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时光行如流水,它却再也无法听到我的忏悔……

伍旭东

<h1>几年前,深圳媒体人罗尔一篇《罗一笑,你给我站住》的博文,曾在网上炒得沸沸扬扬。所以我得申明一下,写下这段文字,并非要剽窃罗尔的标题,而是因为15年前,在京城一家宠物医院里,面对躺在手术台上的一只小狗,我也曾想大喝一声:"小不点,你给我站住!"可是,最终它却没能站住,还是依依不舍地走了。</h1><h1><br>从此,"小不点"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整整15年了,一直忘不掉它那忧怨的眼神,而它再也无法听到我的忏悔……</h1> <h1>"小不点"是一只"吉娃娃"小狗。它来我家的时候,已经快3个月大了,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没满月似的,长得很让人怜爱。</h1><h1><br>"小不点"的到来,给我们这个家增添了不少乐趣。每天回家把门一打开,它总是摇头摆尾地扑过来,要么叼我的鞋子,要么咬我的裤腿,满地打欢儿。</h1><h1><br>有时,它还故意让两条后腿支起来,靠两只前腿匍匐前行,冲我们做着怪模样,逗得我们开心大笑。</h1><h1><br>当时,16岁的儿子性格有些内向,平时喜欢独来独往。自从有了"小不点",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每次出去散步,总让"小不点"在后面蹦蹦跳跳地跟着。而"小不点"后面又常常跟着一大群小朋友。</h1><h1><br>每当有了好吃的,儿子总是抢过来说:"我来喂吧,让我跟它培养培养感情"。更难得的是,每次"小不点"拉屎撒尿后,平时很少干家务的儿子,居然拿起拖把,又是洗又是拖,干得很欢。</h1><h1><br>"小不点"来家里的前一天,妻回了湖南老家。每次通电话,她总要关切地问一句:"小不点"怎么样?没生病吧?注意少食多餐,可别让它吃撑了。</h1> <h1>我本以为"小不点"的到来是上帝的恩赐,它会永远留在我们这个家庭,融入我们的生活。没想到一周后,悲剧悄悄拉开了序幕。</h1><h1><br>这天早晨,我发现"小不点"有点不太对劲。平时只要我把房门打开,它准会撒着欢跑过来,而这次它却躺在窝里不动弹。我叫着"小不点、小不点……"它只是艰难地把头扬起来,冲着我轻轻叫了一声,又躺了下去。</h1><h1><br>我意识到"小不点"可能病了,于是赶紧给宠物市场的老板打电话,追问"小不点"来之前是否打过疫苗,老板一口咬定已经打过一次了。我稍稍放了些心,然后抱上"小不点",找到一家动物诊所。</h1><h1><br>诊所里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倒是很热情,抱着"小不点"又是拍又是摸。一量体温,三十八度多,没发烧。</h1><h1><br>他们仔细问过情况后,听说我曾给"小不点"洗过澡,马上责备道:"这么小怎么能洗澡呢?肯定是感冒了,先打针消炎吧。"</h1><h1><br>打针的小姑娘动作很利索,一针下去,两秒钟不到,针管里的药水已进了"小不点"背部,马上鼓起一个大包,疼得"小不点"直哆嗦。我赶紧把它抢过来紧紧抱在怀里。</h1><h1><br>自从打了这针以后,我感觉"小不点"的精神好多了,也开始吃东西了,而且也恢复了平日那活泼可爱的模样。但是,还没来得及让我松口气,我又发现了更令人不安的现象,它开始咳嗽,且一天比一天严重。</h1><h1><br>到了晚上,"小不点"那剧烈的咳嗽声,让我心如刀绞、彻夜难眠。</h1> <h1>尽管它白天精神头还好,但我担心感冒如果持续下去,恐怕凶多吉少。于是,我决定带"小不点"去医疗条件比较好的农大动物医院求诊。</h1><h1><br>"小不点"被我用一个小纸箱装着带上了车,小家伙把脑袋从纸箱里伸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显得很安静、很老实。</h1><h1><br>我轻轻地拍着它的脑袋,它似乎也理解我的用意,很听话地享受着我的爱抚,偶尔用舌头舔舔我的指头。</h1><h1><br>到医院挂了号,我抱着"小不点"进了内科诊室。大夫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然后开了化验单,让我去给"小不点"化验血。</h1><h1><br>化验室的护士小姑娘接过单子,给"小不点"抽了血,让我在外面等一会儿。<br>5分钟后,化验单出来了,我问护士:"情况怎么样?"护士躲开我的目光,轻轻说:"你去让医生看吧。"</h1><h1><br>我马上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h1> <h1>回到内科诊室,我急切地将化验单递过去,问大夫:"小家伙到底得的什么病?"大夫接过化验单一看,脸部肌肉轻轻抽动了一下,然后告诉我:"是犬瘟,已到了晚期。"</h1><h1><br>什么,犬瘟?大夫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下把我打懵了。</h1><h1><br>过了半晌,我慢慢冷静下来,问大夫:"它还有救吗?"大夫摇摇头:"可能性非常小。即便通过药物暂时延长它的生命,它将来还会在痛苦中死去。"</h1><h1><br>我咬了咬牙,又问:"那怎么办?"大夫答道:"唯一的办法只有实施安乐死,减少它的痛苦。"</h1><h1><br>什么,实施安乐死?