梦想来到上海，此时的上海是旧中国的中西对话，现代与传统交汇之地，这个“文化大码头”给他提供了一个更大的舞台。

在上海，他先后参加上海苦干剧团、艺光剧团，后又进入文华影业公司，演话剧，拍电影成了他生活的常态。上世纪40年代，上海最摩登的事莫过于看电影、观话剧、听戏曲，所以，那时的上海话剧和电影市场比较繁荣。

在苦干剧团他与有“话剧皇帝”之称、同是天津老乡石挥成为莫逆之交。对话剧的热爱和对角色的塑造的精益求精让他们走得很近，高笑鸥佩服石挥“教科书般”的演技，石挥欣赏高笑鸥低调踏实多才多艺。

苦干剧团是孤岛时期由黄佐临等人发起的一个话剧团体。主要成员有姚克、吴仞之、柯灵、孙浩然、石挥、黄宗江、丹尼、高笑鸥和中共地下党员李德伦、白文等人。1946年6月宣告解散。

苦干剧团秉承"齐心协力，埋头苦干"的宗旨。在上海沦陷的险恶政治形势下，剧团生活艰苦，但始终以严谨的作风坚持上演进步剧目，并培养出一批出色演员，其中石挥曾得到"话剧皇帝"的美誉。:1943年10月16日 苦干剧团正式亮出牌子，开始在巴黎大戏院演出。

苦干剧团是在话剧中植入戏剧因子，增加话剧的观赏性进行的尝试最早、也是做得最好的剧团。

石挥和高笑鸥是将戏剧唱腔和话剧的人物塑造结合做得最好的2位演员。高笑鸥在根据高尔基的《底层》改编的《夜店》中扮演“金不换”一角，有一段《贩马记》的唱腔，每当唱起这段凄凉的唱腔时，台下鸦雀无声，全场的观众都被他悲怆凄惨的唱腔而打动并且被吸引。

话剧和电影从语言表演形式来看，它们是近亲，许多电影都是由话剧改编而来，许多电影演员都是由话剧演员转行而来，初到上海闯荡的高笑鸥也是如此，话剧是他的娘家，电影是他的婆家。

当时演话剧的演员参拍电影，大多属于客串，打零工，搞创收。高笑鸥也不例外，他40年代中期开始涉足影坛，主要在文华影业公司，也有在国泰、中电等影业公司参演过《深闺疑云》、《假凤虚凰》、《太太万岁》、《夜店》、《我这一辈子》、《江南春晓》、《江村游侠传》、《妇女春秋》、《碧血千秋》、《神出鬼没》、《生命交响曲》、《仇深似海》、《粉墨筝琶》、《只不过是爱情》、《关连长》等20多部影片中担任角色。

到后来，石挥、高笑鸥双双进入文华影业，双双成为专业电影演员。解放后，双双进入上海电影制片厂。

高笑鸥在话剧舞台或银幕上演的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但绝对是电影界的“老戏骨”。上影老演员程之在自传体回忆录《我这一辈子》中，说高笑鸥当时属于苦干剧团著名话剧演员。程之当年能加入文华影片公司，最初就是由高笑鸥介绍的。

“红花”、“绿叶”相互扶持，惺惺相惜

高笑鸥和石挥，同样来自天津，同样由热衷话剧转为电影演员，在事业上他们相互学习，彼此帮衬，在生活上情同手足，有难同担。两家往来走动非常频繁。

两人的性格差异很大，石挥刚烈外向，桀骜不驯；高笑鸥内敛，低调宽厚，但性格上的的差异并不影响他们的交往，反而成了他们互补短板，相互欣赏的优势。

石挥和周璇曾有过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恋情

周璇，一代歌后和影星，中国最早的两栖明星；石挥，中国“电影皇帝”，编、导、演全能才子，两个人曾存有一段意犹未尽的感情。他俩情深意浓，而且都订婚了，可是到最后却劳燕分飞，实在令人遗憾。

在石挥陷入感情低潮时，高笑鸥已经与同是电影演员的王敏结婚，并且有了孩子，高笑鸥让孩子叫石挥大爷，家里有好吃的哥俩一定会小酌对饮。这对处于感情低谷的石挥来讲无疑是一个可以停泊心船的港湾。

1948年，石挥自编自导了电影《母亲》，京剧演员童葆苓在片子里演了一个角色。后来石挥与童葆苓相恋了，恋爱六年后他们终于结婚了，在这期间也得到过高笑鸥夫妇的关心和鼓励。

（电影《关连长》演老油条）

在舞台上，石挥的艺术成就要高得多，但石挥从不倚功摆谱，高笑鸥也不妄自菲薄。在台上彼此配合；在台下相互切磋。

在话剧《夜店》中，本来是有石挥演浪荡子金不换这个角色的，拍电影时，导演黄佐临认为，高笑鸥演金不换更加合适，石挥就演了阴险、毒辣的店老板闻太师，同样表演得入木三分。

（电影《不能走那条路》演王老三）

在话剧《正在想》里石挥演老倭瓜，高笑鸥演哈哈笑，两人一唱一合，珠联璧合两人跟说相声似的，搭配得天衣无缝，令观众笑得前仰后翻，简直要绝倒。

电影（《女理发师》中演华老师）

1957年对许多人来讲是一道跨不过的“坎”。这道坎，石挥就没有跨过去。

1957年11月的那天夜里，石挥站在“民主三号”的甲板上，眼前翻腾着漆黑的海水，嘴里嗫嚅着“天下人都是王八蛋”，带着对人性的失望，对世道的怨恨，他纵身跳进大海。那一年，他42岁。在石挥失踪17个月以后，他的尸体才被人发现。