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无情的现实却容不得我选择,我只得用颤抖的手,在实施安乐死的通知单上签了字。</h1><h1><br>进了注射室,我努力克制着自己,把"小不点"从纸箱里抱出来,轻轻放在手术台上。</h1><h1><br>可怜的"小不点"居然对人类的阴谋和死亡的威胁毫无所知,依然像平时在家一样,用它的小爪子抓我的衣袖,用舌头轻轻舔着我的指头。</h1><h1><br>我再也关不住感情的闸门,悲怆的泪水夺眶而出。我一把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就像害怕被人夺去似的。</h1><h1><br>那一刻,我真想放弃这个残忍的决定,马上带"小不点"回家。哪怕就是难逃一死,我也要让它死在我的怀里啊。</h1> <h1>可是,它能逃过死神的魔掌吗?与其让它在痛苦中慢慢死去,还不如让它早一点解脱,就这么平静地走吧。我想,如果"小不点"懂得这一切,相信它也会原谅我的。</h1><h1><br>这时,医生开始给它注射麻醉剂,它似乎明白了什么,用力挣扎着,哀叫着。</h1><h1><br>不一会儿,麻醉剂开始发挥作用,它慢慢地安静下来,无声地趴在手术台上,用它那迷茫的眼睛看着我,看着周围,看着这个它才认识3个月的冷酷的世界。</h1><h1><br>我发现,那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没有悲哀,甚至没有一丝怨恨。</h1><h1><br>就在它完全丧失意志之前,它做了一个令我吃惊的动作,用它的小爪子在我手心里轻轻划了一下,就像在与我作最后的告别。</h1><h1><br>我紧闭双眼,用手轻轻握住它的双爪,任泪水奔涌。</h1> <h1>我被医生"请"出了注射室。不一会儿,注射室里再次传出几声"小不点"痛苦的哀叫。</h1><h1><br>听着这哀叫,我的心仿佛被人用刀子在一点点地切割,切成了无数块碎片。<br>那一刻,我没有意识,没有思想,没有痛苦,没有悲哀,好像整个身体只剩下了一具空壳。</h1><h1><br>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医生终于走了出来,对我说:"好了。"我无力地朝司机小周挥了挥手,说:"你去把‘小不点’抱出来吧。"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医院。</h1><h1><br>车在雨中急驶,泪如雨丝纷飞。虽然,我知道"小不点"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纸箱里,可我却没有勇气看它一眼。</h1><h1><br>回想来的时候,它用那双无助的眼睛看着我,一个劲地往我怀里钻,把我当作它生命的依靠。但它做梦也不会想到,就是它的主人,这个被它视为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却残酷地把他送上了不归路。</h1><h1><br>我是凶手!凶手啊!!!</h1> <h1>我知道,从此以后,我的灵魂不可能有一丝安宁,我的梦境不可能有一刻平静。</h1><h1><br>为了让自己早日解脱,也为了让"小不点"不再被尘世打扰,我决定选一个远离都市的僻静之处安葬"小不点"。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抵消我的罪孽,可是,我又还能做什么呢?</h1><h1><br>突然,我想起家里还有"小不点"吃剩下的半袋干粮。来的时候,因为走得匆忙, 没来得及给它喂晚餐,原想着等它看完病再给它买几根火腿肠的,没想到这一走竟成了诀别。</h1><h1><br>"小不点"呀"小不点",我对不住你,竟让你就这么空着肚子走了。</h1><h1><br>要知道,在另一个阴森森的世界里,你饿了,渴了,冷了,热了,再不会有人来关心你、过问你,只有靠你自己多保重了。</h1><h1><br>宝贝,你就带着剩下的这半袋干粮上路吧。</h1><h1><br>我疯了似的往家里赶,没想到,在外上课的儿子已经提前回家了。儿子问我:"小不点"呢?我避开他的眼神,轻声说:"刚才带它出去遛,跑丢了。"</h1><h3><br></h3><h1><br>儿子显然不信,追问道:"是送医院了吧?"我没有回答,赶紧取下那半袋干粮,一转身出了门。顿时,眼泪夺眶而出。</h1> <h1>开着车跑了十几公里,终于找到了郊外的一片杨树林。我环视四周,发现有一棵最大的杨树,正好可以作为标记。于是,我决定把"小不点"葬在这里。</h1><h1><br>司机小周用铁锹在树下挖出一个四十公分见方的土坑,准备把"小不点"从纸箱里抱出来,我连忙制止了他,说:"还是我自己来吧。"</h1><h1><br>打开纸箱,天啦!"小不点"的眼睛居然还大大地睁着,好像在盯着我追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你真的忍心把我扔在这荒郊野地里,让我孤独地与这棵枯树为伴?"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失声痛哭。</h1><h1><br>我在坑底小心翼翼地铺上一层报纸,然后抱起"小不点"那还有些余温的小身体,把它轻轻地放进坑里。又将它吃剩下的那半袋干粮,轻轻地倒在它的身旁。</h1><h1><br>该埋土了。我最后一次用手轻轻地梳理着它的毛发,合上了它的眼睛,泪水再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h1> <h1>站在垒好的小坟头前,我与"小不点"告别,插在坟头上用来做标记的两根树枝,在微风中招展。