（高笑鸥与程之合演过6部电影）

老朋友、好兄弟石挥走了，高笑鸥好多年都没有缓过神来，失魂落魄，每年清明，他总会温上一壶酒，摆上一双筷，端上几盆菜，表示一下祭奠。

想当年，兄弟几人在天津高家晒台上狂饮大嚼，海阔天空，酒可喝掉一大缸，蟹嚼掉一大桶，何等潇洒，何等痛快！如今老哥石挥撒手而去，何等痛心，何等悲凉！每每想到这里，高笑鸥不禁潸然泪下，心里泣血锥心般地痛！独自一人时，他总会对着妻子哀叹：“唉，老兄性格实在太刚了，是宁折不弯的性格害了他啊！”

整个上影厂在反右期间共划出46名右派 最终自杀的只有石挥一人。22年后在迟来的追悼会上 无尸无墓无碑 只有一个名字:石挥。

（高笑鸥和路珊合演过6部电影）

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头花。

高笑鸥入行三十余年，在舞台及银幕、上塑造了近百个生动形象。他更看重演员的演技和本色美。

他认为归根到底演员要凭表演打动观众，向观众传递的是角色的魅力。这也是出演了太多配角的他，不少人看着就觉得面熟却总也叫不出他的名字。他始终演的是小人物，但所演的角色个个栩栩如生，有血有肉。

（和茂路合演过5部电影）

这一辈子，高笑鸥始终放不下他钟爱的话剧和电影，放不下他深爱的他扮演的许多小角色，他最放不下的是他的好兄弟，好搭档——石挥。

石挥走后的那段岁月里，生性谨小慎微高笑鸥处处小心，经常在家里长吁短叹，他忘不了电影，放不下小角色。

（高笑鸥和石挥合演过5部电影）

自从1964年拍了《家庭问题》（他出演王主任）、《血碑》（他出演书记官）以后，高笑鸥再也没有上过银幕，因为，那个时期电影厂几乎不拍电影，连小角色也没得演了。

同是农工民主党的上海电影译制片厂的配音演员富润生也会经常到家坐坐。住在临近兴安路的程之，也算是近邻了（当时高家住在马当路太仓路口的东明德里），程之经常骑着一辆“老坦克”进出，看到高笑鸥，程之总会下车，对着高笑鸥口称：“先生”，两人总会站在马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一阵（有些话在单位还不便说）。

（电影《我这一辈子》中和石挥一起演巡警）

高笑鸥最忘不了的是和石挥合演、并由石挥自导自演的电影《我这一辈子》，

《我这一辈子》根据老舍的同名原著改编的一部电影。高笑鸥和妻子王敏倾情出演，高出演巡警丙，与石挥扮演主角——老实巴交的北京老巡警“我”演对手戏，高笑鸥的妻子王敏扮演“我”的妻子。高笑鸥夫妇齐心协力从不同角度陪衬石挥这朵红花，这部电影获得很大成功，荣获当年文化部颁发的优秀影片奖，至今被奉为经典。 这部影片在改革开放后陆续通过各种渠道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认可，日本著名影评人佐藤忠男评价道：“过去我只知道中国有个赵丹，现在我发现还有石挥。”

高笑鸥放不下《我这一辈子》这部电影，除了这部电影除了石挥和他们夫妻两人以外，还集合了多位同仁朋友，有魏鹤龄、程之、李纬、沈扬、姜修等人，

在“红花绿叶”的通力合作下，所取得的成就以外，还有就是石挥的命运，戏内，石挥把一个奉公守法的老巡警，演得惟妙惟肖，最后在街头冻饿而死；戏外，石挥愤然蹈海而亡，9年以后小说原作者老舍含冤自沉于北京太平湖——这也许是可怕的魔咒怪圈——预示着人物的某种悲剧命运。

1971年高笑鸥回到他事业起步的故乡——天津，他没有等到大儿子结婚，没有见到新婚的媳妇，更没有见到不久后出世的孙辈，带着对电影的眷念，带着他对他所扮演的许多小人物的不舍，带着对老兄弟石挥的怀念，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后一程，是年，他57岁。又是一个英年早逝的悲剧！

（电影《谁是凶手》中演田云卿）

从40年代入行以来，高笑鸥演出过《天罗地网》、《吝啬人》、《雷雨》、《归魂记》、《正在想》、《结婚十字街》、《捉鬼传》、《茶花女》、《蜕变》、《大马戏团》、《秋海棠》、《梁上君子》、《金小玉》、《夜店》、《复活》等许多话剧。期间，还唱京剧、昆曲、说相声，拍电影，是个多才多艺演员。

笔者以为：高笑鸥一个专演小角色的“大演员”，他的“大”在于他的低调有为，他的敬业，他演活了他所扮演的所有角色，在他看来，再小的角色都要认认真真去演，都要百分百投入自己的心血，都要全力以赴。几十年如一日，久久为功。

他达到了隐忍的难及境界，具有淡薄名利的可贵品质。

这才是真正的大！

（电影《我这一辈子》剧照）

（高笑鸥妻子王敏在《我这一辈子》演“我”的妻子）

（电影《鸡毛飞上天》中演钱信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