</h1><h1><br>幻觉中,我看见"小不点"抖了抖身上的土块,又站了起来,迎着风扬起它那细细的柔柔的小爪子,向我挥手。那双大大的眼睛里竟盈满了泪水。</h1><h1><br>"小不点!"我一声长呼,泪如泉涌,双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一边抚摸着坟头上的湿土,一边喃喃地说:"小不点"啊"小不点",你怎么走得这么急?才短短13天,就这样匆匆地走了,让我连你的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h1><h1><br>知道吗?你那活泼可爱的模样,早已定格在我记忆的底版上了,任凭岁月流逝,永远也不会抹去。放心吧,我还会来看你的!</h1><h1><br>可是,我还会来吗?我真的还有勇气再次踏进这"伤心谷"吗?这一点,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h1><h1><br>"小不点"啊,如果我真的不能来看你,请你不要怨我恨我。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是因为爱得太深。我真的没有勇气再撕开这内心的伤口。</h1><h1><br>安息吧,我的"小不点"!今后,再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了,也再不会有你的同类闯入我的生活了。有你留在我的记忆中,足够了!</h1> <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nbsp;"小不点"走的时候,我曾对它发誓:"今后再不会有你的同类闯进我的生活。"可我最终还是食言了。</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br></span><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为了延续对"小不点"的思念,后来我又养了几只狗,有"帅虎""小糊糊"……时间最长的还数上面图中这只,它叫"天天",在我家生活了4年半。</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br></span><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直到2010年,因为搬家,每天上下班要在南城、北城来回奔波,实在没时间照料它,只好把它送给了朋友。</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br></span><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这年深秋,寒风渐起,凉意正浓。一天傍晚,我和妻正在小区附近的公园散步,突然发现路旁草丛里有一堆毛茸茸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六七只黑白相间的小狗仔。</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br></span><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小家伙都不大,好像还没满月,有的眼睛才刚刚睁开。可能是又冷又饿,它们使劲地挤成一团,或是互相咬着对方的尾巴玩耍,或是津津有味地吸吮着同伴的脚丫,就像在嚼一根喷香的香肠。</span></h1> <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这时公园里的游人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猜测这群小家伙的身份和来历。四处寻找没有发现它们的主人,大家心里都明白了,可怜的小家伙已经被主人遗弃。</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br></span><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看来主人也是心有不忍,才特意选了这么个人多热闹的地方,昐着遇到些真正爱狗的人,给小家伙们留一线生的希望。</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br></span><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明白了主人的用意,大家你一只,他一只,高高兴兴地把小家伙抱回了家。我抱起剩下的最后一只小狗,把它放在手掌心里,轻轻抚摸着,爱不释手。</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br></span><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妻看出了我的心思,劝阻道:"别养了,把宠物带回家,就是把伤心带回家,把悲哀带回家……"仔细琢磨,这话确有道理,只好很是不舍地把小狗放下,让给了旁边一对站了很久的母女。</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br></span><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从那以后,我便彻底断了养狗的念头。</span></h1>